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十三輪黑月
「你是第幾個死在夢裡的人?第?第十三個?錯了,是第三十三萬四千二百五十七個。」
司命在無光中緩緩甦醒,意識像一枚沉入深海的石子,
跌入混亂、沉溺,再一點點被寒冷與本能拉回清明。
他下意識地擡手按住太陽穴,眉心深深皺起,聲音低啞地咕噥了一句:
“……該死,每一次穿過某扇門,都像被錘了腦袋。”
手指觸到了一塊隱隱作痛的額角,熱脹微腫。
他眯起眼,慢慢坐起身,卻只看見一片濃稠的黑暗,彷彿整個世界都被墨汁吞沒。
他甚至無法判斷自己身處於一個狹小房間,還是某個巨大的虛空之中。
然而,有一樣東西,他感受得很清楚——
呼吸。
不止是自己的。
那些細微的、節奏紊亂的呼吸聲,如同潛藏在黑水中的幽影,在他四周若隱若現。
他屏住氣息,緩緩蹲下,收斂着所有聲響,小心地伸手在地面上摸索。
冰涼、粗糙的混凝土地面。
下一瞬——
他的指尖觸到了一隻腳。
冰冷,卻還帶着一絲微弱的顫動。
“不是屍體。”他下意識判斷,眉眼瞬間凝重。
他正準備靠近查看時,突兀的一聲“咔噠”在黑暗中心響起,脆響如電擊般擊中神經。
司命猛地回頭,只見一張卡牌從無形中緩緩降落,懸停在空中,閃着幽淡的光。
下一秒——
一道強光猛然從穹頂噴薄而出,如利刃刺破黑夜,毫無預兆地照亮整個空間。
司命被這突如其來的光芒逼得下意識閉眼,腦海中轟然一響,彷彿有人在耳畔炸響一顆雷。
等他適應光線,睜開眼的那一刻,四周的世界已然顯現。
——一間四方封閉的房間,灰白牆體如墳墓的圍欄,冰冷的天花板投射出沉沉的白光。
那張卡牌仍懸於半空,旋轉着,似一隻睜眼的夢魘,在注視着每一個人。
地面上,除了司命,還有十一人。
他們散落在不同的角落,有人抱頭驚醒,有人扶牆起身,有人面露驚恐,也有人,依舊沉睡在未知的邊緣。
“這裡……是哪裡?”一位穿着精緻、舉止幹練的成熟女性緩緩站起身,
她扶了扶鼻樑上的眼鏡,眼神中滿是警惕與思索。
“該死的,我怎麼會在這種鬼地方!”一個金髮壯漢一邊咒罵一邊搖搖晃晃地站起,
他肌肉隆起,脖子上的青筋隨着怒火而跳動,像一頭突然被困的野獸。
“一個……死亡遊戲?”低沉穩重的聲音劃破衆人躁動。
說話的是一名面色冷峻的中年男人,他穿着深色工裝,一身帶着機械油漬的氣味,站得筆直,像是在審視一場未知的災難。
“或許我們捲入了一場詭異規則遊戲?”他眼神如錘子般落在每個人臉上。
司命沒有說話,只是冷靜地掃視着這羣陌生人。
他知道,這些人裡,藏着的恐怕不僅是恐懼,還有別的東西。
有人在發抖,有人在觀察,有人已經開始計算逃脫可能性。
