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臺負責糾察彈劾官員的臺院侍御史曾上奏國君,指責勇捷軍和威武軍的軍長縱容部下私下鬥毆,擾亂城內正常的生活秩序。
對此,兩位軍長是這樣解釋的:由於負責巡城事務的一般都是新兵,正常的新兵集訓無法培養他們近身搏擊靈活作戰的經驗,而友軍之間這種變相的切磋,則正好彌補了這一缺陷。至於爲何每次切磋地點都是在城內,那是因爲,呃,搏鬥時加上週圍百姓的怒罵呵斥以及臭雞蛋臭番茄之類的攻擊,有利於鍛鍊他們作戰時的心理素質,使他們在身陷重圍時還能保持冷靜樂觀的態度。
國君一聽,覺得有些道理,但也有些奇怪,至於奇怪在哪裡,他卻懶得去細想,於是,將勇捷軍和威武軍的軍長找來斥責一番也就算了。其結果是,勇捷軍和威武軍本來只有上午到城內打一架,如今到了下午還來打一架,謂之:爲保衛國都而刻苦訓練。百姓們苦不堪言。
虎翼軍的巡城隊有時能碰到這兩支隊伍“切磋”的場景,但作爲中立軍,他們一般只是在一旁冷冷的觀戰,不幫任何一方,也不把他們分開。畢竟,三支軍隊的地位相等,虎翼軍出來的和事老,可不會如將軍府出來的一樣管用和受尊敬。
漸漸的,百姓們發現事情有了一些變化。從一年多以前,幾乎每隔十天,就會出現這樣大快人心的一幕:勇捷軍和威武軍的地痞惡霸們大清早擠進城開始混戰,打了將近一個時辰,雙方都有些疲憊的時候,城門外又進來一支虎翼軍的巡城隊。這支巡城隊很奇怪,一進城門便直奔勇捷軍和威武軍的戰場,不由分說見着勇捷軍和威武軍的兵就是一頓狠揍,直把這兩百多人打得屁滾尿流,落荒而逃。然後在百姓的歡呼聲中,這支巡城隊的隊長就會一邊抱拳連連說着“僥倖”,一邊笑嘻嘻地命令手下士兵幫助百姓收拾戰場。
不用說,這支巡城隊的隊長,自然是夜靈了。至於他爲何要把勇捷軍和威武軍的新兵們揍得嗷嗷直叫,那是因爲,這些趾高氣昂的勢力小子們,多多少少都欺負過他那六個兄弟。勇捷軍和威武軍中風氣不好,那六個弟兄雖然武功不弱,但若是當衆反抗,會被營中其他士兵甚至長官治得很慘。所以,只有他這個在虎翼軍當卒長的大哥來幫忙報仇了。爲何十天才打一次?因爲每個軍中每年新編進來的新兵有一千多人,分成十個卒,輪流巡城,所以,夜靈一個月巡三次城,自然也只能打三次了。
幾次下來,勇捷軍和威武軍那邊派了校尉到虎翼軍這邊來興師問罪,虎翼軍的軍長很重視,讓負責管理包括夜靈這一卒在內的校尉叫來了當事人夜靈,兩個人一起接待氣勢洶洶的勇捷軍校尉和威武軍校尉。
當日的堂審的場景是這樣的:在虎翼軍軍長的營帳內,勇捷軍威武軍的兩位校尉和虎翼軍這邊的校尉以及夜靈對面而坐,虎翼軍軍長楊肆坐在主位當主判官。
勇捷軍(威武軍)校尉:“楊軍長,屬下謹代表我勇捷軍(威武軍)軍長前來問一聲,您虎翼軍的士兵,爲何一再地與我勇捷軍(威武軍)的巡城隊大打出手?”
楊肆:“李校尉,怎麼回事啊?”
虎翼軍李校尉轉過臉:“夜靈,怎麼回事?”
夜靈一臉茫然地撓撓頭,道:“啓稟軍長大人,校尉大人,屬下聽說勇捷軍和威武軍的新兵兄弟們每天都到城內去切磋近身搏擊術,屬下只是讓我軍的士兵們也去與友軍切磋了一番,既然是切磋……又是軍人之間的……如果不大打出手……請問兩位校尉,貴軍之間是採用何種方式切磋的?”臉上疑惑和求知的表情真摯無比。
勇捷軍和威武軍的校尉被他問得一愣,轉而同時對楊肆道:“楊軍長,如果貴軍的士兵們也想切磋,我軍絕對不會有意見,可是,爲何您的部下每次切磋之前,招呼也不打一個,突然就衝進我軍士兵的隊伍裡一頓狠揍呢?”
楊肆轉頭:“李校尉?”
李校尉轉頭:“夜靈?”
夜靈拱手道:“啓稟軍長大人,校尉大人,屬下只是想讓士兵們在切磋近身搏擊術的同時,練習一下偷襲戰術而已。偷襲戰,講的是出其不意攻其無備,又怎可事先打招呼呢?”楊肆和李校尉聽得頻頻點頭。
勇捷軍和威武軍校尉:“楊軍長,貴軍的士兵總不見得次次都練習偷襲戰術吧?”
楊肆轉頭看向李校尉。
李校尉轉頭看向夜靈。
夜靈一臉無辜地對對面兩位校尉道:“貴軍的士兵不也是盯着近身搏擊術這一項一練再練嗎?”
勇捷軍和威武軍的校尉頓時語塞,半晌,勇捷軍的校尉終於又找回了思路,這次,他直接問夜靈:“就算前面你說的都有道理,我問你,既然是切磋,你的士兵爲什麼下手那麼重,將友軍的胳膊腿都打折了?”
