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這年頭的聖彼得堡大學有沒有校服這件事,那當然還是有的,這件事還是由尼古拉一世在1834年一手操辦,首次將校服納入國家制服體系,規定所有公立學校必須統一着裝。
而聖彼得堡大學作爲俄國最高學府,其制服設計需體現“忠誠、紀律與學術尊嚴”,於是所謂的校服乾脆就是融合了軍官制服與文官服飾的元素,像冬天的話,差不多就是深藍色雙排扣軍裝式大衣,黑色羊毛直筒褲,黑色三角帽以及黑色長靴。
這套衣服最麻煩的還是學監會每日檢查制服整潔度,鈕釦缺失,出現污漬和褶皺還要罰款1到5盧布,作爲學監的重點關注對象之一,米哈伊爾是真覺得這一身還挺麻煩的。
好在是他差不多今年六月就能畢業的樣子,畢業之後應該是先跟着屠格涅夫去他家的莊園住上一段時間,學一學打槍和騎馬,以備不時之需,再然後,就是正式開啓自己的歐洲之旅,第一站當然是法國,接着最好是再去一趟英國,提前佈局一下做好一定的準備。
等這一套流程下來,估計已經是1847年了。
而在此之前,由於聖彼得堡大學已經開學,因此在這天早上的話,米哈伊爾只能是費勁地換上這套衣服,然後努力在自己母親、妹妹以及那位小幫傭不知爲何有些激動的目光中,壓制住自己打哈欠的慾望,儘量表現得精神一些。
說起來不同的人見到米哈伊爾穿這身制服確實是有不一樣的反應,像是別林斯基之前第一次見到的時候明顯有些愕然,張嘴就道:
“米哈伊爾,你怎麼穿着由尼古拉一世親自批准的校服?哦對,你還是大學生,瞧我這記性,不過我還是覺得你不適合這一身,看起來總感覺有些奇怪。”
別林斯基這麼覺得的原因,當然還是因爲這套衣服深藍色象徵忠誠,金飾彰顯皇權,剪裁則體現紀律,在別林斯基眼裡,米哈伊爾估計跟這三樣東西一樣都不沾邊。
坦白說,雖然當時的米哈伊爾很想出於開玩笑亦或者是解構權威的心態,跟別林斯基來上一句“忠!誠!”
但考慮到別林斯基身體不好,米哈伊爾最終還是決定算了,要是別林斯基一口氣沒上來,那玩笑就真成事故了.
別林斯基是這個反應,但有一次將軍了偶遇了穿着這身衣服的米哈伊爾可謂是大加讚賞:“瞧瞧瞧瞧,你穿着這一身是多麼合適啊!偉大的沙皇陛下看到像你這樣的學生一定會欣喜萬分的!米哈伊爾,光是從你這副精氣神我就能看出你對沙皇陛下的忠誠了。”
米哈伊爾:“?”
有沒有可能,是因爲我跟你相遇的時候我剛從餐館裡出來.
拋開這些先不談,當米哈伊爾在家人的目送中走出家門後,總算是能無精打采地打起了哈欠,而沒過多久,他就跟自己的同學德米特里在一個路口會合。
而即便是寒冷的天氣也未能抑制住德米特里的熱情,只見他上來就是給了好些天沒見的米哈伊爾一個熊抱,米哈伊爾眼前稍微一黑的同時,也是聽到對方如此說道:“米哈伊爾,這個冬天你怎麼不多出來走動走動呢?不過雖然見不到你的人,但在我去過的許多地下小組中總是能聽到你的名字,那種感覺就彷彿你也參加了一樣!”
米哈伊爾:“???”
許多是什麼鬼,德米你越來越暴力了
“那很讓人脊背發涼了。”
嘴角微微抽了抽,雖說是這麼回的,但事到如今米哈伊爾差不多也習慣了,甚至還簡單問了幾句地下小組的事,而聊着這些東西的同時,兩人便繼續朝着學校趕去。
當他們兩個正在路上的時候,聖彼得堡大學的學監阿列克塞也已經開始了自己一天的工作,像他這樣的職位,那自然就是溜達在學校門口或者別的地方,檢查學生的着裝是否有問題,再注意看有沒有很多學生扎堆聚在一起,說着什麼不好的言論。
倘若有人來學校來時沒帶佩劍,制服大衣也沒有扣好釦子,亦或者是一些別的事情,那麼這些學生就要被他扣押下來到木板房裡反省一陣子。
而興許是剛開學的第一天學生們都比較嚴謹的緣故,總之學監阿列克塞這麼一圈圈逛下來後,眼見一個又一個看上去十分注重紀律的學生走進校園,既不敢聚衆大聲討論一些什麼事情,也不敢表現得與衆不同和出格,見到他知道問好,並且似乎很想繼續去學習那些服務於忠君愛國的知識。
一想到這,學監阿列克塞便忍不住輕哼一聲,然後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真是一片生機勃勃、萬物競發的景象啊!
