與母親敘了別情之後,蕭俊立刻開門見山的說道:“此次孩兒回來只能小住兩日,朝庭命我做涼州永昌知縣,需要馬上到任,涼州悍匪橫行,不宜攜帶家眷,因此只能暫時將月娘和母親留下來,我已經爲孫叔謀了一個典史的職位,此次上任要帶他一起去。”
燕氏聽聞兒子剛回來,卻又要離別,正有些憂愁,隨後卻聽到兒子得了知縣,夫君得了典史,心中一時不知是喜是憂,嘆道:“孩子長大了,由不得娘,你孫叔一向都是喜歡在衙門裡做事的,若是知道能夠當上縣衙裡的主事官兒,一定高興得很,可惜他現在還在衙門裡,得晚些時候才能回來。”
蕭俊微笑着說道:“不急在這一時。”
此時,院中的那個哄着兩個小孩子玩耍的少女,也走了過來,衝着蕭俊盈盈一禮:“文月見過恩公。”
蕭俊將她扶起來,嘆道:“你和月娘長得還真是象。”這劉文月長得和月娘居然有九分相似,簡直就象是雙胞姐妹。
劉文月看了一眼有些憔悴的月娘,笑道:“這位就是您拼着性命去救的那位月娘妹妹吧,還真是好福氣。”
說罷又見過了月娘,將那兩個伏案寫字的歲小女孩中的一個,牽了過來,說道:“文嬌,來,拜見恩公。”
蕭俊受了劉文嬌的禮數,這纔將在院子中玩耍的兩個孩童抱了起來,各親了兩口,笑道:“弟弟和妹妹們都長這麼大了。”兩個小傢伙卻似乎有些懼怕蕭俊身上帶着的煞氣,那個小女孩兒更是被嚇的“哇”的大哭了起來。
燕氏笑道:“這個是你妹妹,淑瑤,膽子小,有些認生。”
此時,吳平家的兩個婦人,也聽到動靜從後院走了出來,各抱着一個吃奶的娃娃,分別給蕭從見了禮。
蕭俊見到院子中人丁興旺,其樂融融的模樣,心中倒也頗爲快慰,和母親又聊了幾句。
二人沒有聊上幾句,燕氏忽然想起一事,說道:“柳家好象出了些事情,似乎是柳家的爺爺死了,原以爲是年紀大了,壽終正寢,後來聽柳苗兒講,好象是被人害死的。柳家現在都帶着孝呢。”
蕭俊聞聽此噩耗劍眉不由得挑了挑,他倒是聽柳眉講過一兩次,柳家一家七口,奶奶、母親、父親,以及四個孩子,在黃州躲避戰亂,只有一個爺爺,因在沅江船幫之中也算是一號人物,留下來幫着幫主打理船幫。
柳家的四個孩子,老大柳眉,用二弟的名字柳雷投了軍,老二柳雷,今年剛剛十六歲,老三柳龍,今年十二歲,最小的丫頭叫柳苗兒,今年只有九歲,很是文靜,燕氏十分喜歡,便親自教導,教她識字和刺繡、禮儀,柳家見這丫頭越來越象富貴人家的孩子,若是跟着自己,將來難免會嫁個粗漢,乾脆便過繼給了燕氏,做了乾女兒。燕氏丈夫和兒子都是秀才,是書香門第,柳苗兒將來倒是可以嫁個好人家。
剛纔回來的時候,柳眉直接回了自家的院子,想必現在應該已經知道凶訊了,蕭俊正要去柳家的院子拜祭一下,,卻忽然見柳眉和一個十六七歲虎背熊腰的少年已經出現在了兩棟院子相通的側門那裡。
那兩個伏案寫字的歲少女,其中的一個,見到柳眉,仔細辨認了一會兒,突然跑了過來,細聲細氣的問道:“你是姐姐?”
