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遠回京北的第三天。
京北公安系統最高領導人楊國慶在家中連夜被紀委的人帶走,外界盛傳是他養在外面的某個小情人向紀委寄了舉報信,又有傳言說事關日前郊外的謀殺一案,楊國慶賊喊抓賊,買兇殺了人又將罪名扣到關瑾言頭上,還有傳言則說,楊國慶在位幾年,收受賄賂多達八位數,上頭看不下去才辦了他。
就在衆多流言紛擾之中。
關瑾言也知道了消息,她看着電視裡輪番的報道,默默拿起遙控器關了電視。
楊國慶倒臺,該是時候清算她和嚴邵安之間的恩怨了!
吩咐桂嫂替她叫了車,關瑾言將自己的東西整理了下,其實也沒多少東西,在周家住的這半個月,吃用都是周家的,她要帶走的也就那份資料,還有自己新買的一支手機。
周正勳公司有急事,一大早就出門了。
正好她也不需要和他道別。
只是周明遠那裡,有些話務必是要說清楚的。
讓桂嫂傳話,在她收拾了行李離開之前,周明遠拄着柺杖從樓上下來,遙遙看了她一眼,目光帶着犀利的審奪。
“老首長,”關瑾言還坐在輪椅裡,腳邊放着一個小小的皮箱,裡面是桂嫂替她整理的東西,說是讓她帶回家。
周明遠弧度很小的頷首,望着她,表情凝肅。
“請您放心,”知道他擔心什麼,關瑾言直截了當的開口,“答應你的事我會做到,也感謝你的救命之恩,我無以爲報,希望老首長您松柏長青,身體康健。”
不帶表情的臉劃過一絲動容,又很快被掩飾了過去。
周明遠極慢的點了點頭,算是對她的迴應。
了卻了心中最後的事,關瑾言也沒有任何留在周家的理由,提了腳邊的小皮箱放到腿上,轉着輪椅離開。
桂嫂從廚房奔出來想去幫她,突然又想到什麼似的擡頭看周明遠,周明遠會意,對着她微微點了下顎,桂嫂幾步就追過去,“關小姐,我送你,”
推着輪椅的確不方便。
關瑾言也就沒有拒絕桂嫂的好意,回頭向她道了謝,便任由桂嫂推着她一直穿過院子,到了門口,那裡早早停了輛車,卻並非出租車,而是周家的私家車。
司機老遠看到她出來,小跑着過來接了她的行李放到後備箱,又幫着桂嫂一起將她扶到車上,和桂嫂告別,關瑾言又回頭,盯着偌大而氣派的宅子看了良久。
毅然收回視線,望着前面的道路。
輕巧的,擡起了下巴。
關瑾言,從此刻開始,你要勇敢的做你自己!
……
楊國慶被帶走調查的事發生的十分突然,不僅楊國慶本人提前沒有收到任何風聲,就連嚴家也是如此,因此當消息傳開的時候,有一個人很是不安。
那便是嚴震麟。
將自己關在書房,嚴震麟惱的將手邊的東西通通砸了乾淨。
想不到姓關的女人竟然傍上了周家,也不知道她使了什麼手段,竟然能讓周明遠出面保她,要知道周明遠素來明哲保身,絕不會輕易攙和進任何紛爭裡面。
這次爲了姓關的,竟然親自去省城遊走,愣是說動了上頭的人調查楊國慶。
毀了他的一盤好棋!
越想越是憤慨。
他眯着眸子,殺氣在他眸子裡蒸騰。
眼下楊國慶被捕,當務之急他要做的是撇乾淨自己和他的糾葛。
立即抓起電話,“對,那件事,別忘了我們之間的約定,我給了你錢,你就得把事情給我辦妥了,如果把我供出來,你知道後果!”
他意圖掩蓋的是劉欣那個案子,現在查到了楊國慶頭上,難保楊國慶不把這件事招出來,他必須想好脫身之計。
大仇未報,他不能先把自己給摺進去!
想起自己的犧牲沒有換來該有的結果,他這心情……
攥着拳頭錘桌子,氣的額角青筋突突直跳!
豁地又起身,腳步蹬蹬的來到樓下。
任雪琴正在屋裡繡點東西,聽到腳步聲還沒來得及擡頭,身後就傳來嚴震麟氣急敗壞的吼,“兒子呢?”
任雪琴是怕了他們父子兩了,也懶得接話,只管繡自己的東西。
她不理他,嚴震麟這心就跟被放在火爐上烤一樣,除了暴躁還是暴躁,衝過來劈手將任雪琴手裡的東西搶了過去,“我問你,兒子呢?!!”