現在的大學生就該這樣!
就當阿列克塞沉醉在這樣的景象的時候,不知爲何,他忽然聽到校門口那裡傳來了一陣騷動,儘管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阿列克塞還是緊忙向校門口趕去,而在這個過程中,他當然就聽到了類似這樣的談話:“你們也都看過那篇《醋栗》了?”
“當然!這一篇是我現在最喜歡的小說了,寫的實在是太好了!”
“在文學上再也沒有比這段關於幸福的演講更加激動人心了,趁着年輕做好事吧,不要停下來!”
“他似乎就是這麼做的,我聽說他秘密資助.”
“噓!”
“什麼秘密資助?這可都是光明正大跟學校通報過的!”
“對對對,是這麼回事!”
聽到這些話的阿列克塞:“???”
又寫了什麼好文章似乎並不難理解,畢竟這位年輕的作家已經將自己的作品帶到了法國這件事,就連阿列克塞這種幾乎不關注俄國文學界的消息的人都有所耳聞,因此再寫出什麼不得了的文章也並不是一件難理解的事情。
但是秘密資助是什麼東西?!
他想幹什麼?!
就在學監阿列克塞心中警鈴大作的時候,他也終於是來到了校門口,而學生們眼見他已經過來,沸騰的情緒多少是冷卻了一些,於是一時之間並沒有一窩蜂地涌過去,而是不自覺地就站在了那裡,然後等着某個人的到來。
不得不說,像《醋栗》這樣樸實又極具力量感的文章,對於年輕人們的衝擊無疑是最大的,德米特里剛剛跟米哈伊爾所說的最近地下小組的討論,就幾乎很少能繞過《醋栗》這篇最新的文章。
至於說這篇文章當中的幸福和做好事究竟是什麼,不同的人似乎也有不同的看法,有的相對平和,有的就比較激進。
而光是有這樣激動人心的文章也就罷了,根據傳聞,那位作家似乎真的已經在實踐了,並且不只是在學校這一塊,在有些地方同樣如此.
像這樣的心路歷程,學監阿列克塞當然是不清楚的,他只見到一位格外顯眼的大學生走進了校門,然後一路上總是有人在跟他問好,看上去比跟他問好還要誠懇那麼一點點。
與此同時,這位油滑的學生似乎已經注意到了他,因此他並未像阿列克塞預期的那樣跟別人聚衆交流什麼,只是對人家笑笑,然後握了握手,接着便繼續向前走去了。
等這位學生走到他面前的時候,學監阿列克塞便開始用最挑剔的目光打量這位學生,但看了一遍又一遍,卻依舊未能發現什麼破綻。
不知爲何,在這位學生身上,學監阿列克塞總能感受到一種人到中年的無力感.
因此當這位學生跟他問好的時候,覺得肯定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但始終又找不出來的阿列克塞只能是莫名有些憋屈地點了點頭,然後便看着這位學生揚長而去。
坦白說,靠着自己現在的這個職位,阿列克塞真想爲難一下這個學生並不算什麼難事,但是想想這位年輕人那在貴族中間似乎越來越大的名聲,如果真沒犯什麼錯誤的話,阿列克塞當然不好太過爲難,畢竟誰知道這些文人筆下又能寫出什麼東西?
至少他可不想讓自己的名字變成像奧楚蔑洛夫之類的東西。
好在是他確實是快要畢業了,不然阿列克塞真要憂心一下我們生機勃勃的聖彼得堡大學,究竟會變成什麼樣子了
正當阿列克塞爲聖彼得堡大學即將送走這樣的一位學生而感到鬆了一口氣的時候,米哈伊爾一路走走停停,在跟一些人握了握手後,米哈伊爾終於是來到了教室,準備開啓自己樸實無華的大學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