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瑾言笑的疏離,冷漠的目光從嚴邵安身上輕輕掃過,又定在墓碑。
對他,視而不見。
嚴邵安恨的咬牙切齒,捏着拳頭咆哮,“你不是什麼都知道了麼,爲什麼還這麼平靜,你恨,你怒,你怨,通通朝我發泄啊,爲什麼這麼平靜,關瑾言,你究竟爲什麼能這麼平靜!”
他嘶吼着,在肆虐的狂風裡癲狂。
然不管他情緒如何暴躁,關瑾言始終不看他,這又讓嚴邵安挫敗,伸手就去拽她,想讓她的眼睛裡有自己,能看到他,然失控中的男人沒控制好自己的力氣,被他一拽竟是直接就從輪椅裡摔了下來,踉蹌的坐在地上,左手還被他拽着,右手費勁的撐在地面。
長髮蓋住她消瘦的面龐,好似一隻折翼的蝴蝶。
落敗的躺在地上。
旁邊,那個文件袋在掉落的時候打開,裡面厚厚的文件掉了出來,在大風中一頁頁翻動,發出刷刷的聲音。
嚴邵安無暇顧及,錯愕的盯着坐在地上像個破布娃娃一般的女子。
心尖顫動,猛地蹲下身體,“阿言,我,不是故意的,”
想將她抱起來,被關瑾言一把打掉。
“別碰我!”
到了這時,她方纔展露了丁點自己的脾氣。
伸手撥開擋住她臉的長髮,嚴邵安雙手捧起她的臉,“阿言,你,”
怎麼瘦成這樣?
在周家的那些日子,周正勳是怎麼照顧你的?
關瑾言一把打掉他的手,“我說了別碰我,”
被嚴邵安碰到過的肌膚,好似沾染了什麼病毒一樣,讓她渾身都難受。她轉開臉,艱難的伸手去夠輪椅,這個姿勢和他對視,太沒氣勢,她至少要坐在輪椅裡,讓自己看上去沒有那樣落魄。
嚴邵安被打掉的手怔怔僵了幾秒,驀地攥緊,不理關瑾言的抗拒,蠻橫的將她從地上抱起來,放到輪椅裡,看着她蒼白的面色,默了片刻,又將外套脫下來披在關瑾言瘦削的肩膀。
關瑾言整個身體一抖,下意識伸手就要將衣服拽掉,被嚴邵安摁住。
“聽話!這裡風大,把衣服披着,不要着涼。”
他的大掌包裹着她纖細的手掌,用着不容抗拒的力量,似乎她不答應,他就會一直摁着她的手。
大概他也真的會這麼做,關瑾言咬着脣,片刻之後還是妥協了。
用力將手抽回來,兩手交疊着搭在膝蓋,目不斜視。
嚴邵安脣角抽搐着,默默將手抽了回來,低眸,視線所及是女子柔美的側顏,如往昔般靜美,偏偏又冷淡極了,他簡直想抓着她的肩膀將她使勁搖一搖。
哪怕是打他罵他,都比此刻的安靜來的讓他痛快。
他心裡窩着一團無處發作的火,這種感覺實在……糟透了!
“嚴邵安,到了這時候,還不打算跟我說句實話嗎,你處心積慮的接近我,不就是爲了替你如花似玉的妹妹報仇,這幾個月可真的是難爲你了,對着一個仇人還要演戲裝着很喜歡我的樣子,你一定也裝的很辛苦吧,以後不用了,我們之間所有的事都在今天做個了結。”
從嚴邵安出現伊始,關瑾言此刻才第一次將目光定在他臉上。
那目光帶着冷漠,自嘲以及些許的諷刺,獨獨沒了以往的眷戀。
嚴邵安心裡似被刀剜過一樣的疼,只能眼睜睜看她對着自己一點點展露笑顏。
“看到那份文件了麼,你還不打算說實話嗎,你既然已經做了那些事,難道還怕承認,你在害怕什麼,是我知道真相太早破壞了你的計劃,還是你擔心我會報復你?想不到啊,你嚴邵安也有害怕的時候。”
她肆無忌憚的笑着,脣角的弧度一點點擴大,像是嬌豔的花一點點在他眼前盛放。
嚴邵安的心驟然抽緊,疼的無以復加,伸手似想要觸碰她的臉。
關瑾言直直望着她,那眼睛裡好似能迸出力量,和她對視片刻,他又默默將手收了回來。
此時的關瑾言距離他那樣近,他卻覺得她好遠好遠!
遠的好似他怎麼也碰不到!
