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語有云:冤家路窄。果真不假。
小影看着將眉兒堵在門口的三名男子,爲首的那一個,正是她的老對頭詹銳。
眉目雖圓熟不少,卻依然可憎,不同的是,昔日那總是微帶戾氣的陰險表情已變成詭猾的痞態。
沒錯,數年混跡於百州國都盛泱,這個京北出來的郡王眼看入仕無望,經過多方嘗試,終於覓得了適合他的生存方式。
礙於他藩王次子的特殊身份,那些高官貴族們雖不會盡力來捧高他,卻也不會刻意地來打壓他,所以,他秘密地組織了屬於他的一小股勢力,本着大錯不犯小錯不斷的處事原則,在這盛泱的街市間爭得了屬於他的立錐之地。平頭百姓們和過往的客商奉養着他和他的嘍囉們。
“幾位莫非都是聾子麼?”小影來到眉兒身側,擡頭便如斯道。
小影戴着面具,容貌不如眉兒清豔,詹銳看也不看她一眼,倒是他身旁的一個男子狗仗人勢地叫了起來:“哪來的黃毛丫頭,竟敢對我們郡王無禮?你說誰是聾子?”
小影慢條斯理道:“三位如不是聾子,怎麼能不知道好狗不擋道的道理呢?”
眉兒見小影一語既出,面前三個男人臉色微變,心中擔心惹出事端,便扯扯小影的衣袖,低聲道:“清歌,我們回去吧。”
“我倒想走,不過看這三位的態度,好像不太願意放我們走,尤其是,不想放你走。”小影似笑非笑地看着詹銳道。
詹銳終於正面看她了,不過,是擡着下巴的。
“你既然有此眼力,就該知道在我面前聒噪,是要付出代價的,尤其是,你這般普通的姿色。”他冷冷道。
小影點點頭,道:“我自然知道。不過,你好似不知道,爾等如果不想死,最好現在給我滾開,否則,你付出的代價將遠不止於此。”
雙方發生口角時,旁邊已悄悄聚攏過來不少圍觀之人,聽小影如是說,詹銳若不教訓她,面子上如何下得來,當下一揮手,道:“今日爺爺便叫你學個乖!”
身邊兩個男子應他的手勢伸手便要來抓小影,小影將眉兒往旁邊一推,雙手閃電般向前平伸,一把抓住兩個男子的手腕,一拉又一推,兩名男子只覺手臂斷筋碎骨般地痛,當下齊齊嘶嚎一身,軟倒在地打起滾來。
詹銳目光一凜,道:“看不出你倒是人物!”說着一爪抓向她脖頸。
“你卻不是什麼人物!”小影身形一閃,右手柔軟無比地在他爪前一揮,再往門框那邊一帶,引字訣已成。
詹銳只覺一股柔而韌的氣勁仿若繩索一般纏住了他這一抓之力,大驚之下來不及掙脫,眨眼間本來襲向小影脖間的手已深深摳入那堅實的門框中,一陣劇痛自指尖傳來。
小影卻猶不罷休,趁他被她的引字訣所制之時,突然躍起一膝撞在他腰間使他後退幾步,旋身一腳飛踢,將他踢倒在店鋪門前的街道上。自出手迎向詹銳那一抓至將他踢開,所有動作均是一氣呵成快如閃電,不是習武之人幾乎無法看清形勢究竟是如何這樣轉變的,因而,圍觀人羣中有躲閃不及的被撞翻好幾個,驚懼之下忙爬起來急急躲到安全地帶,卻仍不捨得放下這熱鬧不看。
小影那一腳並沒有絲毫留情,因而詹銳掙扎半天,方纔勉強站起,抹了下嘴角的血絲,恨聲道:“算你狠,有種留下姓名!”
“你算什麼東西,也配問我姓名。”小影負着雙手慢慢踱到他跟前,語氣輕蔑。
詹銳面色一僵,哼了一聲,轉身欲走。
小影腳下一旋,攔在他面前道:“我有讓你走麼?”
詹銳惱怒非常,但也知道再打下去只會吃虧更多,當下忍氣吞聲道:“你還想怎樣?”
“剛纔讓你像人一樣好好地走,你不走,現在想走了?卻沒有這般便宜的事,除非你像狗一樣,爬着走。”小影一字一句說得雲淡風輕,詹銳的臉卻黑成了鍋底。
“欺人太甚!”詹銳忍着傷勢一拳襲向她胸口。
小影見他這一拳來勢甚爲凌厲,遂不避不閃,只在他快要觸及她身體時突然伸掌抵住他拳頭,默運彈字訣。
詹銳身軀一震,被反彈回來的他自己的氣勁震翻在地,右臂以及整個右肩都痛至麻木,忍不住痛苦低吟。
“如何?要我廢了你雙腿你才肯爬麼?”小影俯視着他。
如果目光可以殺人,小影此刻定然已被詹銳給生吞活剝了。
“士可殺不可辱!”詹銳咬着牙狠狠道。
“你也算士?”小影甚是驚訝地反問一句,低頭想了想,道:“成全你這一回也無妨!”說着,一掌襲向他的天靈蓋。
“清歌!”眉兒見她要施殺手,忍不住驚呼,圍觀之人也驚懼地紛紛退後幾步,屏息看着。
卻有人不怕惹事出手阻攔。
小影剛剛出手,一紅色物體突然夾帶着閃電之勢襲向她的肩頭。她半途變招,抓過來一看,卻是個紅線織就的如意。
她微惱,擡頭看向如意來處,卻微微怔住。
身着淺冰綠色錦衫的出塵男子正負手站在不遠處的道上,身旁,一攤的如意紅豔如火。
圍觀的百姓正爲事情的突變而愣怔,轉而看到如此出衆的一個年輕男子,混雜着驚歎與讚美的竊竊私語之聲四起。
男子眉目清冷眸光淡漠,卻讓小影覺得分外親切。
景蒼,重生後的第二次相見了。
詹銳已趁機爬了起來,看着緩步走近的景蒼,皺眉喝道:“誰要你救?”
