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五章 主薄
孫子遠連忙迎上前來說道:“這位是新到任的永昌主薄董義軒,前幾日剛趕過來的。”
董義軒衝着蕭俊微微施了一禮,不冷不熱的說道:“久仰。”
蕭俊望着此人,眼中卻是寒光一閃,這主薄一職,全國一千多個轄縣,總共只設有五十五個,只在一些大縣、關隘較多,或是有重要關隘之處纔會設置,永昌只不過是一個新設的小縣,雖地處邊關,境內也只有幾處不大的關隘,卻被硬塞進來一個主薄,而且以永昌的遙遠,到任期限大都是半年,此人剛剛得了官,便日夜兼程的趕了過來,未免也太着急了吧?如此急切,肯定是有所圖謀,蕭俊幾乎可以肯定此人必定是黃家派來搗亂的,看來黃家在官場的勢力當真不小啊,雖然往一個小縣之內塞個主薄,也不算太大的事情,卻也絕不是一般的世家能做到的,而且這主薄一職,大都是皇帝身邊的負責整理文稿的御用文人,雖然位微言輕,和皇帝以及京中顯貴大都沒什麼瓜藹,但畢竟混跡於京城之中,不僅有些人脈,對官面上的事情也是極熟,若是在官場上鬥起法來,他有黃家暗中撐腰,自己還真不一定能鬥得過他。
最令蕭俊鬱悶的是,此人雖然和皇帝沒什麼瓜藹,但和皇帝身邊的那些整理文稿的御用文人卻大有瓜藹,自己要對付他,還真得小心了,尤其是自己所圖謀之事,絕不能讓此人看出絲毫的蛛絲螞跡。
蕭俊迅速思量起了對策,還好自己動作夠快,提前滅了馬匪,否則的話,到了永昌,黃家指不定還會安插進來什麼人搗亂,而且自己一旦站穩了腳跟,發展了起來,黃家怕自己羽翼豐滿,來個釜底抽薪,以馬匪已經剿滅,永昌設縣已無意義,將自己調離永昌那就麻煩了。
思量了半晌之後,蕭俊高深莫測的衝着這董主薄笑了笑,一語雙關的說道:“閣下來得似乎晚了些。”
…………
入夜,蕭俊提筆給甘肅巡撫巴錫寫了一封《甘涼剿匪詳》,詳細的將剿匪的過程敘述了一遍,當然涉及到火器的地方要簡略含糊一些,將神火飛鴉說成了在風箏上面綁了幾個爆竹,萬人敵說成了塗了猛火油的大泥球,震天雷換成了用投石機發射碎石,既然是報功,自然是人人有份,除了那位新到任的董主薄之外,孫子遠的運籌帷幄,居中策應,哨騎們的勇猛善戰,自己親率鄉勇,進山相機進剿,生擒匪首卓特巴巴圖爾,蕭俊畢竟是個山寨版的兩榜進士,倒也是文思泉涌、妙筆生花,寫了好大一篇花團錦簇的文章。
在這篇呈文中,柳雷以千名鄉勇教頭的身份,戰功被列在了第一,當初巧娘訓練鄉勇的時候,大都是在背後操縱,他在前邊當傀儡。吳平的功績也被誇大了不少,不僅和孫子遠一同籌謀,而且還親自參與了伏擊,自從見到這位董主薄之後,蕭俊便隱隱有了些新的打算。
最後,蕭俊在呈文中十分誠懇的言道,雖然馬匪主力已滅,匪首全部落網,但青海草原仍然蜷伏着近二百蒙古馬匪,其屬下五百綠林馬匪仍然潛伏在甘涼大地之上,這七百馬匪絕不是一股可以小視的力量,懇請繼續給他便宜行事的權利,駐守永昌,相機剿滅這些殘匪。
蕭俊提筆寫完,這才長出了一口氣,只要那位巴錫,成功的從馬匪口中套出了銀子,按照官場上的規矩,自然會給他行個方便,滿足他所有的要求,黃家雖然在官場上有些勢利,但也絕不可能大到能夠操縱這些滿州勳貴,就好比抗日時期,僞滿州國政府的官員們權利再大,也不可能影響到日軍高層,是一個道理。
就在此時,帳簾一挑,孫子遠走了進來,微笑道:“這麼晚了,俊兒還沒睡?”
說完拿起蕭俊所寫的呈文仔細看了起來,不由得讚歎道:“好文采啊,好文采。把你孫叔寫得跟張良再世一般,受之有愧啊,有愧啊。”
蕭俊卻問道:“孫叔,那董主薄是怎麼回事?”
孫子遠這纔想起了正事兒,語重心長的說道:“俊兒,你初涉官場,切記這官場之上,人脈最重要,你今天如此怠慢那董主薄,這可是大大的不妥啊,那董主薄在京師多年,背景可不簡單啊。”
蕭俊心中暗道了一聲:“豬。”
隨即卻皺眉道:“孫叔怎知他在京師多年,難道你二人曾經長談過?”
