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隨於公的日子是非常清苦的,於公清心寡慾,素食淡飯,嚴於律己,寬以待人,時常的對蕭俊耳提面命,苦口婆心,循循善誘,俗話說:江山易改、秉性難移,蕭俊頭腦中畢竟以後世之人的思想爲主,好吃懶做,思想激進,功利心較重,不喜歡受禮教拘束,和於公的處世原則幾乎截然相反,剛開始跟隨於公的時候感覺還好,但日子稍久些,就有些受不了了,時常的暗自哀嘆。於公也察覺到了蕭俊的這些毛病,倒也沒說什麼,只是督導得更加的嚴厲了。
這一日,蕭俊跟隨於公在街巷之上行走,忽然見一個長得美豔絕倫的婦人從眼前走過,這婦人長得實在是太養眼了,蕭俊忍不住回頭多望了幾眼,就在此時,忽然感到頭上猛的吃痛,卻是被于成龍狠狠的敲了一記,於公板着臉斥責道:“雖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但此女已是有夫之婦,怎可做這輕浮孟浪狀?切記,壁立千仞,無欲則剛,淫邪乃是我等讀聖賢書之人的大忌。回去之後罰你在我房中面壁思過一夜,不許睡覺。”
蕭俊揉了揉腦袋,低眉順眼的應道:“是。”苦着臉,灰溜溜的跟在於公的身後向前行去。
………
第二日清晨,天色剛剛放亮,蕭俊此時正立於於公的臥房之內,面對着一面有些斑駁發黃的牆壁,沒精打彩的望着牆壁上的兩隻蟲子打架,他已經“欣賞”了很久了。
“子玄,面壁一夜,可曾想得明白?”耳邊忽然傳來於公淡淡的聲音。
“嗯,子玄想明白了,子玄的未婚妻月娘再過幾年就長大了,子玄再忍耐幾年,成親之後,有了邪火找月娘去發泄。”蕭俊侃侃而談的說道,雖然他很想整出點大道理出來,但在明察秋毫的於公面前,還是實話實說比較好。
“咚。”蕭俊的頭上又重重的捱了一下,於公怒道:“我讓你面壁,是讓你明白道理,而不是去想這些歪門斜道的辦法,人有淫邪之念,便如水的源頭被污染,你不去從源頭上清污去濁,反而想辦法去找你的妻室渲瀉這污流,一個滿腦子污穢之念之人,又如何能有浩然正氣?從今天開始,罰你去陰陽學閉門自醒,不想明白了,不要出來。”
這陰陽學和州府縣學一樣,都是各州府縣必建的學院,通常建於官署的左側,主學陰陽五行學說,主要研究陰陽五行和身體健康的關係以及天文、術數之類。於公此舉顯然是希望蕭俊能從道理上更深一層的明白君子正氣和污穢之念的關係。
蕭俊嚅嚅的應了一聲,恨恨的看了一眼旁邊正興災樂禍的朝卿,頂着兩個黑眼圈向屋外走去。
陰陽學內,蕭俊沒精打采的聽着學官兒講課,他本身學的就是道家功法,對陰陽的瞭解比這學官兒還多些,只不過平時只是注重武技打鬥這些細枝末節罷了。
“人有元氣,元氣飽滿則身強體壯、精力旺盛、言行舉止自帶一股正氣,元氣稀少則優柔寡斷、遇事怯懦、精力不濟,缺乏意志,不能恆久,時常腰痠腿痛,不能久立,頭腦渾濁,斷事不明,而元氣外泄最直接的幾種方式便是暴食、熬夜、淫邪、暴怒……”學官令人昏昏欲睡的聲音在蕭俊的耳邊不停的響起。
這些道理蕭俊自然是懂的,想必這個時代的讀書人都是知曉的,可是真正要想做到,卻極難了,從陰陽學的角度去看問題,一個好官,必定是要清心寡慾的,於公在做官之前便在寺裡讀了六年書,只有清心寡慾才能元氣飽滿、身體強壯,精力旺盛,頭腦清晰、明察秋毫,於公之所以被世人稱之爲於青菜,一生只食粗茶淡飯,是因爲元氣飽滿之人,即使是食糠粥,入口也是十分香甜的。當然這些都是從陰陽學的角度對人體健康的認識。