而更多的,是臉上那不屬於醒來的空白——
他們都還沒意識到,自己已經被捲入了一場無法回頭的“賭局”。
一場,以清醒、信任、理智與生命爲籌碼的真正賭局。
司命的視線如刀鋒般迅速掃過房間。
角落,一名黑衣青年獨自坐着,姿態沉穩,氣息內斂。
他有着東方人的面孔,面容冷峻,細框眼鏡壓着鼻樑,墨色短髮垂落額前,眼神漠然如冰潭無波。
衣袖被卷至手肘,隱約可見手腕上一角淡金色命紋星圖,那一抹星芒如靜夜微光,在冷光下淡淡泛起。
而在另一側的牆角,一名金棕短髮的女子斜倚牆邊,身着暗紅夾克,雙臂抱胸,脣角噙着一抹遊刃有餘的戲謔微笑。
她的眼神銳利,帶着獵人一般的審視感。
當她注意到司命的目光時,笑意更深,緩緩擡起手腕——
一道淡藍星軌閃現,她毫不掩飾地亮出命紋星圖。
“看來……”司命眯了眯眼,“不止我一個秘詭師。”
他心頭微沉,面上卻只是禮貌地點了點頭。
那女子對他的迴應只是微微頷首,依舊慵懶得像只懶貓。
但在那漫不經心的姿態下,藏着無聲的鋒芒。
而就在這看似逐漸浮現脈絡的格局中,司命的目光停在了房間最邊緣的陰影裡。
一個男人,穿着普通的灰藍色衛衣,頭髮亂得像幾天沒洗,背脊微駝,腦袋深深低垂,看不清面孔。
他就坐在那裡,毫無動靜,毫無聲息。
甚至——毫無存在感。
如果不是司命目光偶然一掠,很可能會錯過他。
那一瞬,他幾乎以爲那人只是個被遺忘的幻影。
司命盯着他多看了幾秒,試圖捕捉一絲反應。
……沒有。
對方像是徹底與周圍隔絕,彷彿沉睡,又彷彿早已死去。
詭異。
就在這時,房間中央,那張始終懸浮於空中的卡牌,忽然發出一聲低沉的鳴響。
“哼哼哼……”
一道沙啞而病態的笑聲,在每一個人腦海中迴響開來。
那聲音像是鐵鉤刮過玻璃,帶着潮溼的黏膩與瘋狂的興奮,不屬於任何人類的音色。
“第十三的瘋子,向各位玩家致意,”那聲音像鐘聲般轟鳴,卻又低得像是夢裡的囈語,
“亦嚮應邀而至的秘詭師們,獻上吾最真誠的感激。”
卡牌旋轉加快,溢出的黑霧中,一個模糊身影逐漸成形——
他坐在一張高椅之上,戴着長嘴鳥面具,身披破爛而繁複的長袍,宛如倒塌王城中最後的吟詠者。
他的背後,是一座正在崩潰、扭曲的城市景觀,無數倒影在火光中咆哮哀嚎,彷彿是過去、現在與未來共同陷落的地獄。 “歡迎,來到‘十三輪黑月’的遊戲。”
空氣驟然凍結。
有人開始顫抖,有人下意識後退,有人咬牙低罵。
“十二夜之間——獵殺十二秘骸,揭開真相。”
“若十三輪之後,仍無人找到我——”
“我將以‘禁忌之卡’,獻祭整座城市的倖存者。”
“去你媽的!”怒吼聲驟然炸響。
金髮壯漢怒不可遏,猛地衝向卡牌,鐵拳直砸那旋轉的卡面!
空氣彷彿都因他的力量而顫動。
——砰!
