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於康熙初年
黃州城內,此時街巷之上擠滿了等着救濟的災民,這些災民個個衣衫襤褸、面黃肌瘦、形容枯槁,神情木然的窩在街邊的角落裡。
這種慘狀,最近一年多以來,蕭俊已經見得太多,因此只是微微搖了搖頭,便繼續向前行去。他在城外的時候,僱了輛牛車,將幾袋糧米藏在了牛車之中,倒不是擔心這些災民搶糧,只是擔心過於惹眼,被被些饑民中的匪類盯上,將來給母親他們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蕭俊直接來到府衙,從側門來到了夫子院。燕氏正和吳平家的兩個婦人在打掃自家的小院,忽然感覺到院門口多了一道身影,擡頭略看了一眼,卻不由得一愣,先是以爲自己眼花了,但緊接着仔細望了過去,見果然是蕭俊,眼淚立刻就流了出來:“我的兒,你回來了?這些天爲娘一直擔着心呢。”
隨即走過來拉着蕭俊上下打量了起來,卻立刻看到了甲冑之上位於胸口要害部位的槍孔,透過槍孔隱約可以看到裡邊浸着鮮血的中衣。燕氏本已止住的眼淚立刻再次不停的流了出來。哽噎道:“孩子,你受苦了,爲娘對不住你,別人家的孩子象你這麼大的時候,還在父母的庇護之下,你卻要擔起養家的重擔。”
蕭俊拭去母親臉上的淚水,淡淡道:“母親言重了,孩兒馬上就要十六歲了,已經算是成人了。現在這不好好的麼,母親且放寬心,我有甲冑護身,輕易是不會受重傷的。母親有孕在身,孩兒驚嚇到了母親,倒是有些莽撞了。”
燕氏止住淚水,卻越看兒子越不對勁兒,原本雙眸之中閃爍着的靈動之氣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卻是如一潭死水般的深遂,而且似乎還透着一種深深的倦意,原本的鮮活的面容之上也籠罩着一層深深的暮氣,給人一種歷盡蒼桑的感覺,可這孩子明明還未成年啊,她幾乎可以肯定蕭俊這一個多月以來,一定是遇到了什麼。
燕氏狐疑的望着蕭俊良久,這才嘆息道:“綠營是個什麼所在,爲娘心中清楚得很,凡事不要太勉強,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蕭俊將身後的三匹戰馬和牛車牽了過來,又將腰間幾十斤銀子解下來,扔到地上,說道:“兒子帶回來了一些糧食和銀子,一會兒我們便去置辦一間院子。”
幾十斤的銀子砸到地面之上,發出重重的響聲,倒也有些聲勢,燕氏見兒子僅離開了一個多月,便拿出瞭如此多的銀子和糧食,臉上的狐疑之色更濃了些,詢問道:“哪弄的這麼多的糧食和銀子?這傷天害理的事情咱可不能做啊?”
蕭俊笑道:“母親想到哪裡去了,兒子在不久前的一次戰陣之上,斬殺了一名都司,這些銀子是那都司身上的,還有賞銀,這些糧食是買的。”
燕氏對兒子的本事還是信服的,這才放下心來,說道:“既然如此,用不用把夫君和吳平也喚回來,一起參謀參謀?”
孫子遠和吳平也隨着於公一起來到了黃州,目前仍然在府衙做一名胥吏。
蕭俊思索了一下,搖頭道:“這些事情向來都是母親拿主意的,他們在不在都無關緊要,不如現在直接先去看院子,兒子打算盤下一座簡易的三進小院。住着也敞亮些。”
燕氏等三個婦人聞聽要買院子,心裡早已經癢癢的不行,見蕭俊說的有道理,立刻換上衣服,隨着蕭俊出了府衙,燕氏這才發現兒子走路一瘸一拐的,還拄着拐,臉上再次現出憂色,忙詢問道:“俊兒,你的腿是怎麼回事?”