“怎麼着,你今天是吞了火藥是不是,邵安那麼大個人,去哪裡難道還要我看着不成,現在倒知道惦記孩子了,他在家的時候你不一直和他對着幹,現在想找人了,我不知道,”
任雪琴氣上心頭,沒給他什麼好臉色。
氣呼呼的坐在沙發裡,別開臉,越想越生氣,結婚這麼些年了,她什麼時候受過這種氣,心裡又是委屈又是憤怒,紅了眼眶。
看着髮妻抽動的肩膀,嚴震麟心頭的怒火倒是澆滅了些,伸手摁着她的肩膀,“好了,好了,是我不好,快告訴我邵安去哪了,我有急事找他,”
多年夫妻,任雪琴也沒打算真的和他置氣,飛快的抹了把眼睛,道,“邵安他接了個電話,急匆匆就走了,”
嚴震麟忖度片刻,臉色驀地大變。
莫不是姓關的那女人找上門來了?!!
當即撒腿就朝外奔,步子飛快。
快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又停了下來,不對,他現在趕過去顯然也沒什麼用了,有周家出面,三年前那個夏天的事定然是瞞不住了,他此刻要做的並不是把兒子叫回來,而是……
怎麼才能教訓姓關的女人!
想到這,他一雙精明的眸子有一次閃過算計,突然轉身,大步朝樓上走。
鬧不明白他這一驚一乍爲了何事,任雪琴稀裡糊塗的叫他,嚴震麟死沒聽到一般,眨眼就不見了身影。
“瞧瞧這樣子,不知道又想了什麼荒唐主意,”
嘀咕一聲,任雪琴重新拿起繡品繡起來,沒繡幾針,突然又意興闌珊的甩開,兒子和小關鬧的那麼僵,她這心裡實在是……抑鬱!
唉,若沒有三年前那件事該多好!
……
紅色的跑車似一團烈火燃燒着,在路上飛馳,不等旁人看清車子的模樣,已經沒了影子。
嚴邵安擰着一對劍眉,雙手緊握方向盤,看似表情平靜,一顆心早已飛到好遠,就在半個小時之前,他終於接到關瑾言的電話,乾涸的心湖突然就似注滿了新鮮的源泉,他奪門而出。
只希望這段路程能短一點,再短一點,好讓他儘快見到心心念唸的女子!
車子嘎然停下。
嚴邵安看着那一塊松柏蔥蘢的墓地,下車的腳步一頓,眼前是一片莊嚴的墓地,或者說是烈士陵園更恰當,他心中沒來由的一頓。
爲何,阿言約他在這見面?
懷裡的手機驟響,是關瑾言。
“到了啊,進來吧,我在c區15號墓地,”
嚴邵安脣角囁嚅着,不等他說話,就把電話掛了。
默默將手機放好,嚴邵安關了車門,擡頭望了望鬱鬱蔥蔥的松柏,慢慢起步走了進去。
他並沒忘記,這片墓地葬着烈士關劍,也就是關瑾言的父親!
嚴格說來,這片墓地也是他和她“第一次”見面的地方。
所以,她是想在這個一切開始的地方和他做個了結?
心鈍痛,他突然有種衝動,轉身回去,他纔不想要什麼了結,他還想和她……
拳頭一點點攥緊,所有繃緊的神經都在顫抖。
他兩條腿似灌了鉛一樣沉重。
胸口劇烈的上下起伏,喘着粗氣。
他慢慢擡眸,望向松柏深處。
晴朗的天空,高懸的圓日不知何時被洶涌過來的烏雲遮擋。
嚴邵安穿過一排排松柏出現在c區墓地,鵝卵石的小徑站着,不對,確切的說該是坐,關瑾言坐在輪椅裡,身上是一襲肅穆的黑衣,靜靜看着眼前的墓碑,腿上則放着一個黃褐色的文件袋。
好似聽到腳步聲,她扭頭看他,隔着悠悠晃動的松柏,一眼萬年。
稍許。
她慢條斯理的收回視線,“來了啊,”
風聲將她嘆息一般的嗓音帶到耳中。
嚴邵安整個身體一抖,垂在身側的手指一根根握緊,又鬆開,猛地緊握成拳。
他一步步走近,兩側的松柏在越來越肆虐的狂風中搖晃。
他一顆心也好似被吹的七零八落,尋不到着落的土壤。
關瑾言並不看他,視線落在墓碑上那張英氣的照片,“爸,看到走過來的那個人了嗎,他是我的丈夫,我很愛他,可惜一直沒時間帶來給你過目,現在我把他領過來,讓你看一眼,不過啊,你可別誤會,我纔不是要讓你記住他,是希望你給我們做個見證,我要跟他……離婚,以後再也不見!”
嚴邵安已經走到她旁邊,儘管狂風呼嘯,他還是將她的話一字不落的聽進了耳中。
幾乎是同時,一個箭步躥上前,握住關瑾言的肩膀,“什麼離婚,誰同意了?!!關瑾言,我什麼說要跟你離婚,你以爲你是誰,說離婚我就會跟你離婚麼,休想,你休想!”
他手上的力氣不受控制,將關瑾言的肩膀捏的很疼。
關瑾言也不喊他,慢慢轉了眸子,掀眸望他,脣角一抹笑嘲諷而疏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