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鯨墓海戰·安眠曲
「我最優秀的弟子,今日,請讓我安眠」
巴洛克的呼吸沉重,每一下都像鈍器敲擊肋骨,從胸腔震到背脊。
他手臂上的第五顆理智之星正浮動着瀕臨破碎的光暈,彷彿一盞搖曳在暴風中的燈火,隨時都可能徹底燃燒。
他嚥下一口血,沒有吐,只任那股腥鹹味滲滿齒縫與喉嚨。
對面,葛雷戈站在骨王戰甲之中。
他周身漂浮的六道巨骨戰矛在半空嗡鳴,像是從鯨墓號最深處傳來的心跳,沉重、緩慢、致命。他低頭俯視,語聲沉如壓艙石:
“到這一步……你讓我滿意了。”
那嗓音像鏽鐵摩擦石壁,粗糲中帶着一種深海般的死意。
“但我不是來教你贏的。”
巴洛克沒有立刻迴應。他只是吐了口氣,
那口氣裡混着血、痛,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弧度——不知是笑,還是苦痛的抽搐。
空氣忽然一緊,像有人扯斷了什麼隱形的束縛。
葛雷戈擡手,六道巨骨戰矛驟然劃破長空,朝巴洛克疾刺而來!
每一道矛影都帶着破音般的尖嘯,像是要把這具血肉之軀生生撕碎。
巴洛克閉上眼,只是一瞬。
下一秒,他猛然睜開!
他沒有退。他踏出一步,沉如戰錘砸落,甲板應聲顫動。
他的手臂已非血肉之臂,那是怒潮淬鍊後的焦土,是煉獄中還未冷卻的鋼鐵。
他像是從深海中躍起的礁岩,殘破,卻不屈。
拳頭握緊,關節發出咔嚓爆響。
沒有臺詞。
沒有宣言。
只有意志在抵抗死亡。
他躍起,像一頭從夢魘深海中騰空而起的巨鯨,身形在空中劃出一道殘影。
拳頭裹挾狂風與血意,猛然砸向六矛交匯的中心!
第一道骨矛砸中他的肩頭,皮開肉綻,碎骨崩裂的聲音清晰如雷;
第二道刺入腰側,扯出一道血洞,鮮血飛濺;
第三、第四道被他生生撞偏,船板炸裂,木屑如雨;
而最後兩道——他咬牙,用僅剩一條完整的手臂,硬生生將它們撞碎!
——“嘭!!”
整艘白骨惡船彷彿一瞬被掀起,一切聲音都消失,彷彿整個世界靜止,只剩那一聲又一聲清脆得駭人的骨裂。
葛雷戈後退了。
那是他第一次被打退三步。
肩甲碎裂,骨鎧崩塌,鮮血順着斷裂的護臂涌出,他卻低低笑了起來,笑聲中滿是劫後餘生的鈍痛與欽佩。
“你還真能撐。”他喘息着,喉頭滲出黑紅的血涎。
巴洛克緩緩站穩,雙膝打顫如灌鉛。
他的腿幾乎已經失去知覺,血水在腳下匯成一灘。
他的胸腔像被火炙過,肺部每次收縮都像刀在攪,
可他咬着牙,嘴角竟又浮現那種熟悉的笑意——倔強,混賬,卻那麼熟悉。
“我記得你教我第一堂課的時候,我哭得像個嬰兒。”
“是你說的——‘流血不算疼,不能動才叫痛。’”
“今天……我全身都還動得起來。”
葛雷戈安靜地看着他,骨矛不再漂浮。
他緩緩擡起那條已經滿是裂痕的右臂,像一座老舊卻仍未崩塌的紀念碑。
他緩慢地指向自己心口。
“你做到了。”他聲音嘶啞,如岩層深處滲出的最後一滴泉。
“你終於……能殺我了。”
巴洛克沉默不語,額角的血珠順着下顎滴落。他的第六顆理智之星,終於在此刻徹底燃亮。
這是極限。
他們都到了盡頭。
而這不是對峙,是訣別。
葛雷戈靜靜地站着,背後的骨矛緩緩收攏,如古老戰甲歸鞘。
他注視着曾經的學生,眼神中第一次沒有訓斥,也沒有威壓,只有一種蒼老戰士對即將接棒者的沉默叮囑。
“但你得用……真正的拳頭。”
“不是那種‘想贏’的拳。”
“是——‘想讓一個人安息’的拳。”
巴洛克眼中閃過一絲痛意。他緩緩握拳,血從指縫中溢出,那是他用盡最後一滴力氣凝結的“訣意”。
他們四目相對。
風停,浪靜,世界彷彿退場。
只有兩人,踏前一步。 那一步,落下的瞬間——整艘白骨惡船彷彿從夢中驚醒。
下一秒,他們同時點燃最後一顆理智之星!
