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筆硯的旁邊則是放置着一摞貴重的宣紙,這紙共分兩類,一類摸上去十分類似於輕皮,適合於作畫。另一類則有些綿軟,適合於書法。這紙的手感和後世的紙張大不一樣。
至於這房間中其它的擺設,什麼竹林七賢屏風、架子上的各種古玩玉器,蕭俊雖不識貨,但想來都是名貴之物。
月娘更是看花了眼,她在青樓中長大,那些頭牌的房間內可是擺着一些名貴之物的,她又曾經接受過這方面的訓練,因此小嘴裡不時的發出驚歎聲。拿起這個,輕叫兩聲,提起那個,品鑑半晌。
蕭俊待她興致過了,這才說道:“月娘,我們在此要多住些時日,你跟着我,總得有個身份,這樣吧,爲了免生事端,你先以妹妹的身份跟着我,一會兒我把管家找來,在旁邊給你安排一間房間。”
月娘這幾天都是和蕭俊住一起的,二人這段日子的相處,漸漸又回覆到了兒時的那般親暱,她已經習慣了每天晚上窩在蕭俊身邊,伏在他寬闊的胸堂上,向哥哥撒嬌,和哥哥輕輕的敘着話兒,一如小時候那般。聽聞要和哥哥分開,小臉兒上露出一絲難過的表情,忽然想到院子中的那個“尤物”,咬了咬嘴脣,皺了皺小鼻子,露出可愛模樣,調皮道:“不,月娘要做哥哥的貼身大丫頭,和哥哥住在一起。”
月娘什麼事情通常都是擺在臉上的,蕭俊倒也能猜到她的小心思,先將位置佔住,免得院子裡的那匹美得不象話的“瘦馬”成爲自己的貼身丫環,一把將她抱到椅子上,笑道:“好,貼身大丫頭,來,寫兩筆字兒,這麼好的筆墨宣紙,用起來一定十分舒服。”
說完幫着月娘研起墨來,月娘也是頗想試試這些高檔貨,立刻坐直了小身子,認真的書寫了起來,卻是女訓,月娘一邊寫一邊幽幽道:“月娘在邀月樓的時候,每天便不停的寫這女訓、女誡、烈女傳,還有哥哥小時候教的喘氣兒的功夫,月娘相信哥哥總有一天會尋到月娘,月娘希望總有一天還會重新做回原來的月娘。”
蕭俊憐惜的看了她一眼,溫言哄慰道:“哥哥已經尋到了月娘,在哥哥眼裡,月娘還是原來的月娘。”
就在此時,忽然門外有人喊道:“小的蕭誠,請問可以進來嗎?”
蕭俊應了一聲,淡淡道:“進來吧。”
緊接着便看到當日茶樓之中的那個滿面紅光的胖子走了進來,這胖子見蕭俊正在磨墨伺候,月娘卻坐在主座上認真的寫着字兒,臉上不動聲色的問道:“小人是此院管家,大少爺若有什麼吩咐,儘管找小人去辦即可,這位姑娘當日曾見過一面,卻不知道是?”
蕭俊還未回答,月娘放下湖筆,淺笑嫣然的說道:“奴家是少爺的貼身大丫頭月娘。”
那管家聽聞月娘只是一個貼身大丫頭,眼中閃過不愉之色,不過見蕭俊如此寵她,倒也不敢得罪,只是繼續恭敬的問道:“少爺可否要幾個下人和粗使丫頭伺候?因老爺要挑最可靠的人,這裡的下人和粗使丫頭不多,若是需要,小人會盡量斟酌。”
蕭俊淡淡回絕道“不用了,少爺我喜歡清靜,有月娘在身邊照顧就好。還有,月娘是和我一同長大的,我待她與親妹無異,所以纔會這般親暱隨意,貼身丫環之類的只是玩笑話而已,今後你們當以小姐之禮相待,切莫輕慢於她。”
蕭俊的話顯然讓這位極重世家規矩的管家有些凌亂,猶豫了一下,這才說道:“恕小人直言,少爺現在是大家公子,舉手投足應注重禮儀分寸,這位姑娘似乎初來乍到,不太懂得規矩,是否先讓她學些規矩禮儀?”
