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臨縣山丹縣境內的一處匪寨內,匪首“山裡紅”正傾聽着屬下一名哨探的稟報,這“山裡紅”在這一帶名氣極響,聲望頗隆。
“大王,小的在城裡已經打探清楚了,這永昌知縣的新城裡面糧米堆積如山,銀兩都是一車一車的,據說給他幹活的流民,每天吃的比過年都好,這可是許多前往永昌的商賈親眼看到的。如今他和甘涼的各寨子鬧翻了,據說不少砦堡派出的鄉壯已經在路上了。”一名哨探半跪於聚義堂前稟報道。
這“山裡紅”卻是陰沉着臉,似乎在思索着什麼,沒過多久,又一名哨探奔了進來,單膝點地,大聲道:“報大王,已經打探清楚了,附近的三處砦堡確實已經收到永昌八家砦堡的求援,正準備派出人手赴援,只是小的聽說,好象準備派出的人中,還有不少老弱。”
“山裡紅”聽到這哨探稟報,豁然站起,“啪”的一拍扶手,大聲道:“好。”
隨即陰陰的笑道:“這消息想必道上不少寨子都已經知道了,必定會有不少同道去混水摸魚,不管這些砦堡是與之交戰也好,想依靠人多示威施壓也罷,有了我們這些人蔘予進去,他就算是不想打,也得打了。傳我的命令,發下英雄貼,邀集附近的各寨子,我們也去趟趟這趟渾水。”
一時之間,甘涼大地之上,到處都是象“山裡紅”這樣的土匪,在巨量的糧米銀錢的誘惑下,趁着這次混水摸魚的機會,邀集各山寨,齊齊的向永昌奔來。
而各砦堡,大都也是抱着和米哈揚相同的心思,這些年朝廷軟弱,對於包括蒙古馬匪在內的衆多土匪,幾乎是不聞不問,官兵們只有在收稅的時候纔會如狼似虎的突然出現,卻也不敢隨意的攻他們的寨子,他們對這個軟弱的朝廷早有不滿,正好藉着這個機會向朝廷施施壓,一如當年那般,免幾年的錢糧賦稅,日子也過得寬鬆些。
面對着甘涼大地上洶涌的暗流,蕭俊倒也不敢過於託大,先是依託着城牆在城西南建立了一座營盤,將千名鄉勇全部駐紮了進去,城內則是那些綠營兵,以及從後來收容的千餘流民中挑選出了二百餘名鄉勇在留守。
之後又利用縣城北面臨河,東南面環山的地形,因勢利導,將河水引到城北,然後在靠山的兩面挖一些並不太深卻縱橫交錯的溝壑,只留下西南方向的開闊地,安排下一千鄉勇,依託營盤守住此處。
這個時代的通信是極不發達的,這局是蕭俊佈下的,他自然是大致的能猜測出外邊天翻地覆的情形,可是胡參將在城中,卻是毫不知情,只是面色陰鬱的靜觀着事態的發展,找準時機,狠狠的參上這愣頭青一本,他畢竟是個旗人,在京中多少還是有些關係的,利用這些關係好好的整整這小子。
新城只是建好了圍牆,衙署還未修建,董義軒自然還是留在靠山堡處置公務,不過他也留了個心眼,每日裡派心腹和衙役四處打探消息,一旦事有不妥,則是速速遁入城內。
如今距離蕭俊的七日之期卻也只過了三日,靠山堡的寨門之外,卻來了兩位不速之客,其中一人卻是堡長米哈揚的好友庫南,是山丹境內一座紅胡砦堡的堡長。
米哈揚一見到此人,便來了個結結實實的熊抱,用本民族的語言大笑道:“我最親愛的老朋友,是哪陣風把您給吹來了。”
庫南同樣用母語說道:“有一樁性命憂關的事情,要和你仔細說說,所以急着趕來了。”
米哈揚見庫南神色鄭重的模樣,不由得吃了一驚,詢問道:“什麼事情這麼嚴重?”
庫南卻指着身旁一位氣質沉穩、身形敦實、面如淡金的青年說道:“具體的情形如何,還是讓這位朋友來說說吧?”
米哈揚看了這青年一眼,面露一絲疑惑之色問道:“請問這位朋友是?”
