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眉毛一揚,一雙眸子中盡是自得,找了個舒適的地方,吹了吹上面的灰塵,緩緩坐下去,這纔不急不緩的道:“據我看來,這疫病應該分爲兩到三個階段,現在我們就當它是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就是病人剛剛被傳染,就想方纔我們看到的病人一樣,從脈象上來看,並沒有什麼異常,可是他們身上卻有紅點。第二階段,我目前還沒有看到病人,那麼就跳過去,到了第三階段,那些病人病情嚴重,伴隨着的有發熱症狀出現,脈搏也漸漸變的紊亂,甚至有心率不齊的現象發生,而他們的皮膚,由原先的小紅點,到後面大面積的潰爛,到最後無藥可醫,死去,而其中最重要的一點,也是我至今不敢確認的一點,便是他們的潰爛出檢查出有毒素,試問哪一種瘟疫本身帶着劇毒的,而他們帶了這樣的劇毒卻還可以撐四到天的時間,當然,這個時間只是我推測的,目前我也只是草草瞭解了一些情況,這就是這個疫病的過程,老頭,你覺得如何?”說完微傾着身子笑着問方纔質問他的大夫。
那大夫之前看他年紀小,態度又這般張狂,本以爲只是信口開河,沒想到他卻一五一十的分析出來,心裡不由得暗暗讚歎,小小一個少年,觀察卻這般細緻,前途不可限量啊。
“你說在重症區查到了他們身上帶毒素?”紀南衡皺眉頭問道。
話音一出,各個醫生便七嘴八舌的說來了,不在乎是瘟疫不可能和中毒混爲一談,這少年的話不可信。
“是啊是啊,方纔我們也查過了,銀針上乾乾淨淨,根本什麼也沒有,什麼中毒,這小孩胡亂說的。”
李宗站起身子,看着吵吵鬧鬧的衆人,又聽見他們說他胡亂診治,氣的摸出一個包裹,將銀針攤在手中,“你們仔細看看,看看這銀針上的東西。”
各個大夫眯着眼睛,湊近一看,果然,各個銀針都變成了黑色。
方纔的大夫拿起一根,仔細放在眼前一看,突然間不可置信的盯着這少年,“你是鬼醫聖手的徒弟?”
衆人一愣,鬼醫聖手?從來沒有聽說過。
李宗亦愣住了,什麼鬼醫聖手,他聽都沒有聽說過,這老人好生奇怪,連忙將銀針奪回來。
大夫定了定心神,對李宗拱了拱手,“老朽姓王,小娃娃,你這針表面上看起來是銀所做的,但是實際上,卻是用冰魄製作而成,珍貴無比,天下任何一種毒都檢查逃不過,老朽說的可對?”
“對啊,可是老頭,你說的那個鬼醫聖手我可從來沒有聽說過。”說着把銀針細細包裹起來。
慕長安看着一臉茫然的李宗,突然想起來李宗曾經說過他並不認識自己的師傅是何人,不知道名姓,上前一步,問道:“王大夫,你可否和我們簡單的說說鬼醫聖手是怎樣一個人。”
王大夫摸了摸鬍鬚,極目遠望,似乎在回憶,“鬼醫聖手在江湖上消失很久了,我那一輩,知道他的人也並不多,更何況是你們年輕的一輩,相傳,他極其擅長用毒,一般我們救命治人,用的手法都是謹遵教誨,規規矩矩,而他的方法,卻可以稱的上驚世駭俗,他治病向來都是以毒攻之,手法高超,恢復神速,故而才得了鬼醫聖手這一稱號,可是隻因爲他的手法在我們中難以被接受,故而受到不少打壓,後來江湖上,便漸漸沒有了他的消息,那個時候,流傳着一句話,鬼醫聖手,獨步天下,活死人,肉白骨,大抵就是說他醫術高超。”
擅長用毒,慕長安突然想到奇峰山下那一片妖嬈的藥草。
“那麼你可知道鬼醫聖手長什麼模樣?”李宗問道。
王大夫搖搖頭,沒有人見過他長什麼樣子,也沒有人真正見過他,世間流傳的說法,鬼醫聖手好像常年戴着一張青銅野獸面具,從來沒有摘下過。
李宗一怔,青銅野獸面具,極擅於用毒,剛想開口便被慕長安拉了過去。
慕長安看了一眼李宗的神色,調笑着對王大夫道:“想來李宗用的冰魄也只是個偶然,想來他也不應該是鬼醫聖手的徒弟,他就是一個略懂醫術的少年而已,還請各位不要猜了。”說着不動聲色的戳了戳李宗。
李宗愣了愣,隨即便恢復了他吊兒郎當的樣子,忙和着慕長安的話道:“是啊,老頭,我師傅就是一個醫術比你高的一個江湖郎中,要是鬼醫聖手,那我還不早就揚名立萬了。”
王大夫想了想,顯然應該也不是,若鬼醫聖手復出,那麼不可能江湖上一點風聲也沒有,況且看這個少年,名不見經傳的,雖然有些本事,但是也不至於到那個地步,也許冰魄只是個偶爾吧。
慕長安看着李宗神思恍惚的樣子,便知道他師傅的事並沒有這般簡單,顯然他也想到了,否則按照他的性子,平白出來一個鬼醫聖手,醫術還這般高超,他不可能不刨根問底,忙扶住頭,佯裝頭疼的樣子,身子晃了晃,險些就要摔倒。
紀南衡忙扶着她,眉頭一皺,搭上了她的脈,關切的道:“你怎麼樣了?”
