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命運之鏡
「你以爲命運的答案早已藏在門後，」
「卻不知，選擇的剎那纔是命運開始的地方。」
幽暗。
當司命踏入命運之鏡室，最先襲來的感受，便是一種令人窒息的幽暗。
他靜立於一座穹頂高懸的黑曜大廳中央，微弱的幽光自四壁浮現，彷彿整座空間被夢境中的星辰熔鑄而成。
四周牆面由鏡石構建，每一寸表面都如死水般冰冷，卻又在暗光中浮現出若有若無的星象紋路，
它們扭曲、漂移，如在吞噬注視者的思維。
正前方，是三扇靜默佇立的巨門。
左側，星辰之眼，浮雕中那枚星瞳微張，彷彿正在緩緩睜開，窺探過往與未來；
中間，宿命之鎖，黑鐵構成的鎖鏈盤繞其上，隱隱傳來“咔咔”的拉扯聲，像是在壓抑某種等待釋放的命運漩渦；
右側，無面之骰，門面光滑如鏡，其上閃爍着不斷輪換的圖案——王冠、蛇尾、空白、死亡、無名……無法鎖定，也無法預測。
司命微微蹙眉，眼神在三門之間迅速遊走。
腦海中，不由自主地迴響起踏入鏡室時千面者低語的提醒——
“第一次選擇，將揭露一扇門的真相。”
他低聲自語，脣角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蒙提霍爾問題。”
身爲命運系秘詭師，更是多次在賭桌上與概率交鋒，他清楚，這看似簡單的門題，其本質，是“信任與欺詐的博弈”。
運氣和命運，本就是概率戴上的兩個不同面具。
他站定，眼神堅定地落在最右側的門——無面之骰。
“從概率上講，初選錯誤概率爲三分之二。”他輕聲喃喃，
“選擇一扇後再更換，將提高勝率至三分之二。”
下一秒，他推開右側之門，踏入其內。
門後，是一條逼仄壓抑的鏡廊。
兩側牆壁如流水銀鑄成，古鏡碎裂又修復般堆疊而生，每踏出一步，鏡面便自動浮現他人生中某個記憶片段：
迷失者號的桅杆在風暴中搖曳，小提琴的旋律在甲板上回蕩，卡爾維諾含笑而立，
莉莉婭在光影裡低頭撫弦，冷霽舉杯微笑，塞莉安倚在門邊，眸光半開半閉，口中念着“你又晚了，主人”……
而此刻，鏡中每一個影像，卻逐漸帶上一絲灰暗的霧氣。
鏡像低語，如夢魘嘲弄：“你確定，你選對了嗎？”
司命眼神依舊平靜，搖頭：“概率不會騙人。”
“是嗎？”低語反問，“你真的相信，命運的真相，只關乎概率？”
鏡面波動，他的影子被拉扯變形，腦海中的理智也開始如沙漏般滑落。
一絲冷汗從他額角滑落，耳邊卻響起越來越多竊竊私語——每一個他曾相信、曾懷疑的聲音，都化作耳語，纏繞不休。
穿過鏡廊盡頭，是一座圓形廳堂，光線曖昧詭譎，如星光折射過濃霧，照在地面上彷彿水波盪漾。
穹頂浮動着無數恆星，每顆星辰都像眼睛，靜靜注視着他。
而星空之下，時空輕微顫動，那種不屬於現實的存在感讓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停下腳步，呼吸急促。
四周的鏡牆開始共鳴，空間似乎被一圈圈漣漪包圍，那些未開啓的門，此刻如夢中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忽然，他猛地驚覺。
鏡廊裡的低語，一直在說“命運的真相”。
可它們從未勸他“該如何選擇”，而是在一點點誘導他相信——自己懂得選擇。
“蒙提霍爾問題的基礎是，門後早已被設定好對錯。”
司命低聲呢喃，心跳愈發加速，“可這裡……它們不是早就設定好了，而是在等待我選擇後，才決定真僞。”
一股莫名的戰慄攀上他的脊背。
他意識到，這不只是選擇題——這是命運在“觀察”他。
他看向那兩扇未開的門，它們不再只是“未選項”，它們如靜默的獵手，等待他落入下一個判斷陷阱。
