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裡,慕長安低着頭,眼眶早就通紅,出了鎮子這麼半天,她沒有說一句話。離愁別緒,她還需要些時候調解。
好在她也不是忸怩之人,不用片刻,便明白了聚散乃人之常事。
不過他們就這樣離開了永安鎮,甚至還來不及好好的道個別,心中多多少少有些遺憾。
而且鴛鴦林的事情,他們至今還理不出一個頭緒,若是他們走了之後又出了人命,她不敢想象。
想到這裡,她再也坐不住了,連忙從馬車裡探了一個頭出去,急急的說道:“啊衡,謝爺爺他們會不會出事?鴛鴦林的事,我怕……”她心裡涌出不好的聯想。
聽到她的一聲“啊衡”,紀南衡先是一愣,隨即笑了。
“放心吧,他們不會有事的。”
這樣一來,慕長安心裡才稍稍感到安心,既然紀南衡說沒事了,那麼就不會有什麼事,他向來都是說一不二之人。
馬車載着兩個人走了一天一夜,兩人都已經精疲力盡,但是前路漫漫,看不到一戶人家。
不過今晚夜色甚好,月光皎潔,柔柔的光束散向大地,到處都透着祥和之氣。
兩人將馬車趕到一處小溪旁邊,停了下來,紀南衡扶着慕長安的手,緩緩的將她引了下來。
又在小溪邊找到了一塊大石頭,仔細擦了乾淨,方纔讓她坐下歇息,自己則打算去周邊找些幹樹枝。
現在的季節,雖然還沒有那麼冷,但是現在是晚上,而且旁邊又有溪流,兩人穿的也不算多,再加上時不時清風徐來,饒是紀南衡內力在身,也感覺到了絲絲寒意,更何況是慕長安呢。
紀南衡走後,慕長安坐在溪邊,靜靜的等待他的歸來。
不得不說,他們挑了一個好位置,有山有水,而且這裡景色應該也不錯,雖然她看不見,但是坐在石頭上,聽着嘩嘩的流水聲也不失爲一種享受。
可是天公偏不做美,不一會兒,天上便風起雲涌,方纔籠罩在一片銀光下的天地此時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吞噬了最後一絲光亮之後,隨後便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
風吹着雨絲打到慕長安臉上,涼沁沁的,她縮了縮脖子,扯了扯衣服,似乎想要尋找一點溫暖,可是冷風冷雨襲來,渾身上下早就沒有哪裡還是溫暖的。
雨越下越大,紀南衡還沒有回來,慕長安心裡着急,但是此時她也只能忍了心中的焦慮,在馬車邊等着他。
摸索着,她爬上了馬車,聽着外面雨滴落着,打到樹上,落在溪裡,降在地上的聲音,她心裡的擔心一陣強過一陣。
按理說紀南衡只是去尋找幹樹枝生火,根本不用走太遠,可是此時,時間一點點過去,他卻還沒有回來。
慕長安撩開簾子,想看聽聽雨聲中是否夾雜着他的腳步聲,可是卻讓她失望了,外面稀稀落落,除了雨聲,便是風聲。
不知等了多久,外面的雨似乎有點小了,慕長安迷迷糊糊之間彷彿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那步子,似乎有些凌亂。
簾子被外面的人掀開,灌進來一陣冷風,慕長安打了一個寒戰,隨即黝黑的眸子突然亮了起來,嘴角邊是一道如釋重負的笑容,她急急的奔出去,撲進對面人的懷裡:“啊衡,你回來?”
感覺到懷裡溫暖的人兒,紀南衡扯出一絲笑容,調侃道:“還沒聽到我的聲音便撲過來了,若不是我呢?”
慕長安搖了搖頭,當隱忍已久的溼意劃過眼簾,她終於安心了,環在他腰間的手也更緊了。
她怎麼可能不知道是他回來了,他身上獨有的香氣,他的步子,她都那麼熟悉,甚至熟悉的令自己都詫異。
看着懷裡的人,紀南衡終是將她拉離自己的身邊,經過那一場雨,他身上早就溼透了,若是她這樣抱着自己,她的衣服勢必也會被自己弄溼。
可是懷裡的人卻極力往自己身上蹭着,他不敢用力,怕傷了她,只能無奈的搖了搖頭,笑道:“長安,你再不讓我上馬車,那我真的要被凍死了,外面雨還沒停呢!”說着指了指天上。
慕長安這纔不情願的放開他,可是雙手卻緊緊的拽了他的衣袖,生怕他又不見了。
“你怎麼纔回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我以爲……”說着便順勢錘了一下紀南衡。
這副輕嗔薄怒的樣子落在他的眼裡,他又怎麼會不明白,只是慕長安打的地方剛好是他受傷的地方,雖然力道不大,但是卻也讓他疼的齜牙咧嘴。
本來他想借着找樹枝的機會去尋幾個果子,他們帶的乾糧也吃的差不多了,可是誰想到,天公不作美,前一刻還是月色如水,後來便下了傾盆大雨。