不爲勝負,不爲榮耀。
——只爲,送對方最後一程。
血流逆涌,生命力在軀體中轟然燃燒至極限。
巴洛克的肌肉如海嘯般涌動,青筋暴起,體表每一寸肌膚都彷彿在發出野獸的咆哮。
他的拳頭彷彿被深淵火焰包裹,在鍛鐵中砸出烈焰之心。
對面,葛雷戈骨甲在一瞬間全部聚合至右臂,化作一根如鯨脊般的骨槍,貫通肩肘腕,
整條臂膀拉滿如繃緊至極限的弓弦,冷冽如破碎星海前的孤島。
“來吧……”他低聲咆哮,腳步緩緩踏前,“這一拳,我要的是徹底毀滅。”
“我也是。”巴洛克沉聲迴應,低沉如雷,眼神卻如怒潮中升起的晨光。
轟——!
他們同時出拳!
拳鋒與骨槍正面相撞,空氣於兩人之間被硬生生壓爆,震盪如雷鳴在整個鯨墓艦上回響。
沒有技巧,沒有花哨,只有最原始的力量與信念交鋒,
是血與骨的咆哮,是弟子與師父最後的訣別。
那一瞬,風都靜止,海彷彿止息,連鯨墓號桅杆都發出呻吟般的戰慄。
然後——
“咔啞——”
骨骼斷裂的聲音清晰而殘酷地響起,緊隨其後,是肉體撕裂、血液濺出的沉悶衝擊聲,如喪鐘般在死寂中敲響。
巴洛克踉蹌後退,單膝跪地。他的肩膀幾近脫臼,血如泉涌,從撕裂的關節滑落甲板。
手臂已腫脹如岩石,幾乎無法再舉起。
但他沒倒。
他撐着地面,彷彿撐着那不容倒下的誓言。
而葛雷戈——
他靜靜站着,一動未動。
但他的骨甲開始碎裂,一寸寸崩解,從肩頭到胸膛,像舊殼剝離,簌簌落在血泊之中。
他低頭,眼神無波,看着自己胸口,那一道由巴洛克的拳頭打出的裂痕,正在如蛛網般延展。
他的體內傳出骨頭碎裂的“咯吱”聲,每一下都像鐘擺倒數,沉緩卻無法抗拒。
他吐出一口血,緩緩笑了,嘴角牽起一道殘酷而溫柔的弧度。
“……這纔像樣。”
他踉蹌着坐下,彷彿卸下全世界的重擔,靠着甲板,仰頭望向灰白的天空,像是在看曾經未竟的航程。
“別讓我……再醒來。”
那聲音極輕,輕得像夢囈,卻比所有怒吼都要沉重。
下一刻,他的骨肉開始塌陷。
鯨墓賦予的力量,如決堤的浪潮褪去,他的身體在風中化作一縷縷白灰,隨鯨墓艦的陰風緩緩飄散,像雪,又像塵。
他的笑容,仍留在風中。
那不是死亡。
是歸宿。
是一個老兵,終於得以選擇自己落幕的方式。
鯨墓之將,葛雷戈,最強之姿,隕落於最信任的弟子拳下——
無恨,無悔。
巴洛克低頭,凝望着對面那空無一人的一席之地,喘息如退潮的驚雷。
他盯着自己仍顫抖的拳頭,血液順着指尖滴落,第六顆理智之星仍在燃燒,宛如火祭之後的殘燈,赤光閃爍不息。
“老隊長……”
“你放心。”
“我不會讓那傢伙……再把你拖回來。”
“哪怕……我也得燃盡。”
他喉嚨沙啞到破碎,但字字如釘,重若誓言。
鯨墓艦·白骨惡船之上,風止血凝。
弟子替師一拳,送其真正沉眠。
巴洛克緩緩起身,踉蹌兩步,隨後挺直脊背,踏出那片由骨渣與鮮血鋪就的戰場。
每一步,都如鼓鳴。
鯨墓艦的方向,遠雷微鳴,海面有暗浪翻涌,彷彿鯨墓也察覺了他一員將星的謝幕。
但這,僅是開始。
鯨墓之主,還未出手。
——而他們,纔剛點燃反擊的火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