柳眉此時卻是面容憔悴,表情悽苦,彷彿突然遭受了重大的打擊一般,全然看不到原來的那股爽利勁兒,柳眉紅着眼睛衝着蕭俊說道:“我家原在沅江船幫討些營生,這件事秀才你是知道的,爺爺待柳眉極好,教授柳眉武藝和各種本事,將柳眉當心肝寶貝一樣的疼愛,爺爺,還有幾個老兄弟和老幫主是生死兄弟,因年紀大了,便將幫務交給了一個叫周猛的小頭目打理,這周猛辦事得力,處事圓滑,先是奉迎周軍,給他們出船出力,後來見周軍勢微,立刻投向官軍,據說湖廣總督南下的時候,曾經得到過船幫的鼎力相助,這周猛膽子極大,船幫偷運些違禁之物本是極尋常的,可是他私自截留貪沒的卻是極多,後被老幫主得知,狠狠的斥責了他一頓,這周猛羽翼已豐,嫌老幫主擋了他的財路,竟聯絡了一些心腹準備對老幫主下手,本來老幫主和一班老兄弟們已經看破了他的詭計,準備滅掉此人,沒想到他竟然早已利用常年行船,上下打點的便利串通好了一部清兵,爺爺他們措手不及,被清兵殺害,這周猛又誣陷爺爺他們私通周軍,把以前幫周軍出船出力的事情全部扣到爺爺頭上,官兵們是奉命剿匪,周猛則是大義滅親,因爺爺他們是被官軍滅的,這些又畢竟是船幫內的家務事,綠林道上也挑不出來什麼理。爺爺他們就這樣被他們害死了,因我家和爺爺通過幾次信,爺爺死後,一個受過爺爺大恩的兄弟,在行船至黃州時,多方打聽,找到了我家,將爺爺的事情告訴了我們。”
柳眉說到這裡竟已泣不成聲,顯然對爺爺的感情極深。
半晌之後,柳眉才收起小兒女情態,臉上露出狠色,咬牙道:“我柳家現在鬥不過那周猛,秀才,幫兄弟報仇。”
說完命柳雷和柳苗兒雙雙跪下,向蕭俊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說道:“我二弟柳雷,雖然今年才十六歲,但一身武藝,盡得爺爺真傳,比我要強些。若是有什麼差遣,還是可以派得上用場的。”
蕭俊連忙將柳眉的弟弟妹妹扶起,卻沒有說話,而是倒負着雙手,沉吟思慮了良久,這才緩緩說道:“我們面對的是一個頗有些勢利的幫會,和軍中還有些關係,我雖是七品知縣,暫時卻也沒有能力幫你報仇,不過若是肯隱忍兩年的話,我倒是有些辦法。只不過成不成還要看運氣。”
柳眉咬牙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小子鬼點子最多,你說有辦法,那這廝就死定了,不就是兩年麼,我柳眉還等得起。”
蕭俊思量了片刻,緩緩說道:“我的謀劃是,你姐弟二人隨我一同前往永昌平賊,多立些功勞,等得功勞積攢得差不多了,我們使些銀子,在沅江附近謀個把總,然後利用這周猛時常走私貨物,派兵出其不意,將船隻扣下,掌握證據,然後將這周猛及其心腹以匪首治罪,這樣便能夠大仇得報。然後由柳眉出面接管船幫,在船幫內查找證據,一旦證據齊全,便控告那日幫忙誅殺你爺爺的綠營兵領軍武官,告他們結交匪類,販賣私貨,草菅人命,讓那領兵武官認罪伏法。只不過這樣一來就要緩上兩年,而且這功勞也不是那麼容易立下的,要出生入死,甚至會有生命危險,你們考慮一下。”
柳雷顯然對爺爺的感情也極深厚,大聲說道:“爲報家仇,就算是刀山火海也闖得,柳雷願效死力。”
蕭俊的謀劃不僅能報得大仇,而且最終還能給柳雷一個七品把總的武職,並將船幫交到柳眉的手中,姐弟二人未曾料到蕭俊的謀劃竟然如此深遠,柳眉嘆道:“剛纔悲傷過度,我倒是差點忘記了你的本事。”
杜氏此時情緒已經平復了下來,這才詢問道:“俊兒已經十九歲了,也該考慮婚事了,月娘出了這麼檔子事兒,你和她又都已經回來了,我看當初議的那門親事就退了吧?”
月娘聽母親如此說,身子不由得抽搐了一下,但咬住嘴脣沒有出聲。
蕭俊卻立刻岔開話頭說道:“此次上任十萬火急,來不及處理這些事情,杜姨娘先將月娘帶進去梳洗一下吧,讓她好好休息一下。”
其實這種事情只須杜氏和燕氏商量便可,根本沒有兒女們插手的份兒,不過蕭俊畢竟爲這個家付出了太多,因此燕氏和杜氏還是覺得應該當着蕭俊的面處理此事。
杜氏見蕭俊既沒同意,也沒反對,只好帶着月娘向屋內走去。
雖然一路奔波,十分疲倦,但蕭俊還是陪着母親細細的聊了許久,將自己這些年的事情一一說與母親聽,當然只是挑好的聽,那些危險的、殘忍的都給略過去了。
天快黑的時候,孫子遠和吳平從衙門趕了回來,孫子遠一見院裡這麼多人,先是一愣,立刻就反應了過來,連忙尋了半天,在燕氏身前尋到蕭俊,頗爲羨慕的笑道:“聽聞俊兒高中進士,着實把你孫叔嚇了一跳,這在軍中打着仗,打着打着怎麼突然就跑到江寧府中了舉人,緊接着便中了進士,俊兒現在的身份可不一般哪。”
孫子遠生平對兩件事最爲感興趣,一個是科考,一個是在衙門裡做事。當初參加府試,可是契而不捨,連年不第的。
蕭俊笑道:“僥倖而已,對了,我要去永昌上任,幫孫叔謀了一個典史的職位。只不過吏部行文要過段日子才能下來,孫叔先與我去一同去上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