慕長安搖搖頭,虛弱的道:“沒事,突然間有些頭暈,我讓李宗給我施施針就好了。”說着對李宗招了招手。李宗忙扶着她去了她的帳篷裡。
因爲病人比較多,這裡離衾王府又有甚遠的距離,一來一去免不得耽擱時辰,故而衾王早就讓人搬東西,搭好衆人的帳篷,方面晚上留宿。
一進帳篷,慕長安腳下的步子便快了起來,李宗吃驚的看着她,嘴巴大的可以塞下一枚雞蛋,“你……你裝的?”
慕長安敲了一把他的頭,這麼明顯都看不出來,“廢話,快去門口看看有沒有別人。”
李宗“哦”了一聲,探出頭去看了看四周,除了站崗的侍衛,就只有滿天的大雪,哪裡來的什麼人。
聳聳肩膀慢悠悠的進來,慕長安見他懶散的樣子,一把將他抓過去,按坐下來,“李宗,我問你個,你是師傅是不是王大夫口中說的那個樣子?”
“你怎麼知道?”話一出口才覺得說漏嘴了,連忙閉口不言,猶豫着,看了看慕長安半響才道:“方纔你不讓我說下去就是怕他們發現吧,爲什麼啊?”
“你沒聽見王大夫的說法嗎?雖然他對你師傅很推崇,甚至有些崇拜,可是別人呢,那些老古董的大夫,要知道,你師傅的存在就是對他們的威脅,其實也不能這麼說吧,一來你師傅醫術太高超了,若被人知道,定然爭相尋找,而你是他唯一的徒弟,你想想他們會怎麼對你,二來王大夫說,你師父一般以毒治病,這等驚世駭俗,世間有幾人容的下,就連我,剛開始看到你用的藥是含有劇毒的,我也嚇了一跳,一般,人們對於不瞭解的東西都會存在畏懼心理,你懂我的意思嗎?”
李宗點點頭,他怎麼會不知道,慕長安是在用她的辦法保護他,不讓他受到莫名的傷害。
慕長安嘆着氣,她早就發現了這少年的不同尋常,卻沒有放在心上,好在沒有釀成大禍,否則她怎麼對的起多次幫助他的這個少年。
“長安!”
慕長安嚇了一跳,如同鯉魚打挺一般從牀榻上坐起來,臉上有着不一般的蒼白,見到是紀南衡,心裡的不安感才慢慢褪卻。
“你怎麼來了?”
紀南衡看了看慕長安,最後將目光轉向李宗,“我來看看,鬼醫聖手的徒弟是怎麼治病的。”
李宗一愣,不可置信的盯着他看,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慕長安亦是一愣,隨即卻定了心神,壓低了了聲音,“還有那些人知道?”
“王爺和雲初雖有懷疑,但是他們沒有真正見過他救人,不過就算他們知道了也不礙事,麻煩的是那些大夫,他們之中,有些是從皇宮裡出來的御醫,方纔那位王大夫便是御醫出身,若想瞞過他,除非李宗什麼事都不做。”
“什麼事都不做?”那麼不久代表這場瘟疫就算他想到了解決的辦法,也不能插手幫忙,而若沒有他的幫忙,那麼這些疫民不就面臨着死亡了嗎?
紀南衡輕嘆一聲,走到李宗面前,定定的看了他半響,眸子清亮如天上浩辰,熠熠發光,輕掀嘴皮,“你可信我?”
李宗一愣,看了看慕長安,隨即點點頭。
紀南衡笑了,輕拍他的肩膀,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那麼從今日起,隱藏起你的實力,中規中矩的,像他們一樣,用他們的方法去救那些病人,我知道你有辦法救他們,可是你的手法,還有那些藥草一出現,你的身份就不言而喻,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李宗一驚,“意味着什麼?”
“最嚴重的,便是死亡!”
慕長安心裡一驚,隨即便明白過來了,這也就是當初爲何鬼醫聖手盛名一時,最後卻在江湖中消失的原因,像他那般鬼才,絕對不可能甘心,若不是有什麼威脅這他,他又何必隱姓埋名呢?
李宗卻犯了難,他從小就跟着師傅學習醫術,雖然也會像其他大夫一般中規中矩的治病,可是那種方法太慢了,比不上師傅自己的方法,一般師傅的藥用下去,不出兩日人便好了。
故而他從來就不屑於學習那些尋常的方法,而是將師傅用毒治人的方法學了個遍,雖然沒有精通,但是行走江湖卻也綽綽有餘。
現在讓他放棄他一貫的治療方法,不說他對此不熟悉,而且他也有些不甘心。
“李宗,現在是特殊時期,若是你用毒將他們全部治好,這件事不出一日,整個大宣都會知道,皇帝自然也會知道,你想想後果,這一次,你必須聽我的。”紀南衡絲毫不給他反駁的機會,義正辭嚴的道。
況且這少年若被皇帝知曉,他又一直在衾王府,難免會讓皇帝對衾王存了忌憚心理,他們之間的隔閡也就越來越大,對衾王府來說亦是一場災難。
李宗猶豫了半響,看看慕長安,再看看紀南衡,最後點點頭,雖然捨不得,但是他還不想鬧的天下皆知,到時候丟了小命可就回不去了。
走到紀南衡面前,拉了拉袖子,喵了他一眼,他第一次發現紀南衡雖然看着不好相處,但是人卻很好,雖然許多時候他都欺負自己,可是卻沒有一次讓他真正收到傷害,他的那些做法顯然只是教訓教訓自己而已。想到這裡,李宗便大着膽子搭上了他的肩膀,“看在你是爲了我好的份上,我就勉強聽你的,不過你可別讓我做什麼過分的事。否則說不定哪一天我在你吃的東西里面下毒。”說完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笑呵呵的跑了出去。
“人小鬼大!”紀南衡笑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