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的箭矢,長度爲70釐米,尾部爲三羽。
也有例外,那就是李世民,世民自幼喜好射箭,「自謂能盡其妙」,因其警力驚人,箭術超羣,所以他的箭矢,比正常的長一扶,一扶爲十三釐米,尾部有四羽,號白尾大箭,傳言能射穿五寸厚的木板。
大唐一寸爲1.5釐米,五寸就是7.5釐米,感覺不太現實。
也是從李世民開始,大唐的皇室成員幾乎全員習射,其中高手不少。
沒錯,說的就是李適之,而且人家用的就是白尾大箭,箭羽是大白雁的羽毛做成。
當下的大唐,藩鎮的箭矢,大多無羽,原因就在於,沒那麼羽毛。
箭羽大多由雕丶鷹丶雁丶鵝的羽毛做成,而這些禽類,供應不起軍方的羽毛需求,有人要說了,不能用雞毛嗎?是的不能,雞毛纔多大點?
而此番比武用的箭矢,全都是鵰翎箭。
王人傑與李嗣業步射的第一關,也就是射擊侯架,完成的很勉強,在李隆基眼裡,完全就是普普通通。
主要源自於宮廷射箭與軍中射箭的行爲習慣有區別,宮廷射箭多以侯架爲箭靶,以射中圓心爲準,在軍中,多以草人爲靶,射中草人上半身就行了,因爲草人沒有下半身,下半身是一個木樁。
王丶李二人射中圓心的次數都不多,別說跟宗室成員比了,就是武舉的考生也比不過,因爲他們在軍中很少這麼練習。
戰場上射擊,只要能射中就已經足夠了,所以沒必要追求太高,但是在長安,只看圓心。
李隆基有心從長安內派出一位選手,壓一壓這兩個藩鎮將領的威風,於是朝衆臣道:
『太宗文皇帝曾訓誡禁軍:戎狄侵盜,自古有之,患在邊境少安,則人主逸遊忘戰,是以寇來莫之能御,今朕不使汝曹穿池築苑,專習弓矢,居閒無事,則爲汝師,突厥入寇,則爲汝將,庶幾中國之民可以少安乎!」
說着,李隆基繼續道:
「這句話,南衙北衙衙門口的影壁上,都刻着,大唐之制,三月三丶九月九,賜百僚射,然自太宗文皇帝之後,大射禮幾欲荒廢,從今日始,恢復舊制,
軍中亦設侯架,朕又沒有缺過他們的箭,何至於此?
?
方纔的射靶環節,看臺上發出的鼻之聲可不少,李隆基聽着心裡也不得勁。
王丶李二人這都是難得的良將的,結果箭術這一關卻差強人意,雖然他也知道這是實戰與表演的區別,但還是希望藩鎮軍士在射擊一道,能夠更加精熟。
李林甫聽得出,這是皇帝對王丶李二人射術的不滿意,準確來說,是希望精益求精,同時也有敲打禁軍和十六衛的意思,於是趕忙道:
「臣領旨,今年的九月九,一定操辦大射禮,稟奏聖人,臣請侍射者,演習箭術。」
「可!」李隆基點了點頭。
《開元禮》記載:其射人多少,臨時聽進止,若九品以上俱蒙賜射,則六品以下後日引射,所司監之。
也就是說,侍射者都是由官員組成,不分文武,兼職陪皇帝射箭,而且六品以下官員在皇帝面前還不能隨便射,需要有六品以上官員引薦。
如今的看臺上,侍射者就不少,太子都是其中之一,但最牛逼的,是李適之。
人家喝酒厲害,射箭也很厲害,要知道,人家是上一任兵部尚書,武舉主考官。
既然李隆基點頭了,李林甫自然就是選人上場,好表演給那些出身藩鎮的將土看一看,什麼叫箭術。
第一個被他選中的,是兵部郎中李,宗室成員。
李瑁對這個人還是瞭解的,歷史上安史之亂爆發後,此人與顏氏兄弟一起在河北抵抗叛軍,後來城破被殺。
李以前還跟李瑁在一塊射過箭,不過那已經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人家後來升了官,公務繁重,除了聖人召喚,幾乎不會再跟別人一起練箭。
李眼下穿着一身官服,肯定不合適,於是匆匆下去換了一身短打勁裝,帶上護臂。
千這種體力活,必然是需要熱身的,手臂各個關節都需要打開,否則在聖人面出醜,他以後也就不要再見人了。
「軍中的箭射還是粗糙了些,聖人雖然沒有明說,但應該是不滿意你們倆剛纔的表現,」今年要參加武舉的李晟在王人傑一旁小聲道:
「長安最看重箭術,高手如雲,你瞧着吧,能學到不少東西。」
王人傑點了點頭道:
「弓一張,矢三十,誰都希望箭矢損耗在賊人身上,而不是損耗在射擊場上,所以藩鎮是草人,因爲不會壞箭,長安貴人多,我聽說有人一日練箭千矢,
我也沒那個條件啊。」
這就是所謂的上面奢侈,下面節約。
長安尚武之風盛行,其中尤以射箭爲首,貴族家裡幾乎人人習射,而且不缺買箭的錢。
但是在軍中,一個人只有三十支箭,你平日損耗過多,上司會罵你的,因爲損耗多了,你的上司需要去上一級衙門報損耗,支取新箭,而上一級衙門又會卡你:你們怎麼就損耗這麼多呢?