孫子遠笑着說道:“這董主薄從京城中過來,順便也將永昌典史的官印和告身也一併帶了過來,你孫叔一時高興,便與他多喝了幾杯,我二人把酒言歡,促膝長談了一夜,此人倒也是相當不錯的一個人。”
蕭俊揉了揉額頭,苦笑着問道:“孫叔不會是把我的行蹤和盤托出了吧?”
孫子遠臉上現出疑惑之色,詢問道:“他也是一縣的主官,自然也是有權利知道這些的,有什麼問題麼?”
蕭俊摸了摸鼻子,嘆了口氣道:“還好我動作夠快,他又晚來了幾天,不然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我承認我剛纔不小心侮辱了豬,我向豬道歉,孫叔你可以出去了。”
孫子遠卻是聽得如墜雲霧,詢問道:“什麼?”
蕭俊盯着孫子遠,一字一頓的說道:“這董主薄是黃家派來圖謀我的,他找你喝酒是要套問出我的下落和謀劃,然後想辦法對付我,估計當初套問出我的行蹤時,他便遣人進山找馬匪報信去了,只不過我的動作快了一步,否則現在你見到的極有可能是我的屍體,懂了?”
孫子遠聞聽蕭俊所言,不由得“啊”的一聲驚呼了出來,半晌後這才懊惱的一拍額頭,滿臉鬱悶之色的搖頭道:“此人竟然奸滑至此。”
蕭俊拍了拍他的肩膀,無奈的說道:“孫叔你人雖然不錯,但卻並不擅長這些勾心鬥角之事,今後凡事多與吳平商量,切莫再中了這董主薄的詭計。我這裡師爺衆多,你和吳平又是至交好友,這樣吧,就讓吳平任你的隨身師爺,凡事多多討教。有吳平在你身邊,也不怕那董主薄使什麼花招。”
二人又商議了許久關於如何對付這董主薄之事,孫子遠這才告辭離去,孫子遠剛剛離開,柳眉卻笑咪咪的走了進來,大馬金刀的坐了下來,說道:“怎麼樣,老孃當臥底,這戲演得還不錯吧?老孃現在已經愛上臥底這一行了,真他孃的過癮。那些馬匪看老孃那色咪咪的眼神兒,看來老孃打扮打扮還是很有魅力的。”
蕭俊因爲董主薄的突然出現,以及孫子遠剛纔的一番話,正有些鬱悶,調侃道:“在馬匪眼中,母豬都是好的,你若是不穿衣服,在那些馬匪眼中魅力更大,懂得什麼叫魅力麼?”
柳眉心情正佳,被蕭俊噎了一下,卻是不以爲意,話鋒一轉挑明瞭來意,詢問道:“老孃那個不成器的弟弟,這次會是個什麼功勞?秀才你可是答應過的。”
蕭俊敲了敲桌面,略思索了一下,不確定的說道:“若是普通的山匪,這功勞倒是不大,不過這巴巴圖爾畢竟是個可汗,青海又屬境外,這股馬匪的破壞力又確實太大,如果算作是異國可汗率兵入侵的話,這功勞應當不會太小,畢竟這股馬匪可是攻破過幾座衛城的,這次我所呈報的上去的,將他的戰功列做了第一,估摸着應該是個八品軍功的模樣。”
這軍功可不是那麼容易獲得的,有了軍功,便可做官,就已經等同於官身,哨騎們征戰數年,也只是大破鐵象陣那一役,因救了數萬將士的性命,立下了大功,累計前功,才被全部授予九品軍功。
柳眉聽蕭俊如此說,臉上和笑容更濃了些,湊了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豪氣干雲的說道:“夠義氣,不枉老孃結交你一場,以後若是有什麼差遣,儘管吩咐,老孃水裡火裡在所不辭。”
蕭俊望了一眼外邊深深的夜色,頗有些倦意的說道:“本縣正好有些乏了,你既然水裡火裡在所不辭,麻煩到竈上取些水,用火燒熱了,幫本縣洗洗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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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昌,地處河西走廊東部、祁連山北麓、阿拉善臺地南緣。境內地形複雜,山巒起伏,河渠縱橫,川原山峰相間,戈壁綠洲相連。這裡雖然臨近戈壁,土地卻十分的肥沃。
這一日,通往東南方的官道之上,緩緩行來了數千人,這些人拖家帶口,肩上大都扛着一小袋糧食,推着獨輪小車,望向周圍大片荒蕪的土地,臉上都是充滿着希驥之色。
蕭俊端坐于飛霜之上,遠遠的便見到永昌衛城殘破的城垣,不由得皺了皺眉,衝着旁邊打了個手勢,雙足用力一磕飛霜的馬腹,率領着一隊哨騎便向前疾馳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