命運的深淵，不在於它是什麼，而在於——你相信它是什麼。
他終於明白，自己正被拉入一個比概率更深層的邏輯漩渦。
這是一次關於“認知”的試煉。
而真正的敵人，從來不是命運，而是他自己——對命運的“理解”。
“如果真相併非早已設定，而是我選擇的剎那才坍縮顯現，那麼——”
司命心神劇震，一道如雷鳴般的意識劈入思維深處。 他終於意識到，自己正被命運的“觀測者效應”牢牢包裹。
他以爲是在選擇未來，其實，是未來藉由他的選擇才得以存在。
不是門決定命運，而是選擇賦予門以真假。
他的呼吸驟然急促，雙腿輕顫，眼前的光線如幻影般微顫。
“你看到的門，源於你想相信的結果。”
“你走進去的那一刻，纔是命運成型的那一瞬。”
幽深的低語再次浮現，音色不再溫柔，而是帶着一種撕裂自我理性的瘋狂，
如同某個早已等待千年的舊神，在他耳畔輕語：
“命運不過是你觀測的假象……門，從不存於真假之間。你的選擇，便是真理。”
他的瞳孔劇烈收縮，掌心的命紋星圖劇烈閃動，灼燒的痛楚宛若星火穿透靈魂。
理智之星，驟然崩塌。
他咬緊牙關，指節泛白，努力壓下正從精神深處升起的那股狂躁與撕裂感，彷彿下一秒就會失控墜入癲狂的深淵。
“所以……問題的關鍵，從來不是選對什麼。”
他聲音嘶啞，卻無比清晰。
“而是我願不願意，承擔這個選擇帶來的未來。”
他緩緩擡頭，眼神中燃起一種近乎固執的冷光，再次凝視面前那兩扇沉默不語的門。
左門——星辰之眼，仍舊閃耀着窺探者的光芒，似在等待他的恐懼。
中門——宿命之鎖，冷冷矗立，浮雕的鎖鏈彷彿在顫動，如渴望釋放囚禁其中的命運之獸。
他的手在輕微顫抖，額角的青筋微跳。又一顆理智之星在體內燃盡，意識在邊緣徘徊。
就在這彷彿瀕臨崩潰的一瞬，他擡起右手，掌心中，一張命運系的秘詭卡牌緩緩浮現，卡面如流光般閃耀着深藍色的光芒。
他低聲念道：
“既然命運因我而定，那麼我也將用自己的方式——推開屬於我的那道門。”
卡光轟然綻放，他將手掌抵在“宿命之鎖”的門面上，能量瞬間引爆，
古老的鎖鏈咒紋被點燃，無數符文從門框處裂開，宛如一張正在睜眼的面孔。
而低語，也在此刻轉爲怒意：
“你確定……你能承受真正的命運嗎？”
司命冷笑，眼神漠然而堅定。
“承受命運？”
他一步踏出，言辭如刃：
“我早就與它爲敵。”
“轟——！！”
宿命之鎖的門猛然洞開，一道深不可測的裂隙宛如夢境撕開的口子，將他整個吞噬。
那一刻，他的身影被徹底捲入門內，虛空如波濤閉合，只剩無數雜亂而尖銳的低語在空中迴盪：
“選擇已定……真相即將揭曉。”
……
鏡室之外。
曜星秘所，鏡室穹頂的星圖劇烈震顫，命運星軌猛烈晃動，如有一道新的命運軌跡被強行撬動。
婼離靜靜地站在鏡室外的浮空石階上，擡頭望向那陣無法預知的星光，她的脣角緩緩揚起，卻不帶笑意。
她身旁，冷霽也擡頭凝視那扇門，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師父，這場儀式……他能成功嗎？”
婼離沒有立刻回答。
她只是久久凝視那道門，像在看一個即將從萬丈深淵中跳出的賭徒。
半晌後，她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眼神幽遠：
“成功與失敗，是最無意義的命運命題。”
“因爲真正的命運之門，從不通向答案。”
“它通向的——永遠是你內心最深的那個選擇。”
她輕輕一笑，彷彿輕語，又像告別：
“司命啊……願你這一次，賭對。”
「你以爲你是在選擇命運，」
「卻忘了，命運也在同一時刻選擇了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