而他的失足也在他的意料之外,他哪裡想到果樹長在懸崖邊上,待他反應過來已經來不及了,他沒有借力的東西,還好懸崖並不深,不然只怕他現在已經成了一堆白骨。
雖然沒有傷及性命,但是他身上也不少擦傷,因爲擔心慕長安的安全,便冒着大雨一瘸一拐的回來了。
當然,他省略了其中驚心動魄的危機時刻,只是簡單說了自己不小心擦傷了。
慕長安又豈會不明白,他拈輕避重背後的苦心她又怎麼會點破,忍了淚水,小心翼翼的想要查看他的傷口。
可是她卻看不見,第一次她覺得這麼無奈,連他傷成什麼樣子都不知道。
她的瑟縮,擔心他又怎麼會看不出來,笑了笑,想要安慰一番。
“放心好了,我……”
一句話沒有說完,他便感覺自己力不從心了,頭腦一陣眩暈,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所有的意識。
慕長安聽着他的話,突然感覺到自己身上加重的力量,一個身軀倒入她的懷裡,心裡一慌,連忙輕輕搖了幾下,急急喚着,可是身邊人卻絲毫沒有反應。
慕長安陷入一陣恐慌之中,像是在鴛鴦林裡的那次一樣,久等不來的恐懼,還有生怕他出事的擔憂,一瞬間各種情緒襲來,她只覺得自己從來沒有感覺到這麼無力過,像是在黑暗的冰窖中,找不到一絲溫暖,慢慢等死一般。
過了一會兒,她便感覺到膝蓋上的人的身體透過冰冷的衣裳漸漸熱了起來,慕長安知道他是傷口感染引起的發燒,伸手一摸,竟是難以忍受的炙熱,饒是隔着兩層衣物,她還是感覺到了他身體散發出來的熱量。
如果一直任憑他這樣下去,他一定會更加嚴重的。
可是她對此卻束手無策,她甚至不知道他傷在哪裡,也不敢貿然下手,生怕加重他的傷勢。
淚水一滴滴落下,突然間她想到元琪臨走前給了她一個包袱,裡面裝了許多藥,就是給他們在路上以防萬一的。
想到這裡,慕長安急忙伸出手四處搜尋,終於在座位底下找到了。
但是當她打裹卻愣住了,她記得元琪是寫了藥名的,可是她看不見,看不見啊。
心裡已經焦慮到極點,可是慕長安卻告訴自己她不能亂了心神,否則,紀南衡便凶多吉少了。
慕長安數了數,一共有十六個瓷瓶,每一瓶裡都裝了不同的藥末,而且氣味各不相同,她不懂藥理,光憑藉氣味的不同,又怎麼判斷的出來是什麼藥。
不過她依稀記得,這些藥敷爲外用和內服的藥,外敷藥的瓶子似乎要大一些,想到這裡她又仔細分辨了一遍,終於將藥分爲兩類,可是要怎樣才能找出哪些是她需要的。
“唰”的一陣風動,吹起了簾子,吹散了慕長安耳邊的幾縷垂髮。緊接着,一場雨又稀稀落落的下了起來。
慕長安愣愣的聽了會外面的雨聲,突然間,她想到了一個法子,或許可以救紀南衡。
從懷裡掏了掏,一把短刀子透着冷夜淬出冰冷的寒光。
她不記得這刀是從何處而來的,只知道從她醒來那一刻,就在她身上了,她看着不錯,便一直貼身帶着,想不到此時派上了用處。
擼起袖子,慕長安皺了皺眉頭,一咬牙,手起刀落之間,腕間便開出了朵朵血花,手臂微微的顫抖,她忍不住閉了閉眼睛,想把那種受傷後的疼痛感給壓下去。
然後,一閉上眼睛,便是一陣疼痛襲來。
強忍着痛楚,將刀放下,再躬下身子將外敷的藥一瓶瓶撿起來,再一瓶瓶的試着。
藥粉灑在傷口上,鑽心的痛苦訴鋪卷而來,她感覺手腕上一股溫熱的液體正緩緩沿着她的手臂流下。
不對,不是這藥,隨即又換了一瓶,終於在試第三瓶的時候她終於感覺自己的傷口止住了血,而且疼痛感也減少了許多。
她笑了笑,覺得自己的意思混沌了許多,不過很快,她便打起了精神。
懷裡的人一動不動的躺着,呼吸微弱,若不是脈搏還在跳動,她幾乎以爲她要失去他了。
小心翼翼的摸索着,細細感覺着他的傷口,在手臂上和腳上,有兩處大的擦傷,她能清楚的感覺到傷口邊的血已經凝固了。
只是他從雨中而來,相必傷口上早就沾上了雨水和泥土的混合物,若是不清理乾淨,那麼灑上藥也是徒勞無功的。
他們帶的水早就喝光了,雨水自然是不能用的,溪水,她卻看不見,生怕不小心又出什麼意外,那麼就真的沒人來救他們了。
忍住手上傳來的疼痛,輕輕的擡起他的頭,放在位子上。好在這馬車還算寬敞,兩個人在裡面也不會太擁擠。
慕長安半跪在車裡,撩起他的外袍,估摸着將他外袍割了個口子,然後一隻手按住傷口上側,一隻手撐在地上,將刀子放了下去。
她忍不住皺了皺眉頭,鼻子便涌入濃郁的血腥味,讓她有些反胃,不過很快她便忽略了這種感覺。
待將污穢物吸乾淨,慕長安纔將瓶子裡的藥粉倒在手心,小心翼翼的抹了上去,也不知道抹了多少在上面,她只想着多抹點,這樣便能好的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