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格意義上來說,米哈伊爾不缺錢花乃至有錢去做點其它的事情也就是最近幾個月的事情,而時間再往前推幾個月,米哈伊爾他們一家的狀況簡單來說就是已經破產的平民家庭。
雖然普莉赫裡婭每年都能夠拿到一筆小錢,但實際上他們家的債務已經遠遠超出了這個數字,就連高利貸商人也不肯再借錢給她們,畢竟她們家基本上已經沒有什麼能夠抵押的東西了,若非如此,此前就不必需要讓米哈伊爾的妹妹犧牲自己的婚姻才能換來一口喘息的餘地。
這些債務對於普通家庭來說當然是一個重擔,而就在米哈伊爾的媽媽和妹妹在聖彼得堡居住的那段時間,由於時間稍微有點長,他們家鄉那邊甚至都傳來了他們一家想要逃債的流言。
這在俄國並非是什麼很罕見的事情,後來的陀思妥耶夫斯基便是爲了躲避債務,從而開啓了長達四年的歐洲流亡生涯,在陸陸續續完成了《白癡》、《羣魔》等作品,債務狀況緩解了之後才重新回到俄國。
當然了,這一次的話,後來的老陀便不一定會因爲債務流亡歐洲,就算到了那個時候真流亡了,老陀在歐洲逛上一圈,說不定就會發現歐洲到處都有米哈伊爾的影子真要是這種情況,米哈伊爾拉一把老陀完全就是順手的事。
而說回現在,對於一個俄國普通家庭來說,逃債無疑是很嚴重的指控,一方面法律上會被嚴懲,另一方面對於這個家庭的名譽也是非常可怕的打擊。
正是從家鄉的朋友們的信件中瞭解到了這個傳聞後,米哈伊爾的媽媽和妹妹纔會稍顯急促地趕回家鄉。
她們回去之後,還不等熟悉她們的人爲她們變得很是健康的氣色以及明顯不便宜的衣服感到驚訝,這些熟人就更加震驚的發現這對素來過着清貧的生活,只爲能供養那位在首都上學的大學生的母女,竟然一下子便還掉了她們家所有的債務。
細細問起緣由,得到的答案卻是讓他們感到格外的荒唐。
你們是說,你那個除了讀書以外一竅不通的兒子,在休學期間不僅將自己的文章刊登在了只有貴族老爺們才能上的文學雜誌上,而且還結識了許多貴族,並且跟這些人合作一起開辦了一家出版社,結果你的這個平民兒子纔是老闆,那些貴族老爺通通都是爲你兒子打工的?!
而且那些眼高於頂的貴族老爺們還對你那個平民兒子非常尊敬,甚至說碰面都要主動跟他問好?
開什麼玩笑?!
坦白說,這件事情已經荒唐到不能當成笑話來看待了,這對母女簡直就是失心瘋了!
總之在聽完她們的回答後,普莉赫裡婭和杜妮婭的朋友們以及其他熟人們基本上都是用一種驚恐莫名的眼神看着她們。
畢竟就算是貴族那也是分等級的,像他們這種小地方的貴族在很多人眼裡就已經是高不可攀,但比起聖彼得堡的貴族老爺們他們這些人算什麼?
就是一羣臭外地的!
聖彼得堡的爺纔是真的爺!
而把這些爺當成你兒子的故事裡面的墊腳石,這合適嗎?
對於這種情況,普莉赫裡婭其實完全有所預料,畢竟儘管她確實爲自己的兒子深感自豪,以至於忍不住跟別人分享這件事,但要是這件事是由別人告訴她的,她估計只會認爲別人是在用這個荒唐的故事羞辱她的兒子。
於是在普莉赫裡婭走的時候,她便帶上了幾本雜誌作爲證據,而儘管這些熟人確實是在雜誌上看到了那個熟悉的名字,也看到這位老婦人幾乎是一下子便還清了所有債務,與此同時竟然還有還有閒錢來收拾他們的老屋,但是對於這一切很多人依舊是將信將疑,甚至說還有不懷好意者將這件事改成了一則笑話傳了出去。
就當這則笑話似乎傳得越來越廣的時候,當地一位頗爲有名的貴族家的少爺因爲一些事情,專門從他就讀的聖彼得堡大學那裡請了個假然後回來了一趟,由於壓根就不是一個階級的人,其實真沒有人想向他求證什麼。
但誰也沒想到,這位當地的貴族少爺竟然主動來拜訪這對前不久還過着苦日子的母女,拜訪的時候一邊緊張地直搓手,一邊還用着激動的彷彿要斷氣一般的語氣說道:“一位天才!如此偉大的天才!我曾經同他的距離竟然如此之近?!”