上一級衙門上面還有兵部,兵部又得跟軍器監說好話,軍器監的又得討好戶部,戶部呢得看中書門下臉色,李林甫呢,又得考慮財政權重,一環扣一環。
所以一級一級下來,越是最底層的軍土,射術越是一塌糊塗,因爲沒條件練習。
這就是業餘球員與國足的區別,不是沒那個天賦,是沒那個條件。
「我教你啊,」
李晟坐在王人傑邊上,道:
「剛纔你們的中靶情況,都是臨時參照藩鎮來算的,算是給你們倆留顏面了,實際上在長安,不是這麼個算法,長安中靶不說中靶,主要是看能否射中圓心,射中了叫做此箭獲,射的偏上面了,叫做此箭揚,偏下面點,叫做此箭留。」
「那麼左右呢?」王人傑愣道。
李晟聳了聳肩:「左右叫做此箭偏,嚴格來說,不算中靶。」
王人傑臉頰一抽,回憶着剛纔自己和李嗣業的中靶情況,咧嘴道:
「要是這麼說,我剛纔壓根沒中幾下。」
「可不是嘛,」李晟笑道:「要麼說聖人不滿意呢。」
之所以不看左右,那是因爲侯架本身就是被當作人體參照物的,圓心拳頭那麼大,你射在左右的距離稍微遠點,就等於射出了人體範圍,所以不算。
「那我可要好好見識見識了,」王人傑點了點頭,看向場內,目不轉睛的盯着李。
這時候的李也已經熱身完畢,他親自挑選了三十支箭,拉弓試了試力道,
隨後從較場上抓起一把細土,緩緩的搓下去,查看風向風力。
心裡大概有譜之後,先是站上三十步的射擊點,彎弓搭箭。
這一關沒啥難度,大唐一步爲1.55米,三十步嘛,46.5米,王丶李二人在這一關全部命中圓心。
但是六十步就不行了,93米難度可就大了,他們倆中靶的不少,脫靶的也不少,但射中圓心的沒幾個,至於最後的90步,140米,他們倆的成績很難看。
李嗣業90步只有一箭中靶,他還很高興,殊不知他中的那個靶,在長安壓根就不算。
李的60步,依然全部命中圓心,場內盡是喝彩丶擊節和歡呼聲。
李隆基也是龍顏大悅,不停的在楊玉華面前稱讚李。
「厲害厲害,確實是厲害,此人官居何職?」
王人傑是打心眼裡佩服,像他這樣剛剛經歷過的,自然曉得李的成績是多麼優秀。
李晟笑道:「是你一輩子也夠不着的職位,兵部四司之首的兵部司堂官,馬射丶步射這兩科的監考官。」
「怪不得,這麼說,李臺郎應該是長安射術最精湛的了?」王人傑問道。
李晟一臉異道:
「你竟然不知左相是此道魁首?」
王人傑一愣,下意識的看向主看臺,他是真沒聽說過,因爲李適之成名太早,已經很久沒有在外面射箭玩了,要麼是在家裡,要麼是陪聖人,外人見不着的,王人傑來長安的時間還不長,很多事情都還沒聽說過。
「左相竟厲害至此?」王人傑驚訝道。
李晟點了點頭,小聲嬉笑道:
「別忘了人家祖上是誰。」
李承乾做爲李世民長子,當年那可是傾盡心血培養的,李世民會的,都想教會兒子,箭術這一關,自然是重中之重了。
所以李適之當下是長安唯一能駕馭白羽大箭的高手高高手。
場中央,李的90步竟然有七箭中靶,命中靶心的有三箭,剩下的兩箭揚,
兩箭留,這已經是非常牛逼的成績了。
只不過時間耗費的久了些,每一箭都是確保萬全之下才射擊出去,有時候覺得不妥,李甚至會放下弓箭冷靜冷靜。
「神乎其技啊,」蓋擎看在眼中,也是感嘆道:
「射擊一項,藩鎮確實遠不如長安,你的箭術如何?」
李瑁見的多了,也不覺得有多稀奇,聞言笑道:
「馬馬虎虎,但肯定比你強。」
「你家裡不是有靶場嗎?改天教教我,」蓋擎笑道。
李瑁轉身看向主看臺方向,發現有很多人正在朝李適之說話,於是道:
「有個更厲害的正在被人慫呢,他若下場,你就知道什麼叫神乎其技了。
」
蓋擎跟隨李瑁的目光轉過頭去,發現確實有很多人正在跟李適之說話,即使距離很遠,也會隔空交談。
他當然知道李適之很牛逼,但並沒有見過到底有多牛逼。
漸漸的,李隆基也開始派人下去交涉了。
「左相,聖人問您,近來可有習射?」
這句話其實就是邀請了,在大射禮當中,皇帝請三品以上官員射箭,叫做請射,還要樂工奏樂,行酒兩遍,差不多等於是壓軸大明星出場。
李適之趕忙起身:
「願爲聖人獻技。」
坐在他周圍的人也是紛紛起鬨,將這位大明星衆星捧月般的送離了座位。
李隆基望着抵達下方的李適之笑道:
「奏樂行酒就不必了,有司謹具,請射!」
「臣遵旨,」李適之揖手行禮之後,轉身下臺更衣。
這下子,算是將所有人的胃口都給吊起來了。
今天這場比武,河西兵這邊無疑大出風頭,以至於長安權貴的臉上有點掛不住。
李隆基也是考慮到這一點,踩高捧低,藩鎮的長項,我拿來敲打你們,藩鎮的短項,我用你們來敲打他們。
李的箭術,其實已經讓王人傑和李嗣業心服口服了,但是李隆基覺得還不夠,要讓你們高山仰止。
否則藩鎮過於輕視關中,不是什麼好事,得讓他們知道,長安的高手是你們永遠也無法望其項背的。
換好衣服之後的李適之,挑選的射擊點也特別有意思,就在李隆基正面下方的看臺上,沒有進入場內。
而他的箭靶,要設置在正對面的較場邊緣,而這座較場,是一百二十步,186
米。
90步,就必須使用拋射了,考慮的外界因素已經非常複雜,那麼一百二十步,簡直就是撞運氣了。
這個距離,使用白尾大箭無疑是非常合適的,因爲它更重,拋物線夠遠。
李適之眼下非常需要這樣一個露臉的機會,只要能讓聖人開心,對他來說是好處很大的。
這其實類似於家長與家庭成員之間的關係,你爸爸今天高興,那麼你想買一個玩具,夢想就有可能實現,你爸爸今天不高興,你最好別觸黴頭。
而李適之眼下,需要聖人高興,需要聖人對他感到滿意,那麼他就能趁着這股子勁,跟聖人提要求。
平時不敢提,但是聖人開心的時候,就敢了。
李屁顛屁顛的拿着侯架,擺放到了場地最西側的邊緣地帶,這個射擊距離,就不要談什麼射中靶心了,那是爲難人,神仙來了,那也是爲難神仙。
所以李適之只要射中侯架,不出意外,史書上都得給他記一筆。
「這是什麼意思?他不是要射一百二十步吧?」
場邊的蓋擎膛目結舌,因爲在軍中,默認90步是極限拋射距離,也就是說,
敵軍在即將進入90步範圍的時候纔會覆蓋射擊。
一百二十步,不藉助大風力,完全做不到。
李瑁也沒見過這場面啊,說異道:
「他是不是太託大了,這麼遠的距離,侯架已經非常小了,怎麼找準心?」
蓋擎臉色肅然道:「左相要出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