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飛逝,轉眼間已是康熙十九年的二月,永昌新城已經建好,雄偉的縣衙位於縣城的正中,一排排規劃整齊的民居環繞於縣衙的周圍,其它各類廟宇、商鋪、兵營之類的建築也是一應俱全。自去年平亂之後,陸續又有八千餘本縣原來的鄉民,返回故土,許多人被安置在了縣城之內,城內雖然人口暴增,但百姓們各安其業,縣衙也招收了二百餘名胥吏衙役,分屬六房,管理各項事務,這些役吏們,朝廷不給發放薪俸,需“自謀生路”,就算是僱傭得再多,對縣衙也不會造成任何財政上的負擔。
街道之上,此時亦是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縣衙工房的胥吏差役們,正忙着將數棟剛剛建好的房屋拆除重建,當然將來再次建好了之後,還是要拆的,自從在黑河之上興建渡口的建議,被“明察秋毫”的知縣老爺以從未在黑河上見到過船隻爲由,拒絕了之後,他們就只能把主意打到城內的“違規”建築之上。
刑房的胥吏差役們,亦是忙個不停,路邊擺攤的,必須得脾氣暴躁的、小肚雞腸的,挨在一起,鄰里之間有糾紛的,需得買通附近的某位長舌婦人,時常的串串門,煽點兒微風兒,點點兒小火兒,喜歡的喝酒滋事的,這最廉價的水酒也是不能斷的,雖然有些小小的投入,但只要將事情鬧大,告上衙門,一場官司下來,不僅連本帶利的全部收回,還能賺回不少。
剛剛建成的縣衙之內,吏房的胥吏們故意將簡單胥吏衙役錄用手續,變得繁雜無比,每道關坎之上,皆由一名胥吏坐陣,拉着衙門臉,細細的“審閱”着各項資料,不少胥吏習慣性的將手指輕輕敲擊着桌面,宛若敲着一根竹槓。
戶房的胥吏差役們則是摩拳擦掌、厲兵秣馬,將鼠耗、火耗、養斛米等各項陋規背得滾瓜爛熟,專等五月起科之時,一展身手,大大的撈上一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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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年關的時候,朝廷的封賞便已頒了下來,剿滅蒙古馬匪和平定董義軒之亂,兩次戰功合在了一起,蕭俊勇略過人,平匪戡亂,賞戴六品軍功,銀千兩,孫子遠運籌帷握、調度得當,賞戴八品軍功,銀五百,接任永昌主薄,吳平蒞事忠勤,才雄幹練,賞戴九品軍功,銀五百,接任永昌典史,柳雷統率鄉勇、勇武出衆,賞戴七品軍功,銀五百。
哨騎們累積前功,除了兩名新加入的,賞戴九品軍功,銀三百,其他人均是賞戴八品軍功,銀三百。鄉勇們亦是分得了不少的賞銀。鑑於永昌連年災荒不斷、稅役繁重,加之正在興建新城,不僅免了陳年的積欠糧賦,今後三年所收繳的賦稅,酌情減免,每畝依當年收成減免半鬥至一斗,並且只需上繳一半,餘下一半則留做興建新城之用。
一時之間,皆大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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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衙後院之內,此時衆人正忙忙碌碌的搬運傢俱行李,知縣宅、主薄宅、典史宅三座四進宅院從左至右依次排列,後邊還共用了一座帶着小湖的後花園。
蕭俊不喜熱鬧,將長隨們全部趕到前邊居住,自己則帶着月娘住在一棟幽靜的小院之中。
入夜,月娘伺候着蕭俊燙完了腳,正要回轉自己的偏廂,卻被蕭俊一把抱住,笑道:“這院子幽靜,又沒有旁人,你若是喜歡,不妨還象以前那般和哥哥住在一起。”
月娘臉上露出歡快的神色,應了一聲,便飛快的將行李抱了過來。收拾妥當後,高高興興的在蕭俊身側躺了下來,窩在了蕭俊的懷中,大眼睛彎成了兩道好看的月牙,享受着久違了的溫馨感覺。
不久之後,月娘伏在蕭俊寬闊的胸膛之上,開始細細的商議起了房屋的佈置,應該購買哪些傢俱,屏風應該是什麼圖案的,牙牀應當是什麼木料的,書房應該如何佈置。
蕭俊抱着懷中溫暖的小東西,看着月娘臉上洋溢着的快樂的神情,一股淡淡的暖流從心底流過。
笑着捏了捏月娘的鼻尖兒,寵溺的說道:“哥哥送給月娘的禮物已經準備妥當,明天便帶你過去。”
蕭俊的話顯然勾起了小姑娘的好奇心:“過去?禮物好大麼?”
蕭俊捉住月娘的小手兒,盯着月娘純真無邪的大眼睛輕聲道:“幸福是要靠我們自己去創造的,明天哥哥帶月娘去一個地方,到時候便知曉了。”
小姑娘的好奇心愈發的濃了,詢問道:“哥哥要帶月娘去什麼地方?”
蕭俊故作神秘的說道:“一個能使月娘獲得快樂和尊敬的地方。”
月娘大眼睛裡現出一絲迷惘,喃喃道:“好奇怪的地方,那是什麼地方?”
