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不再開處方,他只想知道——你能否,被世界吞下。」
白夜醫院的觀察室宛如術前封閉的手術劇場,寂靜到連燈光反射的頻率都像被切片入表。
尼古拉斯站在光屏前,筆直如術刀架,黑白長袍熨帖至每一寸肌理。
他一動不動,可雙瞳卻彷彿不是“看”——而是在“剖解”。
那不是目光移動,而是“視界分層”。
每一幀監控畫面在他腦中都像術圖般裂解開來,被重構爲一組組精密的參數:
溫度微差、語速變化、瞳孔收縮頻率、語句構造滯後率、步幅與警覺區重迭比率……他在爲每一個活人繪出“行爲斷層圖”。
他的指尖輕輕滑過屏幕,卻在劃過司命圖像時倏然停頓。
那不是他停了——是整個“圖層”凍結。
咚——
他能感到體內的星災觸媒震動了一下。
不是激活,是甦醒。
那種心跳,不是加快,是在“擴大”——像某種意識深處的渴望被壓抑太久,終於找到共鳴的錨點。
——「至高之牌尚未翻面。」
——「那個男人,是劇本中的關鍵敘事持牌者。」
——「他身上,有未被解析的答案。」
尼古拉斯喉嚨溢出一聲近乎快感的顫音。
他緩緩從胸前撕下一道灰色符咒——信息攝取術式的接入引信。無須燃燒,只需撕裂,它便啓動了。
“足夠了。”他喃喃低語,聲音像術前手術單上的筆跡。
“劇本參數驗證完成。”
“接下來,是解剖階段。”
他的手臂浮現出大片灰色星痕,如同天體運行在血肉表層開出軌跡,
每一條星軌都在蠕動,每一次光斑跳動都彷彿在宣告一場“違抗命名”的爆發。
不是狂亂,是醫者的興奮。
他笑了,那不是輕佻,而是如一位外科醫師面對一份完美異化病例時的專注滿足。
“所有人都說,秘骸不該擁有‘意志’。”
“可這一具——要試一試。”
“用這具器皿走完星災之路。”
“走到他們不願意承認的終點。”
這一刻,聖愈之所震顫。
並非地殼隆起,而是一種“穿透式低頻咳嗽”在建築骨架內部蕩起——那是灰星的預咳,是未來病竈的第一聲低語。
與此同時,監控畫面中——林恩發出警告,但走廊燈光瞬間熄滅。
下一秒,地面沉默裂解。
沒有爆炸、沒有錯層斷面,地磚如被撕開皮膚般安靜剝落,
宛如建築之喉緩緩開啓,露出那道“本不屬於人類行走”的咽路。
林婉清第一個失衡,司命反手拉住她,但他們連同地面設施、符文碎牌、走廊標語,一起被吞入深淵。
他們墜落——不是垂直,而是滑入一種構造不明的內部管道。
沒有風壓,只有感知裡的“高度”在被抽乾。
落地那一刻,柔軟、黏溼,彷彿墮入某種胚囊結構。
林恩第一個醒來,她手指接觸地面後猛地收回,那觸感不是磚,不是泥,是某種纖維質結構,像是肌體表皮與醫療棉紗的中間形態。
“這不是地下。”她低聲吐出一句。
“這是體內。”
身後,裂縫緩緩閉合,像咽喉咀嚼後的閉合期,聖愈之所將他們徹底吞下。
聖愈之所最後的廣播隨之而來:
【當前處於:禁行深層試煉階段】
【規則已更新】:
【禁止擡頭(視覺上限封閉)】
【禁止使用左手(操控執行懲戒)】
【禁止跳躍(空間脫離封鎖)】
【禁止大聲發言(感染擴散懲戒)】
【禁用第一人稱(語言剝離懲戒)】
“所有限制……都在收緊。”林婉清聲音輕微顫抖,但尚能維持清晰表達。
司命站起,眼神落在那條蠕動發光的“血肉走廊”盡頭。
那裡,發着光。
不是光明,而是“病後的體液在閃爍”——像咳嗽後的痰,在呼吸中微動。
“他來了。”司命低聲。
“那個至今仍保有清醒的瘋子。”
空間突然共鳴。
不是音響發聲。
是牆、地、頂、空氣、舌頭、皮膚……所有“會說話的結構”在吐出語言。
那不是術語。
那是神父佈道般的“病理聖典”。
“他們說,星災是剝離情感與自我。”
“可真正的星災,是承認你早就不是你了。”
“你們拿卡牌當身份標籤。”
“可醫生,從不記得病人的名字。”
“醫生只記症狀。”
尼古拉斯現身。
聖袍之下,拖曳着管道、縫合線、注射孔、碎裂的咒語殘頁。他身後,一排疫徒的標本如提燈般吊掛着,氣息沉冷,安靜地注視這一切。
他的眼睛裡沒有神性。
只有一種術前冷靜。
他不是怪物。
是醫生。
一個,終於決定開始手術的醫生。
“不是秘骸。”司命第一次出聲,語調平靜,卻彷彿一道切割空氣的鋒線。
