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議完畢,離開營帳之後,蕭俊立刻找到姚成,吩咐道:“姚成,你和文植各帶幾個得力之人,立刻趕赴甘州和涼州州城,以及下轄的幾個衛城,將一條消息散佈出去,就說新任永昌知縣乃江南首富之子,永昌新城囤有巨量的糧米銀兩,永昌知縣年輕氣盛,執意要整治縣境之內的八家砦堡,這八家砦堡不肯就範,已經聯合甘涼的其它砦堡,雙方劍拔弩張,各不相讓,極有可能會有一場惡戰。還有,文植雖然沉穩,但畢竟年齡還小,你多多教導一下。”
姚成對蕭俊的本事還是頗爲信服的,立刻領命說道:“遵命。”
三日後,蕭俊正於營帳之內和月娘調笑着,洪開山快步走了進來,沉聲道:“小師弟,派去催課的幾個胥吏衙役幾乎全部被幾家砦堡亂棒打了出來,藉着這個由頭,是否可以動手了?”
蕭俊不緊不慢的站起身形,擺足了小奸巨滑的派頭,淡淡的詢問道:“巧娘那邊可都準備好了麼?”
洪開山應道:“鄉勇已經列隊完畢,火器都已準備妥當,就等着小師弟一聲令下了。”
蕭俊點了點頭說道:“動手吧。”
靠山堡的寨牆之上,數名鄉壯一如往常那般,來回的逡巡着,他們的臉上仍然帶着餘怒未息的神色,剛纔幾名差役來催糧,被堡內的兄弟一頓亂棒打了出去,新來的知縣實在是太過份了,收這麼重的糧稅,明顯着就是在偏袒流民,和他們這些坐地戶過不去。
就在此時,一名鄉壯忽然臉上現出驚慌之色,指向遠處大喊道:“那些天殺的流民鄉勇過來了,他們要做什麼?難道真的要攻打寨子?”
其他的鄉壯也循聲望去,卻見遠處,六百流民鄉勇踏着整齊的步點兒,手持着刀槍鳥銃,列成方陣,向這邊緩緩的推進了過來,這些鄉勇動作整齊劃一,倒也頗有些聲勢,後邊跟着一百輜兵,趕着數輛大車,上邊皆蓋有油布,卻不知裡邊裝的是什麼東西。
這些鄉勇很快便來到砦堡之前一里處,將方陣停住,蕭俊身着官服,打馬直奔寨牆之下奔來,此時靠山堡的堡長米哈揚,還有主薄董義軒早已得到消息趕至寨牆之上。
米哈揚滿臉怒氣的衝着蕭俊大喊道:“蕭知縣,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們靠山堡若是不繳稅,難道你還真敢屠了我們這寨子不成?”
蕭俊慢條斯理的說道:“本縣依律辦事,你若是不交,便是平了你這寨子,也只不過是懲治刁民,本縣的耐心有限得很,給你一盞茶的時間,你自己考慮清楚。”說完打馬便向回走去。
董義軒此時也在寨牆之上邀買人心的大聲喊道:“蕭知縣,你若是敢攻打這寨子,本主薄一定會參你殘暴跋扈,草菅人命。”
蕭俊對於董義軒的這番言語,卻是根本未予理睬,回到本陣後,直接便端坐於馬背之上,閉目養神了起來。
時間飛快的滑了過去,一盞茶的時間,實在是太短了,蕭俊估算着時間差不多該到了,立刻一揮手,吩咐道:“鳥銃手,攻寨。”
隨着蕭俊的一聲令下,三百名列在最前方的鳥銃手,立刻大步向前,一直走到距離寨牆七十步遠的地方,立定停下,列成三排,在一名哨官的指揮下,第一排迅速的端起鳥銃,齊齊的轟在寨牆之上,第一排射擊完畢後,大步後退,第二排則是大步向前,同樣齊齊的轟在牆壁之上。第三排在第二排後撤之後,亦是齊步上前轟擊在寨牆之上。
寨牆畢竟不是城牆,被統彈連續擊中之後,宛若被上百柄大錘不斷敲擊一般,立刻顫動了起來。寨牆之上,此時早已列滿了守寨的鄉壯,這些鄉壯被三百鳥銃手的聲勢所懾,在對方剛剛舉起鳥銃之時,便全部急急的縮入到了寨牆之下,見對方只是虛張聲勢,並未衝着寨牆之上射擊,倒也鬆了口氣。
這些鄉壯們,心情剛剛放鬆下來,從鄉勇的身後,忽然飛出大量的竹鴉,僅數吸之後,這些竹鴉便沒入到了堡內,緊接着劇烈的爆炸聲從堡內傳了出來,堡內頓時一片混亂,雞飛狗跳,孩童嚎哭,婦人尖叫,亂成了一鍋粥,還好這些竹鴉只是綁了幾個爆竹,雖然聲勢驚人,卻也並未傷到人。
堡內的騷亂還未結束,第三波攻勢卻又襲了過來,數十隻被折了箭頭的火箭,被弓箭手們吊射入了堡內,頓時有幾處建築燃燒了起來,堡內立時又傳出呼喝着救火的聲音。
三波攻擊結束,一名嗓門大的鄉勇,打馬馳至寨牆附近,大聲吼道:“縣太老爺說了,他老人家有好生之德,不忍生靈塗炭,再給你們七日的時間,若是七日後,仍然拒不繳糧,便踏平這寨子,雞犬不留。”說完便飛馳回本陣。
不久之後,二百名鄉勇,留了下來,安營紮寨,堵住寨門,就近監視,其餘的鄉勇則被蕭俊帶了回去。
靠山堡內,堡主米哈揚一臉憤怒之色的望着城下紮營的鄉勇,怒氣衝衝的說道:“這新來的知縣實在是欺人太甚,如此重的賦稅,簡直是往絕路上逼我們。就算他滅了蒙古馬匪又能如何,我們也不是好惹的?”