蕭俊卻故意逗她道:“睡覺,明天你自然就知道了”
月娘被蕭俊撩撥的心裡癢癢的,將小臉兒在蕭俊肩膀上親暱的蹭了蹭,撒嬌道:“求求哥哥了,快點告訴月娘嘛。”
蕭俊卻只是哄了哄她,吊着她的胃口,漸漸的進入了夢鄉,月娘只好窩在蕭俊懷中胡思亂猜了半天,最後沉沉的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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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縣城的東北角新建了一處小巧精緻的園林,園林的中間有一個極小的小湖,周圍草木掩映中座落着幾棟雕樑畫棟的小小閣樓,湖邊還建有幾個涼亭,若是到了夏季,草木變成了一片翠綠、百花盛開,再配上池中的碧波盪漾,景緻應該還是相當不錯的。
第二天,蕭俊便帶着滿臉八卦的月娘來到了這處園林之外,並且將劉文月和柳眉也一併叫了過來。
“慈月園?”月娘望着園林正門上的金字匾額有些疑惑的問道:“這裡就是哥哥要帶月娘來的地方嗎?”
“嗯。”蕭俊點了點頭,說道:“哥哥說過,我們的幸福要靠我們自己去努力爭取,這慈月園是一處專門用來扶危濟困、扶助孤弱、幫助有困難之人的地方,月娘便是這園子的主人,月娘心地善良,做這種善事最合適不過,而且所有的善事都是以月娘個人的名義去做,這樣久爲久之,月娘的名聲就會越來越好,你我自幼訂親,雖然現在便可依約娶了月娘,但哥哥畢竟有世家背景,母親亦是大戶出身,你我身世背景相差太遠,來自家族的阻力必定極大,母親怕是也不會同意,而且各類閒言碎語紛至踏來,會給月娘造成很大的傷害,可是如果有一天月娘積攢到了足夠的名聲,仁慈之名廣播四方,任何人提起月娘的名字,心中只有尊敬而沒有其它的想法的時候,哥哥便可名正言順娶了月娘。別人也不會再有什麼閒話,這園子還有兩萬兩銀子善款,是哥哥送給月娘的禮物”
月娘靜靜的聽着蕭俊的敘說,大眼睛裡漸漸的噙滿了淚水,她真切的感受到了哥哥的一番良苦用心,哥哥身份顯貴,戰功赫赫,又生得英武不凡,卻一心一意的只想和自己這個毫不起眼的小丫頭,擁有一個幸福的未來。
小姑娘暗自下了決心,語氣堅定的說道:“月娘一定會用心的經營好這座園子的,一定不會讓哥哥失望的。”
蕭俊揉了揉小丫頭的頭髮笑着說道。“這飯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先讓劉小姐和娘們幫襯着你,人手若是不夠,可到城外新建的幾座庵寺中尋幾個德高望重的老尼,你三人仔細謀劃,城內空地極多,可多救助一些活不下去的孤弱進來。”
劉文月望着蕭俊那溫暖的眼神,不由得一陣陣的失神,蕭俊對月娘的寵溺疼愛,着實令人羨慕嫉妒,她能夠感覺出來,蕭俊是一個十分細心體貼的好男人,只可惜,這份細心體貼並不屬於自己。
蕭俊神色一整,拍了拍柳眉的肩膀說道:“娘們,這善堂一旦建起來,必定有遊手好閒之徒和好吃懶做的婦人前來討便宜,你就負責將這些人全部掃地出門,讓他們再也不敢隨意的過來滋事。”
柳眉頗爲不滿的嘟囔道:“靠,你拿懷中那個當寶兒,又是積名聲,又是爲將來謀劃着想的,卻拿老孃當免費打手,月娘妹妹在前邊風風光光的,這背地裡得罪人、擦屁股的事兒卻都讓老孃來做,老孃特麼招誰惹誰了。”
蕭俊再次拍了拍柳眉的肩膀,“安撫”道:“無論是一個成功的男人,還是一個成功的女人,其背後總是需要有着一個墊背的女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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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在千里之外的江寧府蕭家別院之內,蕭達通請來了幾位族中長輩,奉上香茗之後,便滿面春風的說道:“黃家最近的一些事情想必各位叔伯都聽說了?”
一位鬚髮皆白的七旬老者詢顫巍巍的問道:“倒是聽說了些,黃家六房遭了難,在京城做官的黃顯揚被下了大獄,好象罪名挺重,江南這邊也是大批的家眷受到連累。”
蕭達通暢快的說道:“黃家派了一個人到永昌任主薄對付俊兒,結果沒過多久,那人便聚衆謀逆,背後主使竟然是黃顯揚,此事牽連甚廣,連帶着黃家在京師做官的黃仲昆和兩個姻親都被罷了官,黃家和謀逆案扯上了關係,在官場人脈盡失,再也不象以前那般風光了。”
這老者吃了一驚,詢問道:“那黃顯揚官做得好好的,怎麼會突然造反?此事難道是俊兒在背後設下了圈套?”
蕭達通嘆道:“具體詳情不得而知,你們不瞭解俊兒,他從九歲開始,便被黃家追殺,這麼多年以來,數次險死還生,幾乎憑藉着一己之力,便將黃家收拾得如此狼狽。”
這老者展顏笑道:“我蕭家竟出了如此一個奇才,當真是可喜可賀之事。”
隨即面帶憂色的說道:“只是這黃家在山東還有位布政使,聽說極有可能升任某省的巡撫,我們兩家結怨如此之深,俊兒又只不過是個七品知縣,此人怕是不會善罷甘休。”
蕭達通不以爲意的說道:“黃家在京城人脈已失,又連續出了兩次謀逆案,雖是旁支,但這位布政使要想升任巡撫,想必是不太可能的了,他對俊兒恨之入骨是一定的,但我與俊兒早已定下良策,諸位叔伯勿慮,只是俊兒如此能幹,族裡面在銀錢上還需多多支持。”
幾位族中長輩齊齊點頭贊同,那老者亦是說道:“兩家現在勢成水火,我們除了大力支持俊兒,扳倒黃家,已無退路,銀錢方面,只要永昌那邊需要,當儘量滿足,絕不能吝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