蕭俊皺了皺眉說道:“我二人在此並不會住太久,月娘更不會有什麼應酬……”
蕭誠見蕭俊並沒有什麼架子,即使提些建議也不會惱,對這位少爺的脾性也大約有了瞭解,這才堅持道:“這規矩是一定得學的。少爺放心,只是花上一兩個時辰略微瞭解些世家的規矩禮儀,不會爲難姑娘的。”
蕭俊見他堅持,也不好推辭,只好道:“月娘,隨他去吧。”
…………
月亮漸漸爬上了枝頭,別院後園的池邊水榭之內,擺了幾樣點心小菜,蕭達通與蕭俊一邊享用着酒菜,一邊神色輕鬆的談笑着。
蕭達通呷了一口酒,神色愉悅的說道:“呵呵,爲父還從未這樣開心過,我兒真是替蕭家出了一口大大的惡氣。從總督衙門內傳出來的消息說,那些和段大鵬有瓜葛的官吏們,聽聞段大鵬和一樁謀逆案攀上了關係,個個惶惶不可終日,現在天下大亂,通敵謀逆,雖然只是捕風捉影,對仕途影響卻極大,這些官吏們見段大鵬一樁樁罪名都被審了出來,牽扯甚廣,已經開始相互竄聯,準備儘快將此事了結掉。如果不出意外,必定如我兒所說的那樣,段大鵬被坐實了罪名,其身邊的一干人等,均會被儘快處斬,那黃仲達身爲主謀,不僅會被凌遲處死,按律,謀逆案犯,與其同居者,男子十六歲以上者皆處斬,女子發賣爲奴,再加上保甲連坐,他這一脈算是廢了。”
蕭俊沉亦是飲了一小口,神情淡漠的說道:“黃家現在進退兩難,若是想將黃仲達這一脈救下,勢必要將此案拖下去,就算是他黃家肯,那些官吏們也是不肯的,他黃家就算有些勢力,又怎敢冒天下之大不韙開罪如此多的官吏?而且黃家和段大鵬往來是最密切的,怕是還未等將黃仲達救出來,不知有多少族人卻因別的事陷了進去,到時候更難收場。可若是不救黃仲達,其它的枝脈見長房見死不救,勢必會生出嫌隙來,與長房離心離德,此舉,倒可以算作是一箭三雕,但即便我們贏了這一陣,黃家根基卻未動搖,兩家的仇怨倒是越結越深了。”
蕭達通長嘆了一口氣,說道:“此事已經算是告一段落,還有一事,卻要說與你聽,那日爲父曾經說過,今年八月的鄉試有些特殊,實情是這樣的,自藩亂之後,天公亦是不作美,連年乾旱,各地都在鬧糧荒,朝廷怕逼反了百姓,不敢逼迫得太緊,而幾十萬大軍出征,行糧又比平時多了許多,因此兵糧奇缺,於是發動各地士紳納糧,吳三桂前些年勢大,長江以南只知有平西王,不知有朝廷,此話決非虛言,江南各大族以前多和吳三桂、耿忠精等逆賊有所往來,藩亂之後,隨着吳逆漸漸勢微,爲保全家業,免受株連,這些豪門大族開始大量資助朝廷糧米,以圖和朝廷拉近關係,還有的利用行商之便幫朝廷收集情報。這些原本是自保的舉措,對朝廷來說卻無異於雪中送炭,爲籠絡這些士紳,除了按捐納的多少,吏部給每戶世家各分派了一個官職大小不一的捐官之外,本次鄉試,禮部還額外增加了七十個名額,雖然未說明增加的原因,但我們這些大家族的族長已經得到學政衙門的暗示,本次鄉試,除了按原定的名額正常錄試舉子之外,其餘的七十人,全部從我們這些豪族子弟中錄取。至於能否錄取,就要看各自的本事了,應試之時只需要在文章的某幾行寫上特定的文字,閱卷官便知曉了你的身份,自然會將你的試卷歸入大族子弟中一併處理。”
蕭俊聞聽蕭達通談及了考取舉人一事,心中不由得一動,如果擁有了舉人的身份,便相當於步入了士子的行列,身份上可是拔高了不少,尤其是對於他和月娘,可是有着莫大的好處的,只是不知其他大族的子弟學問如何?蕭俊望了一眼在不遠處的一座涼亭之內,正和雲柳兒歡快的說着什麼的月娘,口中卻猶豫的說道:“只是我有軍藉在身,怕是難以脫身。而且我雖參加過一次科試,並且勉強過關,但因後來戰亂,長沙被攻佔,存檔怕是早已經被毀去。”生員參加鄉試之前,需要過了這科試纔有參試的資格
蕭達通卻不以爲然的再次呷了口酒,隨意的說道:“你有功名在身,又立下諾大戰功,只需使些手段,帶着軍藉參加鄉試,並不是太難的事情,科試之事,你既然考過一次,那就更容易了,本來爲父還打算憑藉着你的軍功,買通軍中高官寫一封推薦的信函,現在看來倒也省了不少麻煩,此事就包在爲父身上了,其它的無需多慮。”
蕭俊見蕭達通一付雲淡風輕的模樣,此事竟然如此輕易的就解決了,倒是有些意外,以前只道是蕭家被黃家打得毫無還手之力,除了經商,似乎並沒有太強的實力,現在看來自己的想法是錯誤的,這些世家大族還是頗有能力的,否則的話也不可能在勢利強大的黃家的壓迫算計下支撐這麼多年,生意依然做得有聲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