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榜題名,向來被喻爲人生四大喜事之一,因此,金榜放榜這天,雖然明知蕭俊已經高中,月娘還是高高興興的拉着蕭俊去看名次。
蕭俊望着歡天喜地的小丫頭,無奈的說道:“哥哥不是已經說了嗎?肯定三甲同進士出身,不排倒數第一就不錯了。”“月娘纔不信呢,哥哥騙人。”月娘皺了皺小鼻子說道。小手兒牽着蕭俊的大手,一蹦一跳的向西長安門跑去,小丫頭的心情顯然非常不錯。
文科殿試的名次寫在一張黃紙之上,因此俗稱“金榜”,貼於西長安門外,因參與殿試的貢士只有百餘人,金榜之前人並不多,蕭俊隨意的看了一下,只見金榜之上開頭寫着:“奉天承運皇帝制曰,康熙十八年四月二十一日策試天下貢士歸允肅等一百五十二名,第一甲賜進士及第,第二甲賜進士出身,第三甲賜同進士出身,故茲誥示……”後邊則是長長的名單,一甲三名,二甲四十一名,三甲一百零八名,蕭俊隨意的向榜單的最後邊看了一下,卻並未發現自己的名字,心中有些疑惑,開始從後向前找了起來,沒找多久。忽然聽到旁邊月娘大叫道:“呀,哥哥中了二甲四十一名呢,是進士出身耶。”
蕭俊向二甲望去,卻見自己的名字赫然在二甲的最末尾,心中微微有些奇怪,他的水平他自己可是清楚的,絕對是三甲最末的水準,二甲和三甲可不是一樣,二甲是進士出身,三甲則是同進士出身,這同,便是不同的意思,一字之差,差距卻大,有人戲稱,這進士出身和同進士出身,相當於夫人和如夫人,也就是妻和貴妾的關係。
不管怎麼說自己已經是堂堂二甲進士出身了,蕭俊也懶得再去計較,環着月娘的腰笑道:“寶貝兒,咱們去慶祝一下。”
殿試後的第四日,在午門外舉行了隆重的傳臚典禮,所有大清文武百官各着朝服在丹陛之下左右序立,而所有新科進士則同樣身着朝服,頭戴三枝九葉頂冠,按名次奇偶序立東西丹墀之末。
繁複冗長而又華麗非凡的傳臚大典之後,蕭俊在又一次的見識了古人的繁文縟節之後,回到了客棧。
按理說,中了進士之後,通常都是要侯缺一段時間的,很多人認爲這段時間其實就是在京城內賦閒,其實不然,這段時間對新科進士來講,是很重要的,在這段時間之內,新科進士們可以通過相互交流,到翰林院學習等多種方式來充實和豐富自己的知識體系,京城各色人等龐雜,王公貴胄雲集,無論是在學問上,還是在待人處事和閱歷長進上,對於這些書呆子來說,都將會是一次飛躍,爲將來入仕打下極好的基礎。
不過蕭俊自己選擇了去永昌,所以昨日典禮的時候便被告知今日去吏部報道。
吏部位於前東側,蕭俊直接來到文選清吏司求賢科,一位吏部郎中接待了他,並且很快便將永昌知縣的官印和告身交給了他,並且要求他半年之內走馬上任。這郎中將官印和告身交給他的時候說道:“上官交待說,允你酌情便宜行事?不知可否有什麼要求?”
蕭俊聞聽此言心中一動,連忙說道:“學生……哦不,卑職打算任命一人做永昌典史,此人乃是納捐貢生,姓孫名子遠,原是臨湘秀才,長期在府衙任職,學問還算不錯,卑職打算請他出山幫忙。”說完從衣袖中取出五百兩銀票悄悄塞了過去。
典史是未入流的無品小吏,清初大多規模不大的縣衙之內,一般只有典史和知縣兩個官吏,算是一個縣的二把手,民間戲稱縣尉大人,這典史雖然不入流,油水卻是不少,知縣要想盤剝百姓,中間畢竟還隔着好幾層,需要有家人幫忙,這典史又無品級,可以直接和百姓以及底層的差吏們接觸,身份上又是個二把手,權勢極大,自然可以直接伸手撈銀子。
大縣通常還會在典史和知縣之間設縣丞和主薄,主薄通常都是從宮殿內爲皇帝處理文書寫籤條的無出身文人之內甄選,出任縣丞的大都是監生或者舉人。因此以孫子遠的例貢身份,能夠當上典史已經是以蕭俊現在的能力所能達到的最好的結果了。
這郎中悄悄將銀票收起,臉上換上一付笑容,說道:“好說好說,此事今上已有明示,自然不會橫生枝節,你且前去上任,任命過一段時間便到。”
隨後蕭俊又拿着這告身來到兵部,憑藉着告身上可以酌情便宜行事的聖諭,將當初和自己同甘共苦的哨騎全部調到縣衙當親兵。這些哨騎俱是軍中精銳,如果不是有這便宜行事的告身,還真不容易將將他們弄出來。