拳頭徑直穿透卡牌,沒有任何觸感,彷彿擊中一團毫無實體的空氣。
他身形一歪,踉蹌着差點摔倒。
卡牌毫無損傷,卻發出一陣古怪的笑聲,如同金屬碰撞神經的尖銳音色,在房間四壁間迴盪。
“哼哼哼……真有趣,真熱烈——就喜歡你們這股子不甘。”
笑聲一浪高過一浪,如海嘯之初。
司命站在人羣之中,眯起眼,望着那張卡牌中詭異扭曲的身影,指尖悄然滑過袖中的撲克牌邊緣。
這個“遊戲”……顯然,是爲他們這些人量身打造的。
而“第十三的瘋子”——也從一開始,就等着他們入局。
“當然,在遊戲開始前,我們先淘汰一些笨蛋。”
“讓我們——玩個遊戲吧。”
卡牌驟然亮起,投射出一道強光,眨眼之間,那位坐於高椅之上的鳥嘴面具男子已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帶有網格扭曲的卡通怪臉,扁平、詭譎,臉上掛着程序化的笑意,它的聲音卻冷得彷彿從耳蝸裡爬出:
「歡迎進入系統識別階段。」
「這是一場關於選擇與信任的遊戲。」
「三位將被選中者,必須站在註定之地。」
「若你獨自等待,死亡將與你爲伍。」
「倒計時開始,願你找到屬於自己的歸屬。」
話音落下,沉悶如鍾。
下一秒,地面轟然一震,灰色地磚表面亮起淡金色光紋,三塊圓形光圈緩緩浮現,
如劇院舞臺上聚光燈下的圓心,毫無徵兆地切割出宿命的邊界。
緊隨其後,三道泛着淡青幽光的光球悄然升空,在十二人之間緩緩遊走,如同某種神明意志的延伸,它們悄無聲息地巡視、評估、篩選。
“什麼鬼?”一名年輕人驚恐地往後退了一步,聲音帶着發抖,“這……這是在抽選嗎?”
“別動。”魯道夫低聲喝道,語氣冷靜如鐵,“先看清楚它們的行爲方式。”
另一名女性情緒崩潰,突然尖叫一聲衝向牆壁,像要逃出這間密閉空間,但——
“砰!”
她猛然撞上一面無形屏障,身體彈飛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呻吟一聲,不再動彈。
沒人去扶她。
因爲所有人都清楚——現在,最可怕的不是痛,而是被看作“脫離系統軌道”的代價。
司命沒有出聲,他只是微微偏頭,目光沉穩地緊盯着那三枚光球。
他知道,它們正在“挑選”。
一枚光球停在了他面前。
他沒有後退,只是靜靜地擡起手。那光球似有靈性,微微一閃,貼上了他的掌心。
冰涼,滑過指紋,如一枚灼燙的烙印。
“……我被選中?”他喃喃自語。
與此同時,另兩枚光球分別停在——那位倚牆而立的秘詭女身前,她雙手插在兜裡,脣角一揚,像是早就知道結局會這樣;
以及——那位一開始表現積極,宛如社交達人的青年。
那青年緩緩擡起頭,眉眼寡淡,神情波瀾不驚。
他沒有再說話,只是自然地站起身,徑直走入光圈之中,像是隻是完成一項早已內定的流程。
司命注視着他,眉頭悄然皺起。
不是懷疑,而是一種本能的不安。
那人……太配合,太像是爲這場遊戲“量身定製”的角色。
三人就位的瞬間,空中浮現出數字——
19:59
倒計時開始。
同時,系統的聲音再次響起,字句清晰如刃:
「其餘玩家,請選擇你願意追隨的‘小隊’。」
「倒計時結束後,小隊人數將決定該隊的挑戰難度。」
「人數越多,挑戰越低;若某小隊僅剩一人,則視爲‘集體棄選’,該人——自動抹殺。」
房間頓時死寂。
“這他媽是逼我們站隊?”埃爾南臉色鐵青,咬牙切齒。
“要麼選人,要麼等死?”旁邊一位中年男子低聲問道,額上冷汗直流。
魯道夫皺眉,冷靜分析:“這是‘權衡博弈’。我們不是在選最強的人,而是在選擇‘最有可能被多數人選擇’的人。”
“否則,你就會成爲那個被遺棄的倒黴蛋。”
司命低頭看了看腳下那圈光影,目光掃過左側的秘詭女,再轉向那位始終沉默的無名青年。
他忽然意識到——這一刻,他不是在博弈勝負。
而是在博弈“信任”。
——誰,是那唯一不能被信任之人?
亦或,誰,是那註定要獨自走上死亡之路的犧牲者?
倒計時,在無聲中繼續逼近終點。
第一輪黑月抉擇,正式開始。
「你以爲你是在選擇命運,」
「卻不知命運,也正在選擇你。」
「這是一場關於歸屬與犧牲的盛宴,」
「而你所能依靠的——只有信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