“爲什麼不說話,你明明知道我被催眠忘記了那一段事,我,”關瑾言緊緊攥着手指,低聲失笑,“我根本就不記得是怎麼害死了你最心愛的妹妹,”
莫怪她始終不記得三年前的那件事。
事情發生之後,不知出於何種原因,她竟然被迫接受了催眠手術,獨獨就是將那一段記憶遺忘了,以致於三年後的現在,她揹負着已經爲忘卻的仇恨活的這樣辛苦。
她一度也以爲這其中有什麼誤會,她絕不會害人。
可週明遠給她的資料卻清清楚楚的告訴她,她就是撞死嚴芮的人,三年前的夏天,那個三叉路口,她開車追劫匪的車,那個路口,兩輛車都沒停,劫匪的車被撞,她的車跟在後面,爲了緊急避讓就轉了方向盤,衝向人行道,撞了獨自出門在外逛街的嚴芮。
嚴芮當場死亡,她被送進醫院,在醫院住了整整一個禮拜,出院之後的她就忘了那件事,忘了那幾個劫匪,還有嚴芮。
“呵,即便我罪有應得,你和你那個爸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口口聲聲要替自己的親人報仇,可當年的你們,爲了楊國慶許給你們所謂的‘好處’,和楊國慶淪爲一伍,不僅同意放我這個兇手逍遙,還對外封鎖了所有的消息,嚴邵安,”
她驀地轉眸看他,眸子裡濃烈的恨意讓嚴邵安無言以對,“看來你對你妹妹的愛,也不過如此!”
他着實也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這些都是深埋在他心裡無法言喻的痛。
當年,東乾的擴張遇到瓶頸,用來新建公司大樓的地皮批不下來,因此耽誤了東乾很多項目的推進,損失很大,偏偏在那個時候,小芮出事。
他們第一時間就追查到了關瑾言。
提出要嚴懲。
卻在這個時候,楊國慶出面,那段時間正是楊國慶能不能坐上局長位置最關鍵的時刻,如果關瑾言誤傷嚴芮的事被捅出去,他難辭其咎,也就失去了上位的資格。
所以他找到嚴家。
提出了一筆交易,一筆長遠的交易。
只要嚴家肯答應不追究此事,不僅那塊地立即就能批下來,以後東乾還能享受很多“好處”。
在楊國慶離開的那個晚上。
嚴邵安和嚴震麟在書房一夜沒睡,兩個人加起來總共抽了大概有四包煙。
於嚴邵安的立場,公司新大樓還可以想其他辦法,絕不放過關瑾言。
嚴震麟一再猶豫,在天亮之前做出了決定,答應和楊國慶合作。
他至今仍記得嚴震麟那時說的話,“關瑾言不過只是一個任何北京的小女警,這次先放過她,並非我嚴震麟不心疼女兒,小芮,你一定要體諒爸爸的苦心,爸爸絕不會讓你白白犧牲,定要用關瑾言的鮮血來你墳前祭奠!
”
於嚴震麟而言,他想讓關瑾言死有一千一萬種辦法。
並不急在這一時!
這件事,也是他心中永遠的痛。
此刻被血淋淋的揭開,那一份深埋心底的愧疚似惡靈洶涌而出,他擰着眉,右手痛苦的揪着心口,一點點彎下腰去,全身痙攣一般的抽搐着,好似正忍受着非人的折磨!
看他這樣,關瑾言心中升起快感。
突然放聲大笑。
“嚴邵安,你也有今天,你也有今天!”
“轟隆隆——”
幾乎是在同一時刻,天上的驚雷乍響,和着關瑾言癡狂的嗓音,好似那犯了錯的人正在遭天譴。
驚雷和女子尖利的笑聲混成一片,落在嚴邵安耳中。
他突然痛苦的捂着頭,單膝跪在地上。
關瑾言坐在輪椅,此刻反倒是置於高地,斜眼睨着他,眸中一派冰冷無情。
“我落得這個下場就當是我的報應,我沒打算怪你,可我就是想問你一句,你們兩個大男人,這麼算計欺負我一個弱女子,你們真的過意得去嗎?!!”
越來越高的質問彰顯着女子心中的憤怒。
關瑾言俯腰和嚴邵安對視,看着他因爲極致的痛苦的扭曲的臉,眸子一點點眯起來,倏地坐直身體,擡頭忘了眼黑壓壓的天空,一場大暴雨顯然很快就會降臨。
來的正好,將她身上的罪孽通通洗刷乾淨吧,以後,她就是一個嶄新的關瑾言!
突然輪椅的扶手突然被握住,關瑾言的右手手腕緊跟着就被嚴邵安扼住,他擡起頭來,額頭佈滿了冷汗,卻死死盯着關瑾言,脣角抿出犀利的弧度。
“你休想一走了之,你可別忘了,你肚子裡懷着我的孩子!”
孩子……
關瑾言伸手去摸小腹,突然收回來,猛地別開臉,“別做夢了,孩子早就沒了,你以爲那場車禍之後這個孩子還會在嗎?”
“不可能,我不相信!”
肩膀被握住,下巴緊跟着被捏住,關瑾言被迫和嚴邵安對視,臉上一點點扯出冰冷的嘲諷,“沒有什麼不可能的,我告訴你,那個孩子幸虧在車禍裡死了,就算沒死,我也一定會把它打掉!”
“關瑾言——”
伴隨着男人的怒吼,關瑾言覺得下顎一陣劇痛,疼的皺起了眉,卻還是在笑,“怎麼樣,我害死了你妹妹,又害了你的孩子,比起你加諸在我身上的痛苦,我還賺了是不是,哈哈,嚴邵安,不要以爲一切都在你的算計之中,你輸了,我告訴你,你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