他這樣說他們這個地方的人只覺得有些不明覺厲,但等他跟別人說道:“是的,他同我們大學的校長有着很不錯的關係,許多大人物像奧多耶夫斯基公爵和索洛古勃伯爵以及其他很多人都非常看重他”
在場的人便什麼都明白了。
竟然都已經得到了公爵、伯爵的看重?!
所以那位老婦人竟然真的不是發了瘋地擡舉自己的兒子,而是說的都是實話?!
等這位激動的地主兒子離去後,米哈伊爾的媽媽和妹妹的那些朋友和熟人們先是詭異的沉默了許久,接着幾乎可以稱作是一擁而上,然後便是實打實的:
“我小時候還抱過他呢!”
“很小的時候我就看出他不一般了,將來一定能夠成就一番事業的!”
“尊敬的普莉赫裡婭,該不會在你們這一代,你們家真的要出一位世襲的貴族了吧?!”
等這個消息完全擴散出去並且再次得到了確認之後,除卻朋友和熟人們過分的熱情以外,也出現了不少人來詢問米哈伊爾的婚事問題,甚至說乾脆就直截了當地談起了這件事。
這年頭貴族小姐們可能還有機會親自去看和篩選一下,其它家庭哪來那麼多講究,很多時候都是以利益爲基準的包辦婚姻,而來找普莉赫裡婭談的這些人也並非普通的家庭,而是比不上貴族但比平民又稍微好上一些的商人家庭以及神職人員等。
顯而易見,除卻米哈伊爾那據說即將龐大起來的財產以外,他們還看到了這位年輕人身上那點躋身真正的特權階級的可能性.
在那段時間,普莉赫裡婭家也當真是成了當地成了最受人矚目的家庭。
光是想想那段時間的經歷,這位飽嘗了歲月和社會艱辛的老婦人便忍不住再次露出了光彩照人的微笑,以至於在快到聖彼得波的時候,她依舊跟自己的女兒感慨道:“杜妮婭,米沙他真應該跟我們一起回去的,可惜他實在是太忙了,唉”
“媽媽,我覺得哥哥不一定會喜歡那些事情的。”
儘管這位沉靜的姑娘這麼說,但她的臉上也浮現出了同樣的笑容:“而且我總覺得,哥哥他如今對這些事情說不定已經見怪不怪了”
“是啊,他待在聖彼得堡肯定沒少見到那些大人物。”
談到這裡,這位老婦人的話匣子算是徹底被打開了:“而且家裡那些想把他們的女兒介紹給米沙的人,我暫時已經全都婉拒了,畢竟在聖彼得堡又有什麼人是接觸不到的呢?況且就算是在聖彼得堡,米沙之前的那位和藹的房東已經不止一次地向我介紹她家的資產和她的女兒了!
她家的資產可真不是一個小數目,她的女兒也像她一樣能幹,只是確實不太適合米沙,而公寓裡也有別的人想給米哈伊爾介紹,他們可都是在聖彼得堡有工作有房產的聖彼得堡人”
對於自己兒子的婚事,這位老婦人當然考慮了很多很多,但以他們家現在的狀況,究竟如何肯定還是她的兒子說了算,而即便是在她最大膽最瘋狂的幻想中,她也從未想過自己的兒子能夠娶到一位貴族小姐,哪怕是那種小貴族家的小姐。
倒不如說,她的兒子接下來十幾年的目標,應當就是試着努力成爲這種小貴族纔是。
抱着這樣的想法,普莉赫裡婭和杜妮婭也終於是到了下車的地方。
而她們剛剛落地不久,很快就看到了一位衣着頗爲樸實的青年正在某個地方等着他們,在他身旁,一位有些緊張的小姑娘似乎也在一同等待。
她們的目光穿過了人羣落在了那位青年身上,很快她們也走出了人羣,接着便同這位青年緊緊抱在了一起。
等到他們分開後,普莉赫裡婭便看向了米哈伊爾旁邊的小姑娘,然後問道:“這個孩子是?”