蕭俊知道以於公的脾氣,自己如果不想明白了,怕是真的要在這陰陽學館裡被關一輩子,可眼下戰亂將起,留給他的時間或並不多,無奈之下,只好認真的“反醒”了起來,蕭俊一直在陰陽學內呆了三天,仔細琢磨了三天,終於算是略微開了些竅兒,他以前只注重道家的打鬥武技,卻忽視了出世的那一部分,而出世那一部分纔是道家的精髓,要想清心寡慾,達到於公的標準,看來自己得在出世這一部分上多下下功夫了。
這個時代的生活本就十分枯燥,陰陽學內的生活更加的枯燥,比寺院強不到哪去,蕭俊被關在這裡,開始的時候,還有些心浮氣燥,但隨着蕭俊每日裡不斷的研習道義,揣摩道家的清靜無爲、道法自然,他的心倒也漸漸的靜了下來,每日裡一起牀便專心致志的做着自己該做的事情,打坐養氣、打太極拳的時候不再是爲了提升武技實力,而是爲了除去內心的浮燥暴戾之氣,每日夜晚,天晴的時候,便夜觀星空,仔細推敲着星象的變化,每當自己融入星空的時候,蕭俊便會感覺到心胸變得極其的寬廣,一切往事彷彿過眼雲煙一般,這種感覺當真是妙不可言,按後世流行的話講,叫“神馬都是浮雲。”若是天陰,蕭俊會端坐於屋頂之上,靜靜的感受着大自然的靜謐,感受着風的聲音,感受着那種融入自然、天人合一的美妙感覺。當然他也會時常的研讀聖賢之書。揣摩聖賢教化世人的本意,日子過得倒也自在。
如此,匆匆半年過去了,蕭俊驚奇的發現,這半年的閉關修身,無論是武功還是學問居然都有大進的跡象。就連梯雲縱也比以前多跳了一尺多高。
這一日清晨,蕭俊拿着木劍,站在院內的八卦圖上,凝神靜氣的舞動着長劍,此時蕭俊的武當行劍,靜則穩如山嶽,動則如行雲流水,一招一式皆給人以飄逸出塵的感覺,彷彿和天地間融合在了一起。蕭俊以前習劍,只知劍形不明劍意,基本上算是照葫蘆畫瓢,如今卻感覺到已經初窺門徑,真正的是以意帶劍,以意化形,心隨意動,劍隨意走,劍術明顯達到了一個全新的高度。
良久之後,蕭俊收起了劍勢,心如止水、波瀾不起,就在此時,旁邊忽然響起了幾聲稀稀落落的掌聲,蕭俊側頭望去,卻是於公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了陰陽學,於公笑着走上前來說道:“這半年來,子玄可是脫胎換骨啊。”
蕭俊撓了撓頭,疑惑的問道:“有嗎?我怎麼沒感覺出來?”
於公拍了拍蕭俊的肩膀說道:“這半年來,你改變了許多,不過爲師可不是要把你培養成了一個迂腐之人,世事難料,若是爲官,必須得在不違天理良心的情況下,學會變通之道。遇惡人,當有待惡人之道,遇善人,則有待善人之道。以後爲師會慢慢教你,現在我們出去。”
這番話,蕭俊倒是相信,於公多次隻身潛入匪巢,幹臥底這一行,若是迂腐不堪,不能夠變通,早就已經死上好幾回了。
雖然身居陰陽學之內,但這半年來,蕭俊還是時常注意着吳三桂的消息的,他是五月從臨湘啓程來到了歧亭,在秋八月的時候,聽到了吳三桂和耿精忠聯名請求裁蕃的傳聞,吳三桂勢大,正如日中天,突然出現此舉,就算是再傻的人也已經看出,此舉乃是試探朝庭的態度。
這個時代是有戶藉保甲的,是不允許隨意遷涉的,於公又不是可以隨意徇私之人,因此按照蕭俊的設想,湖南離廣西還遠,吳三桂就算是起兵,打到湖南至少也需要很長的時間,待戰亂一起,一旦湖南危急,就可以憑藉着躲避戰亂的名義,將母親等人接到歧亭。
“子玄,爲師近日接到吏部行文,升任武昌知府,這幾日便要出發,你收拾一下,我們明日便動身前往武昌。”于成龍拍了拍蕭俊的肩膀,吩咐道。
“哦,學生這就回去準備,對了,恩師,平西王撤蕃一事可有什麼消息?”這個問題可是蕭俊最關心的。
“局勢微妙,靜觀其變吧。”于成龍臉上現出憂色,搖了搖頭說道。
第二天,蕭俊隨着于成龍來到了武昌,不僅時常的接受教導,而且擔負起了一部分錢糧師爺的責任,幫助於公打理政務。日子一天天滑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