這青年上前一步,抱拳微笑道:“本人天地會西金堂香主趙尚武。”
米哈揚聽到這青年的身份,微微一驚,天地會的大名他當然聽說過,只不過甘肅的天地會大都在蘭州以南活動,這天地會可是朝廷的心腹大患,必欲滅之而後快,此人突然尋上門來,聲稱要幫助自己,這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他家大業大的,可不想和天地會扯上什麼關係,臉上露出一絲不悅之色,說道:“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你們和朝廷之間的事情本堡既不感興趣,也無意插手,閣下還是請回吧。”
趙尚武碰了個軟釘子,臉上卻並未有什麼異色,仍然是一付微笑不語的模樣,庫南連忙將米哈揚拉到一旁,小聲說道:“我二人確實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商談,此事關係米哈揚大哥一族人的身家性命,你若是真將他趕走了,將來必定要後悔的。”
米哈揚見他一臉憂心沖沖的模樣,猶豫了一下,還是將二人引入到了客室之內。
隨即將門牢牢的關上,衝着趙尚武冷冷的詢問道:“不知閣下遠道而來,有何見教。”
趙尚武收起了笑容,緩緩的開口道:“恐怕米堡主還不知道,如今這甘涼大地之上,不僅有數十家砦堡派出的大量人手向永昌這邊聚集,同時還有無數的山匪草寇也聞風聚攏了過來湊熱鬧,想要圖謀永昌新城內的巨量銀糧,我天地會自然也不會放過這次良機,已經遣出戰力不遜於蒙古馬匪的千餘精銳,正向此地日夜疾馳而來,如今的情勢,保守估算,最多兩三日後,將會有數萬山匪雲集永昌,到時候,無論你們這些砦堡是示威施壓也好,真的想要教訓教訓那永昌知縣也罷,都只會淪爲配角,我天地會和那些山匪都會直接攻城。”
米哈揚聽到這一席話,眉頭不由得深深皺了起來,這些山匪可不是什麼善男信女,又沒有什麼約束,他們成羣結夥的過來,自己這些砦堡若是不與之配合,這些以劫掠爲生的匪類,仗着人多,必定會將幾個砦堡全部血洗了,這種事情以前可是發生過數次的,如今之計,看來也只有兩條路可走了,一是與山匪聯手,二是避入深山,但如此多的山匪正在向永昌縣境之內彙集,若是避入深山,怕是還沒走到一半,糧米便被人給劫了。
事情鬧得如此之大,大大出乎米哈揚的意料之外,思慮了半晌之後,這才說道:“趙香主請繼續講。”
趙尚武看了一眼有些焦慮不安的米哈揚,繼續說道:“我天地會與韃子交手多年,深知對方的實力和手段,那數萬山匪攻下了永昌,得了好處,勢必不會罷手,必定會向臨縣進攻,直至韃子調派大軍平亂纔會散去,你們這些砦堡雖是被裹脅,但名義上卻是以靠山堡爲首幾家砦堡挑起了這場事端,數萬鄉民變亂,可是非同小可,與謀反無異,此事無論成敗如何,各級官吏必定會拿你們幾個沒有背景靠山的砦堡開刀,做替罪羊,用來保住他們的頂子,同時許給回堡等各堡免除錢糧賦稅等若干好處,以爲安撫,而我們和山匪也得了大量的糧米,散入深山,大家各取所需,此事算起來,唯一的輸家便是你們。”
米哈揚的眉心已經擰成了一個疙瘩,再次陷入了沉思之中,良久之後,嘆道:“這當如何是好?”
趙尚武見對方已入甕中,微笑道:“此事倒也不難化解。”
米哈揚聞聽此言,彷彿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稻草,語氣也客氣了許多,急急的詢問道:“不知趙香主有什麼良策?”
趙尚武淡淡道:“我天地會的眼線耳目,遍佈大江南北,這位董主薄和蕭知縣的事情也大約知道些,他二人本是生死大仇,互相都要置對方於死地,那董主薄來到永昌後故意與你們示好,挑唆你們與知縣的關係,唆使你們將回堡和其它各堡的人請來,只不過是利用你們來對付蕭知縣罷了,這一切都是他布的局,並且極其惡毒的將你們幾個砦堡置於死地。如今之計,不如將計就計,趁那董主薄還在你的砦堡之中,速速將其擒下,幾日後攻城之時,將其挾爲傀儡,對外宣稱這位董主薄是此次變亂,永昌八堡共同推舉的總首領,八堡的一切所作所爲皆由此人策劃,官吏們需要的只不過是可以保住官位的替罪羊,這位董主薄畢竟是朝廷命官,這分量可比你們幾個堡主加起來要重多了,而這位蕭知縣丟城罷官,皆和這董主薄大有干係,他的族人爲報家仇,必定會落井下石,想盡一切辦法將所有黑鍋全部讓這位董主薄背上,如此一來,你們的罪責便會極輕。”
米堡主聽聞自己被董義軒算計了,險些將族人的性命全部賠上,臉上頓時露出惱怒至極的神色,但情緒很快便平復了下來,隨即又仔細推敲了半晌趙尚武的一席話,覺得大有道理,臉上現出陰沉兇狠之色說道:“我立刻傳信給其他的砦堡,將這件事情的前因後果詳細分說明白,就按您的意思,讓這位董主薄好好嘗一嘗他自己釀下的苦果。”
隨即卻忽然有些狐疑的詢問道:“不知趙香主爲何要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