景蒼如水的眸光淡掃他一眼,轉而又看向小影,不溫不火道:“誰說我是救你?殺人償命,我不過覺得這位姑娘給你這種人抵命不值。”
小影心中一樂,呵呵,景蒼這傢伙果真死性不改,說話永遠都這麼衝。
詹銳面上一陣難堪,轉身恨恨離開。
小影也懶得再去攔他,只看着景蒼嫣然一笑,道:“如此說來,公子是爲了救我?”話一出口後悔不迭,景蒼曾和她一起生活了數年之久,她如今雖然長大了嗓音稍有改變,但景蒼未必就聽不出來吧。
她並不想讓景蒼知道她還活着,因爲她無法用與他一樣的感情去回報他,她……還喜歡着玉霄寒。
她傷過他一次了,不想再傷害他第二次。
好在景蒼似乎一點都沒有認出她的聲音,連眼神都不曾閃過半分疑惑,只淡淡道:“身手不錯。”言訖,與她擦身而過,走向她身後的“一扇清風”。
小影微微意外,轉身看向他高大了許多的身影時,心中竟泛起酸澀。她明明想要這種對面不識的結果,但她不知道爲何看着他淡漠的與她擦肩而過時,心裡竟會那樣難受。
或許,只能說,她雖對他沒有男女之情,但,她對他還有深刻的兄妹之情吧。
“清歌,我們回去吧。”出神間,眉兒已走至她身邊,挽着她的胳膊道。
“嗯。”小影點點頭,望着他消失在門後的身影,嘴角漾起一抹微笑。
小影帶了一支風車回到龍棲園,將它插在窗櫺上,回身坐在窗邊,看着它微微出神。
少時,她習慣性地起身去桌上拿金沙醇,桌上卻並無酒壺。
她一怔,自她來了這兩個多月,每日中午和黃昏都會有人將金沙醇送來她的房間,今日爲何沒有?
她出了房門來到隔壁,砰砰地敲燕九的房門,房內卻並無動靜。
她轉身下樓向獨一樓走去。
今日獨一樓一層大廳格外熱鬧,小影剛剛踏進廳門時,被圓臺上正在上演的一幕嚇了一跳。
雲娜(跳豔舞的那名金髮女子)和她同樣擁有一雙天空般湛藍眸子的情人呼烈正在臺上逗弄一頭足有半人高的碩大黑狼。
小影從未見過個頭那麼大的狼,不仔細看還以爲是匹小馬,偶爾露出血脣的獠牙簡直就像一柄柄尖利的匕首一般。
小影看着雲娜妖嬈地趴在那狼背上與它親暱廝磨,只覺臂上的汗毛全都豎起來了,當下別過目光去尋燕九的身影。
燕九卻似早就看見了她,見她終於向他看來,便笑着指指身旁的空座,再指指臺上,示意她坐過去看錶演。
小影眼光一掃,瞄到他左手邊正坐着姬申,微微遲疑了一下,便順着過道走過去。
剛剛坐下,那死男人的頭便湊了過來,低笑着道:“看我多體貼,座位都給你留好了。”
小影不理他,拿起桌上的酒壺就欲倒酒。
“別,那不是金沙醇。”燕九阻道。
小影懷疑地看他。
他幽魅笑着:“你當這裡每一張桌上,每一柄壺中都是金沙醇麼?錯了,即使在盛泱,真正能每次來都喝得起金沙醇的人也屈指可數。”
小影挑眉看他,等着他的下文。
他卻笑着坐直身子,給自己斟了一杯酒。
小影立刻嗅到了金沙醇的酒香,當下眸中微顯惱怒之色。
他端着酒杯眼神妖媚地斜睨過來,道:“這是我付過帳的。”
小影放下酒壺便欲起身,那男人卻又輕笑道:“去也沒用,園中的藏酒今日告罄了,下一批至少要七天後才能運達。”
小影仔細看他,思索着是否去向宣園求證一下這條消息。
“嘿,你親我一下我就把這最後一壺讓給你如何?”某人低柔得欠扁的聲音在她耳畔幽幽地響起。
小影娥眉一皺,突然一掌襲向他的右肩,然後在他下意識地向左傾斜身子躲避之時,一把抄過他桌上的純金酒壺,迎着四周投來的驚訝目光,怡怡然向廳外走去。
直到看不見她身影,燕九纔回過頭來,迎上身旁姬申充滿探究的目光,淡淡一笑,道:“很可愛,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