夜靈:“戰爭是殘酷的,如果一點傷痛都沒有,那是小孩子玩過家家,不能稱作是軍人之間的切磋。況且,我軍士兵與貴軍士兵切磋之時,威武軍的士兵們已經很賣力地與貴軍士兵切磋了很長時間了,大人如何斷定,那些胳膊腿就是我軍士兵打折的呢?”楊肆和李校尉點頭表示贊同。
威武軍的校尉:“既然你也知道我軍與勇捷軍的士兵們已經切磋得疲累不堪了,你爲何還要選這個時候來切磋,不是存心欺負人麼?”
夜靈:“近身搏擊術只是戰爭中極其普通的一種格鬥術,不是戰爭取勝的關鍵所在。屬下認爲,比起近身搏擊術這種簡單的技術來,作爲一個士兵,更應該具備長期作戰的耐力和體力,堅持到最後的那一個,纔是真正的勝者。屬下正是出於這個考慮,才特意選在這個時候去幫助貴軍士兵鍛鍊這至關重要的能力的。”楊肆和李校尉又是點頭表示贊同。
勇捷軍校尉:“虎翼軍一直以公允中正爲準則,你爲何縱容你的士兵厚此薄彼,每次都將我軍的士兵打傷一大半,而威武軍才傷一小半呢?這有失公平吧?”
夜靈:“在回答大人的問題之前,屬下先糾正一點,貴軍士兵的傷,不一定都是我軍士兵造成的,這一點,我之前已經解釋過了。對於大人的問題,屬下對天發誓,每次我都是將手下士兵分成人數相等的兩組,一組與貴軍切磋,一組與威武軍切磋,絕對公平。至於爲何會出現大人說的那種情況,屬下認爲,問題應該出在我軍士兵們動手之前了。”
夜靈表面一本正經的說着,天知道他憋笑都快憋出內傷來了,因爲真正的問題出在:一卒的士兵人數是一百二十五個,無法平均分成兩組,爲了確保絕對公平,夜靈這個卒長也只好親自參戰了,有他在的那組,戰鬥力自然要強一些,有的時候一不小心和他那兩個弟兄又正好分在同一組,哪方跟他們這幾個人所在的一組交手,哪方自然就損傷嚴重了。
勇捷軍和威武軍的校尉相互怒視一眼,轉而又都看向夜靈。想到自己堂堂一個校尉,竟然辯不過這個毛頭小子,心有不甘,但該問的問題都已經問完了,對方答得滴水不漏,如果就這麼灰溜溜的回去,該怎麼跟自己殷殷期待一雪前恥的部下說呢?
兩人搜腸刮肚地想了半天,終於縐出一個他們認爲夜靈絕對沒有辦法自圓其說的問題來:“貴軍在切磋之時太過投入,動作激烈,損壞了城中百姓的許多物什,甚至傷了一些百姓,使得百姓們怨聲載道,對我們守軍部隊十分不滿,一旦告到皇上那裡,這個責任,誰來擔呢?”
看着夜靈一下愣怔的表情,兩個校尉心裡暗暗偷笑:小子,你不是能說嗎?你快說啊。你要敢沒有證據就把這責任推到我們頭上,那就是誹謗罪,當場叫你一個死!順便說一句:雖然我們這也是誹謗,但誰叫我們先下手爲強了呢,哈哈!
楊肆和李校尉聞言,也怒視夜靈,他們虎翼軍在百姓中一向口碑極好,要是這小子真損壞了他們虎翼軍的名聲,絕饒不了他!
“真有這麼回事?”楊肆板着臉冷冷問道。
夜靈渾身一顫,像是剛剛回神,轉身面向楊肆誠惶誠恐道:“報告軍長大人,屬下對百姓抱怨的事,一無所知,不過……”他故弄玄虛地說了一半便停住不說了。
“不過什麼?還沒想出藉口來吧,你以爲這麼拖延時間,事實就能倒轉,悠悠之口就能堵上嗎?”兩位校尉幸災樂禍地煽風點火。
夜靈看了他們一眼,擡頭,鼓足勇氣道:“不過,百姓們倒是給屬下的士兵們送來了一些東西,請諸位大人過目。”說着,從懷裡掏啊掏啊掏出十幾面錦旗來,他一一鋪在地上,幾個校尉湊過來一看,內容還真是五花八門,豐富多彩,什麼“驍勇善戰”“見義勇爲”“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英雄漢漢”“英雄卒”“虎翼軍好樣的”“揍得好”……
勇捷軍和威武軍兩個校尉越看臉色越難看,楊肆和李校尉卻滿面堆笑起來。勇捷軍和威武軍的校尉無話可說,只能小聲咕噥一句:“誰知道真的假的……”
夜靈非常耳尖地聽到了,拱手道:“兩位大人若有疑慮,就讓屬下帶兩位大人親自到城內走訪一下民情如何?”心裡冷冷算計着:到了城內,振臂高呼一聲:鄉親們!勇捷軍和威武軍的長官來探望大家啦!不用自己動手,這兩個傢伙就會被揍成人頭豬腦。
勇捷軍和威武軍兩位校尉訕笑一聲,連連道:“不用了,不用了,想來,是我們的消息有誤。適才,實在是失禮了。”對於自己受不受百姓待見這一點,他們很有自知之明。
看着兩位校尉灰溜溜地告辭,軍長楊肆忍不住哈哈大笑一聲,很大力地一掌拍在夜靈肩上,道:“小夥子,不錯嘛。好好幹!”
夜靈謙恭道:“全仗軍長大人和校尉大人栽培。”心裡舒了一口氣,雖然沒有升職,但總算讓軍長注意到了自己,就爲這個,自己戴再多層面具都無所謂了。
自此之後,夜靈與其餘八個弟兄有機會聚在一起時,每每談到夜靈公報私仇這一段,幾人都忍不住要哈哈大笑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