這靠山堡距永昌縣城不過數裡,並不算太遠,甘涼地區民族衆多,此堡大都是紅胡人,民風倒也剽悍。這紅胡是清廷的叫法,究竟對應着後世的哪個民族,亦或是與哪個民族最終融合或是已經消失了,蕭俊是不清楚的。
董義軒也是臉上擺出一付同仇敵愾的神色,安撫着他說道:“如今是這位蕭知縣佔着理,他按朝廷的章法起課,你一時不察,中了他的詭計,這丁口被人家摸得一清二楚,又私自侵佔了田畝土地,就算是被他攻破了寨子,搶走了所有的口糧,死傷了不少族人,他也只不過是依律辦事,你也只能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如今之計,只有聯絡儘可能多的鄉堡,對此人施壓,逼其就範,我再以處置失當,激起民變爲由,聯合城裡的胡參將,一同參他一本,將他趕出永昌。”
這西北的局勢董義軒是十分清楚的,與靠山堡同盟的八家砦堡,雖然都是夷胡,但卻與甘州的有些密切的聯繫,在西北的勢力是極大的,就算是他蕭俊敢屠了這紅胡人的砦堡,卻絕對不敢動他們請來助拳的,若是逼反了西北數十萬,在西北所造成的動盪,絕對不會比前幾年的王輔臣叛亂差上多少。同治四年,大軍可是從甘涼一直打到蘭州的,連蘭州城都被攻了下來。今天蕭俊的聲勢雖大,卻沒有一個鄉民死傷,說明他還是有所顧忌,不敢動手的。
按照董義軒的如意算盤,這蕭俊看上去也只不過是虛張聲勢而已,自己來個將計就計,將盡可能多的鄉民拉過來施壓,在參上蕭俊一本的同時,自己裝作盡力居中調停的模樣,待此事結束,必定會得到一個力挽狂瀾,化解一場變亂的功勞,在考評上必是一個上優,對於將來的升遷可是有着莫大的好處的。
退一步講,就算是蕭俊真的敢動手,雙方打了起來,自己再躲入城中審時度勢、隨機應變也不遲。
米哈揚對於董義軒的話還是頗爲認同的,思量權衡了半晌,終於下定決心說道:“此事就這麼辦了,這蕭知縣兵強馬壯,前些日子又蕩平了蒙古馬匪,若是人數少了,怕是難以對他產生什麼威懾,康熙十四年的那次伏擊蒙古馬匪,甘涼四十八寨可是全部參與了的,我永昌八寨爲了幫助對付蒙古馬匪,也是犧牲了不少子民的,就憑着這份恩情,這些回寨必定會援手,這些年朝廷在繳稅的問題上實在是有些過份了,正好藉着這次機會讓朝廷免了我們積欠的糧賦。”
當年的大軍雖然最終被清廷擊敗,但清廷卻仍然十分的畏懼,害怕他們再捲土重來,不僅免了西北地區八府一州積欠多年的糧賦,甚至還減免了數年的賦稅,只是後來天下漸安,甘涼囤聚了重兵,糧賦又慢慢的恢復了過來。這米哈揚的意思,顯然是想借着這一次的示威,讓朝廷再次免了他們積欠的糧賦,以及再免除幾年的賦稅。
董義軒畢竟是朝廷命官,自然不會在這種問題上發表什麼意見,二人又計議了一陣,董義軒這才離去。
旬日之內,蕭俊率領鄉勇,連續襲擾了數家砦堡,這些砦堡立刻派出人手,飛馬馳往甘涼其它砦堡求援,要求他們務必於七日之內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