蕭俊辦完了手續,立刻趕回客棧,衝着衆人說道:“此次上任,雖然限期半年,但我等還是越快越趕到永昌越好,我尚未做官之前,便接連挫敗黃家的陰謀,不僅滅了黃家得力的臂助段大鵬,而且還毀去黃家一根枝脈,黃家長房坐視不理枝脈的覆沒,致使長房和其它各房之間生了嫌隙,做爲黃家青年一代中的佼佼者,黃仲達爲長房可是出過不少力,立下過不少功勞的,卻落得如此下場,被活活的凌遲處死,據說黃家其他枝脈中不少年輕人當時都去了刑場,不僅許多叔伯至親人頭落地,黃仲達亦是被千刀萬剮,足足慘嚎了三天,最後嗓子都啞了,其狀悽慘至極。黃家上下現在雖然對長房頗有不滿,卻也對我恨我入骨,人人慾除我而後快,如今我做了官,對黃家的威脅又大了幾分,黃家勢必不會任我發展下去,必定會趁着甘涼地區的亂局出手對付我。
而現如今,我突然出任永昌知縣,黃家措手不及,待消息傳回江南,佈置妥當,並於江南派出人手,趕赴萬里之外的永昌,最快也得數月的時間,而我們先回黃州,與收到兵部六百里加急,趕赴武昌的哨騎們匯合,有了這股力量,我們再奔赴永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先行站穩腳跟,這樣便可從容應對各種狀況,但我們回到黃州,再到永昌,最快也得花掉近兩個月的時間,留給我們的時間並不多,明日我們便出發,日夜兼程,回到黃州後,月娘留下來照顧母親。”
月娘早晨得知哥哥要去領官,一直都是樂得合不擾嘴兒的,但聽聞哥哥不帶自己去上任,卻又有些難過了起來,央求道:“永昌那麼亂,那麼兇險,哥哥身邊卻又沒有人照顧,求哥哥帶月娘過去,月娘不怕吃苦的。”
蕭俊安慰着她說道:“哥哥此去要平賊,若是帶着家眷,十分不便,月娘乖,等哥哥安穩下來了,就將月娘接過去。杜姨娘這些年一直掛念着你呢,你正好回去多陪陪她。”
第二日清晨,衆人便離京而去,蕭俊花了五百兩銀子的高價,從四海標行僱了幾個跑南線的標師,又買了幾匹馬和一輛馬車。巧娘和月娘坐於馬車之內,,衆人日夜疾馳,途經各縣,不停的換馬,即便如此,仍然在累死了數匹馬之後,於第二十日,拖着疲累的身軀,幾塵僕僕趕回到了黃州。
蕭俊在黃州所購置的三進小院之內,兩個微微有些發福的婦人此時正敘着話兒,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則在院中哄着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和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兒,不遠處還有兩個歲的小女孩兒,在皺着眉頭,伏案寫着什麼,卻不時的用羨慕的眼神兒,看着院中玩耍的兩個孩童。
就在此時,在二進院門的門口處,忽然現出了幾道身影,一個英俊的青年,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女,一個滿臉刀疤的醜陋女子出現在了門口。
那兩個略有些發福的婦人中的一個不由得一愣,前些日子蕭家派過來幾個護院,門口可是有護院守着的,這幾人竟然能直接進來?待仔細望去,其中那個高大英俊、氣質冷漠、皮膚被曬成了古銅色的青年,雖然容顏變化極大,但還是很快便認了出來,這不正是自己那朝思暮想的寶貝兒子麼?燕氏眼圈一紅,站起身形,三步並作兩步走了過去,抓住蕭俊的雙臂,哽噎道:“我的兒,你可回來了,爲娘這次不會是又在做夢吧?”
蕭俊幫母親攏了攏額前的頭髮,微笑道:“母親這幾年來身子可安好?”
一旁的杜氏則死死的盯着蕭俊旁邊的那個小姑娘,顫聲道:“你,你是我的月娘?”
因日夜趕路,在馬車上不停的顛簸,月娘被折騰得小臉焦黃,頂着兩個大大的黑眼圈,頭髮也有些凌亂,和平時水靈粉嫩的模樣大不相同,在杜氏眼中,女兒的模樣簡直就是“歷盡滄桑”。
月娘望着杜氏,眼淚早已如泉水般的涌了出來,杜氏一把撲過去抱住月娘,放聲痛哭道:“我的孩子,你受苦了。”母女二人抱頭痛哭,哭作了一團。
燕氏望着比她足足高了一頭多的兒子,臉上現出一絲欣慰之色說道:“前些日子,你來信說,離開軍伍了,娘這心纔算放下。後來又來信說,你已經中了貢士,過幾日便可得到那進士的功名,娘歡喜得好幾天都沒睡好。娘這輩子最高興的就是有這麼一個有出息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