蕭俊隨口道:“一點兒小傷,養幾日便好了。”
此時柳雷一家也在外邊等了有段時間了,蕭俊立刻上前和母親引見了。
之後一行人在城內找了一位熟悉房屋買賣的商賈,給了些中介銀兩,在天黑之前,終於盤下了兩棟佔地約一畝略多些的三進小院,這兩間小院都是由普通的民房改建的,有正房一間,耳房兩間,廂房兩間,後罩房三間,還有前廳,廚房等等,還算寬敞,這兩棟院子相鄰,經過討價還價,以每棟二百六十兩的價格盤了下來。
天黑之後,孫子遠和吳平也聞訊趕了過來,他二人聞聽買了住處,高興之餘,倒也頗爲了佩服蕭俊的本事,雖然也都是發現了蕭俊的異樣,但同爲男人,深知多經歷些歷練是件好事,因此倒也沒說什麼。
爲了慶祝搬入新居,三家人在一起吃了頓飯,正房前的院子還是很寬敞的。柳家的三個孩子還有小孫卓則是興致勃勃的在玩着騎大馬。
“俊兒,在軍中可打聽到了你杜姨娘和月娘的消息。”安穩了下來之後,燕氏詢問起了月娘母女的事情。
“已經有些眉目了,不過要六百兩銀子的定金,兒子正在想辦法。”蕭俊放下筷子,略思量了一下說道。隨後神色卻是一黯,燕氏和月娘,是他最親近的兩個親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希望這兩個最親近之人能過得好些,如今母親雖然日子過得還算不錯,月娘卻是下落不明。
燕氏聽聞蕭俊缺銀子,眉間再次現出憂色,略有些責怪的說道:“你這孩子,既然手頭缺銀子,還買這麼好的院子。”以她對兒子的瞭解,蕭俊如此說十有八九爲了賺銀子又要去做什麼兇險的事情,這令她十分的擔憂,她寧可回去住夫子院,也不願這個從小到大曆經磨難的孩子再去冒什麼風險。
蕭俊沒有再和燕氏爭辨什麼,而是轉移話題說道:“我和柳雷此次有軍務在身,不能久留,一會吃完飯,我二人要出去辦些事情,明日便要離開。”
衆人沉默了下來,不久之後,院子內便充滿了兩家長輩細細的叮囑聲。最後衆人商議將兩個院子打通,柳家畢竟是江湖船幫出身,柳雷的母親和奶奶都是會些武藝的,兩個弟弟也自幼習武,學習江湖規矩,十分的機警,現在城裡有些混亂,有他們在,不會有什麼危險。
吃罷晚飯之後,蕭俊拉着柳雷直接找到鐵匠張二愣,上次蕭俊在這裡還存有幾個鑄好的鐵模和一些材料,原本就是備用的,三人忙了一夜,天亮的時候,終於將柳雷隨身攜帶的一柄三眼銃改裝完畢,柳雷望着手中奇形怪狀的傢伙,臉上現出愛不釋手的神色。展顏笑道:“有了這東西防身,戰場之上保命的機會至少增加了好幾成。”
第二日,蕭俊辭別了滿臉擔憂之色的母親,在黃州購買了許多的書藉之後,和柳雷上馬西去,原本他要留下些銀子,燕氏卻說什麼也沒要,孫子遠和吳平畢竟還是有些銀子收入的,於公因災情嚴重,一直在外縣視察災情,此次蕭俊也只能罷了拜見的念頭。
二人六馬,揚起好大一片煙塵,日夜趕路,終於在快要接近南漳的時候,追上了正在往回押運物資的哨騎們。
……………
如今已是康熙十四年的六月,爲打通與陝甘的戰略通道,在吳三桂的再三督促之下,周軍聚集一萬五千精兵,於月初“被迫”再次發動了一次攻勢,兵分四路,從泰公山、二郎崗、泰山廟等地,與清軍約戰,清軍亦兵分四路,與之激戰,蕭俊隨遊擊李文忠出戰,因腿傷未愈,只陣斬了三人,此役戰況慘烈,雙方死傷枕藉,周軍陣亡三千,傷者無數,經過數場大戰,投入南漳戰場的五千硬甲精銳,折損過半,其他戰力稍強的各路兵馬,也損失慘重,自此一役後,雖然聚集到南漳城下的周軍越來越多,最多的時候多達數萬,卻大都是附近嘯聚而起的亂民,臨時拼湊起來濫竽充數的。這些“兵”,你讓他們居高臨下,守守營盤還可以,用來打陣地戰和攻城,根本就不頂用。
而清軍這邊,亦是傷亡無數,精銳哨騎們此役亡了三人,餘者身上幾乎人人帶傷。
在此種戰略背景下,哨騎們的偵查範圍由南漳附近,延伸到了長江兩岸,由於這一帶被吳三桂確定爲戰略進攻方向,因此在長江以南,從彝陵到荊河口,周軍結下連營六百里,聲勢十分浩大。而清軍除了荊州和彝陵囤有重兵之外,長江沿岸僅設有一些塘報。
戰爭講究的是虛虛實實,結營六百里,估摸着裡邊肯定是有水分的,而且是大有水分,於是精銳哨探們被分成了十餘組,每兩人一組,趁着夜色,穿過周軍巡江船隻的封鎖,越江探查虛實。
連營六百里,只是一種比喻,畢竟長江南岸各種地勢複雜多變,有着不少的斷崖、樹林、支流入河口等無法紮營的地形,哨探們便利用這些地形,想盡一切辦法探查周軍營寨的虛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