“她叫米拉,是我請她在我現在的家裡面幫忙照顧一下我的生活起居。”
“這樣啊”
儘管有些疑惑米哈伊爾爲什麼不請一位成熟的女傭,但普莉赫裡婭也並未想太多,只是看着米哈伊爾略有些心疼地道:“親愛的米沙,你看着瘦了不少,想必你這段時間一定很忙吧?”
米哈伊爾:“?”
所以說我是瘦了?
我到底該相信誰.
一念至此,米哈伊爾也是忍不住看向了米拉,結果這位小姑娘也正朝他看來,在米哈伊爾的注視下,這個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看似什麼都沒說,但好像也什麼都說了。
米哈伊爾:“.”
我還是相信我媽吧
在又說了好一會兒的話後,幾人這才上了馬車,而在馬車行駛的過程中,米哈伊爾的妹妹似乎是想到了米哈伊爾一直在給她們寄錢,因此也是略帶擔憂地問道:“哥哥,你陸陸續續已經給我們寄了七八百盧布了,這對你來說應該也是一筆很大的錢吧?所以除了還債和買一些必要的東西以外,我們基本上就沒怎麼動過了。”
該說不說,由於考慮到安全問題,寄回家的這筆錢其實已經是米哈伊爾最近這幾個月比較小的一筆開銷了,要是算上還債、各種雜七雜八的東西以及接下來的這個頒獎宴會,米哈伊爾估計是要快花出去五六千盧布了。
我這種窮鬼花錢怎麼花的這麼厲害
好在是進項也不少,尤其是等《八十天環遊世界》這部小說在報紙上刊登之後,經濟這一塊估計就又要好上許多了。
其實真要算的話,這個什麼頒獎宴會是真有點花錢,在最開始的時候,米哈伊爾只准備在《現代人》的圈子裡弄一個了事。
豈料那位奧多耶夫斯基公爵在聽說此事後,當即就熱情地表示他也會到場,畢竟像文學獎這樣的新鮮東西,他也是第一次聽說。
奧多耶夫斯基公爵此舉當然是好意,作爲聖彼得堡文化界的權威人士,他這麼一出席,這個獎項的規格明顯高了不少,接着便是其他的一些朋友也在問,帕納耶夫的朋友們對這個獎項似乎也很有興趣,而且不知道爲什麼,就連克拉耶夫斯基這個敵對雜誌老闆都想過來湊個熱鬧,米哈伊爾猜測這人大概率就是來抄襲創意的。。
發展到最後,像將軍這樣的《現代人》資深讀者似乎都想摻和一腳.
如此一來,米哈伊爾他們這個新生的獎項,好像還真能一躍成爲聖彼得堡乃至整個俄國最有排面的文學獎項。
只是這樣的話,花銷就大了許多,還得跟帕納耶夫這些大戶人家一起湊筆錢出來。
想着這件事的同時,米哈伊爾也是回答了自己妹妹的問題:“你們就放心吧,雜誌的盈利能力還不錯,完全支撐得起我平日裡的開銷。”
“那哥哥你現在每個月能有多少錢呢?四五百盧布?這個數字是不是有點太高了?”
“我算一算。”
首先是《現代人》的盈利,接着是法國那邊的盈利,要是動作快指不定還能賣到英國去
算到最後,米哈伊爾給出了一個保守的回答:“每個月兩三千盧布?”
“這怎麼可能呢?”
聽到米哈伊爾這麼說的杜妮婭還以爲他在開玩笑:“真要是按這個算的話,你一年的收入都快抵得上一位中等貴族數年的地產收入了!”
“好像是有些不太可能。”
米哈伊爾微微一笑,倒是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繼續討論下去,而再聊着聊着,米哈伊爾的媽媽和妹妹也就得知了《現代人》雜誌接下來可能舉辦什麼頒獎宴會的事情。
而或許是想到這樣的宴會能夠從側面反映出來自家哥哥現在的事業到底到了哪一步,這位沉靜的姑娘也是開口問道:“那估計會有多少人來參加?”
“好像沒多少吧。”
稍稍思考了一陣,面對自己媽媽和妹妹好奇的眼神,這位衣着樸素的青年只是攤了攤手,接着便開玩笑般地回答道:“如果算上上流社會的有些先生,估計也就大半個聖彼得堡文化界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