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與葉白相識以來的種種,走馬觀花地在眼前飛掠而過,初遇時他渾身是血的驚心動魄,他說是遭遇生意場上的仇家追殺,單純如她,深信不疑;他蹤跡不定,武功高強,氣質不凡,她只道他乃富家子弟,教化使然,卻從未起過疑心,至如今深夜遇刺的兇險,對方喊他爲大殿下……
他,竟然是大燕國的大皇子,沈雲珩?!那麼,此番遇刺包括最初遭遇的追殺,都不再難解釋,有太多人因爲這個身份想要置他於死地。
只是,從一開始,他就對她隱瞞了身份,若非這次事情,他還要瞞她到幾時?
爲何要騙她?……
葉白探了那娃娃臉的脈息,回首望見尚在發呆的卿羽,心下已然猜到她的心緒,但此時此刻已不容多想,喊她過來幫忙。
卿羽強抑着翻騰的情緒,徑直走過來,拉過娃娃臉的手,察看了下他的傷口,二指熟稔地搭上脈搏,靜了一刻,低低一嘆,對着一旁怔怔出神的葉白道:“若有藥箱在,或許還能救他一命……”
葉白瞭然,“滋拉”大力撕掉衣襬,按住他脖子上的傷口,便要背起他。
卿羽趕忙幫着將布條纏到娃娃臉脖子裡,拿捏着力道繫好,只是一瞬,潔白的布料便被鮮紅浸了個透,連同將她雙手也被染紅,她哆嗦着看了一眼雙手,閉眼在自己身上蹭了蹭。
眼前驟然掠過一道人影,卿羽心下一驚,拾起劍來就刺了過去!風聲自劍刃劃過,她赫然認出面前之人是陸霄,遂趕忙收了劍。
立腳在這片剛剛結束了一場生死搏鬥的戰場中,陸霄明白了一切,驚惶的面色中有着深深的懊惱,二話不說執劍噗通一聲單膝跪地:
“臣來遲!請殿下降罪!——”
葉白繃緊了下頜不說話,陸霄心領神會大步上前將他背上的人轉移到自己背上,耳旁是呼嘯的風聲,一路無話,直奔露鼎記。
燭影幢幢。
卿羽拿了一把消過毒的剪刀將那娃娃臉脖頸上的布條剪開,看見傷口處骨肉翻卷,暗想這娃娃臉真是福大命大,得虧葉白反應快,及時將劍偏移了方向,只刺穿了他脖頸側骨,並未傷及喉管,不然,就算是大師父在,怕也是無力迴天了。
卿羽將那周圍乾涸的血跡以及不斷涌出血水抹淨,命陸霄找了根木棍給他咬住,拿出一大包曬乾的仙鶴草磨成的粉末,盡數倒了上去。
他登時痛得弓起了身子,手腳胡亂掙扎撕扯,葉白將他死死按住,卿羽則快速地將陸霄遞過來的銀針連扎他璇璣穴、靈墟穴等多處穴位,待他慢慢停止了劇動,又掐住他下頜,將丸藥盡數灌了下去……
如此一直折騰到天際泛白,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陸霄抱着他的那柄長劍,就地坐在地上,倚着門框合着眼睛打盹。
卿羽將娃娃臉額上溫熱的毛巾拿下來,擰了一條冰的重新給他敷上,葉白想接過,卻被她輕輕躲開。
葉白伸過去的手僵在半空,頓了一刻,緩緩握成拳,有氣無力地放下。他的手被纏上了厚厚的紗布,那是爲她擋劍劃出的傷口,皮肉翻卷,幾見血骨,他尚記得她爲他包紮時一直懸在睫妤上的水珠,卻始終沒讓它落下。
“阿羽,我……”還是不知該說什麼,怎麼說,他低低一嘆,沒了言語。
她自顧自地照顧着躺在牀上的病人,很是悉心,彷彿眼中再無其他人。過了一刻起身倒了杯茶,溫熱的,是她方纔放在爐子上煨着的,伸手遞給了他。
一夜滴水未進,她曉得他現在該是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