尼古拉斯微笑,那笑意不是迴應,而像早已寫入診斷記錄的預設反應。
“也並非賭徒。”他的聲音彷彿手術刀劃破體表,“你,是下注籌碼。”
空氣開始泛甜。 不是血腥的甜,而是實驗室裡溫控菌箱散發出的果膠腐化氣息——潮溼、綿長、彷彿一場遲來的手術麻醉正在穿透口腔。
尼古拉斯緩步踏入這片病竈劇場,腳步每落下一步,皮膚下的光脈便隨之震動。
他彷彿不是走進戰鬥,而是在走入一場精心佈置的術前會診。
脖頸以上浮現出一片灰白斑痕,像是星圖在肉體上留下的“臨牀引導線”。
雙眼深處映出灰色星軌流轉,如同他的瞳仁早已被星災重寫。
他張開雙臂,那動作仿若神職者準備宣佈彌撒,又像一位外科主刀醫師已就位。
“歡迎來到白夜重症病例剖解廳。”
他的語氣極爲緩慢而剋制,每個詞都像一記精準落刀,冷靜得令人寒顫。
“病例編號 S-GP-001,賭徒型症候羣。”
“主症狀:多重人格邊界模糊、宿命抗拒性偏執、語言邏輯成癮。”
“附症五人,性狀各異,皆爲理智高適配材料。”
“你們曾以爲‘禁行’是限制。”
“錯了——那只是麻醉。”
“真正的手術,現在開始。”
他緩緩舉手。
血肉下浮現三枚嵌入式卡牌烙痕,像是血管裡孕育的術式子宮,每一張都與骨骼焊合,每一次跳動,都像脈搏在誕生命令。
星痕自他腳下蔓延,像灰色火焰爬上瘟疫劇場的牆面。地面符文亮起,彷彿整座空間成爲他的術野。
“生命,是宿主。”
“命運,是病名。”
“世界,是診斷標準。”
“而我,是病本身。”
他將左手緩緩插入自己胸腔,從體內抽出一柄似骨非骨、形如剖解刀的儀器——他的世界系秘詭具現核心【瘟規書】。
“你們的卡牌,將在這張手術檯上一張一張被剝開。”
“我要看看——裡面藏着多少僞裝成信念的人性。”
林恩緊握雙拳,聲音幾不可聞:“瘋了。”
林婉清卻搖頭,眼神前所未有的冷靜:“不是瘋。”
“這是……知道自己瘋了還堅持做病理分析報告的人。”
司命目光直視。
“不是秘骸。”
尼古拉斯輕輕一頓,嘴角露出一點彷彿早已預設的笑意。
“當然不是。”
“是你們打造秘骸之前,最早的研究樣本。”
“你們想用秘骸繞過星災。”
“而我,用秘骸——走進了星災。”
他退後一步,胸膛徐徐展開,如血肉試圖吐出一場星光。
“你們每一個,都將成爲祭儀噴發時的第一滴疫血。”
“而那張卡牌——”
他的眼神直直盯向司命腰側,那張始終未被出示的秘詭牌,如同命運深井中的最後一滴油墨。
“那張‘至高’,是我星災的點火器。”
他開始笑——那種破碎的笑,像一位術前準備過度的醫生終於見到自己的標本。
“讓世界咳嗽吧。”
“不是你們在治療病,是疫災在寫你們的結局。”
星痕自他體內再無剋制,灰色斑塊在皮膚上炸裂出膿液與光輝。
尼古拉斯高舉雙臂,如同一位準備進行外科神術的祭司。
他往地上一踏——空間塌陷!
整座病竈空間瞬間崩解、扭曲、封閉,地面、牆面、天頂融爲一體,組成一座灰白觸鬚纏繞的“感染囚籠”。
空氣變了。
不是變渾濁——而是變得“太乾淨”。
那是無菌艙內的消毒劑味,是高濃度乙醇混着血漿腐化後逸散出的甜腥,是熟悉的“臨終準備味道”。
段行舟喉頭收緊:“不是要和我們戰鬥——是要把我們拆解。”
司命低聲:“他從沒藏過這個意圖。”
林恩激活灰狼召喚,但召喚體甫一出現,便被“領域疫壓”強行壓制至瀕臨崩解。
尼古拉斯緩步向前,步履平穩,眼中卻是某種對“器官標本”的深渴。
他看着司命,一字一頓道:
“先行者。”
他停步,微微頷首。
“不是第一次來,對吧?”
“那位留下關鍵研究文獻的‘賭徒’,編號極早,在星災最初幻象中自焚。”
“而他,把殘念寫入了一張牌。”
“那張牌,現在在你身上。”
“你不是掌握者——你是器皿。”
沉默。
司命緩緩擡眼,抽出三張牌,語氣一如既往的輕:
“說夠了嗎?”
尼古拉斯微笑,身形燃起星疫之光。
“那就開始。”
司命擋在林婉清與林恩前,撲克牌浮空如刃。
“第一輪,打醒他。”
——戰鬥,開始。
「病人已就位,器皿已升溫,
醫生在笑,
他說:我們來剖開——你所謂的‘自我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