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使團返回突厥之時,就是蕪華隨着他們一同去突厥的時候。朝衆人聽聞皇上下此聖旨,紛紛高興地手舞足蹈,差點沒當着蕪華的面彈冠相慶。
那天突厥使團辭行之後,聖上親自到宮門口去相送。蕪華作爲朝請郎,雖然是個散官,說官大也不大,說官小倒也不見得,起碼她也算是半個皇親國戚,也就跟在了薩雅蘭公主的護衛隊之後。這一次出塞外,蕪華親自在後宮挑選了一支學習隊伍。這支隊伍足足有三十個人,她們被夾在中原和突厥之間,倒像是被兩塊木板壓碎的糕點,既賣相不好,又沒有任何讓人提起任何食慾的能力。
聖上在宮門前給她們送行,運來了十箱黃金和五箱布帛,這是給蕪華的。德妃也在送行隊伍中,眼看蕪華就要出發了,她終究是忍不住,抱着小皇子就走到前面,央求聖上讓她們倆說會子話。蕪華看到德妃來了,心裡悸動,立刻從馬車上下來,哽咽着叫道:“長姐……”
“好妹妹。”德妃一手抱着小皇子,一手拿着手絹哭了起來。小皇子看了,也跟着哭起來。這兩姊妹都沒說成話,德妃就一直在哄着小皇子,也顧不得說什麼了。蕪華看着這個場面,不禁想到小時候的事情。
小的時候,長姐一直是最照顧她的人,即使她被所有人嫌棄,可長姐總是以慈愛感化着她,她才能擁有感恩的心活下去。如今長姐已爲人母,小皇子也在長姐的慈愛感化下慢慢成長,至少在小皇子身上,蕪華的悲劇不會再發生。蕪華突然笑了,擦去自己正在落下的淚珠,舒了一口氣,解下自己隨身攜帶的那枚佛牌,戴在小皇子的脖子上。
蕪華說:“再見了,長姐。再見了,我的皇子殿下。願你們都健康、幸福。”蕪華欣慰的說,“我該走了,長姐不必再說什麼了,希望我們有緣再見。”她走向聖上,臣服般下跪,道:“臣先行謝過陛下,臣必當竭盡全力,完成陛下交給臣的任務!”
“去吧。”聖上揮了揮手,道。
蕪華跪拜了三次,毅然決然地走回了馬車,眼眸帶着幾分冰涼。臨行前,她看着龐大的送行隊伍,心裡不禁傷懷,她看來看去,都看不到她想看到的那些人。
罷了。是失望了嗎?蕪華暗自傷神。也罷,她也不求別人能夠關心她。
浩蕩的隊伍叫起了臨行的口號,馬車開始動起來,她別了這座深宮,別了最深愛的人。
突厥使團在護送下從長安城轉了一圈,纔出了城。蕪華沒有放下簾子,她望着她這十幾年來都沒有走完的長安城,帶着幾分留戀,踏出了她人生中從走出去的遠方。突厥隊伍是盛大的,所以一路上都是熱鬧的,可她的心卻像被囚禁一樣,這一切都與她格格不入。
馬車駛出了長安城,當城門關閉的那一刻,沉重的木門被颳得哇哇作響,似是暗暗地嘶吼,最後的會心一擊,宣告了事情的終止。
別了,長安城。蕪華閉上眼睛,手緊緊的抓住馬車的窗檐,終於把車上的窗簾扯了下來。
不一會兒,行車隊伍停了下來,蕪華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就掀開了簾子查看。馬車外有一匹馬向她駛來,馬上少年風度翩翩,腰間掛着他最愛的竹葉酒。
陸安將馬駛至蕪華馬車旁,和喀利說:“請稟告薩雅蘭公主,我要和舒朝請說句話。”
薩雅蘭公主玩味的看着他們,聽到喀利稟告的話,笑着點點頭,揚起馬鞭說了句撇腳的中原話:“可以的。”
蕪華定睛看了他一眼,眼神充滿了驚喜,但她還是考慮了一下,才從馬車下下來。
陸安低下身,翻身一撈就把蕪華撈到了馬背上,駛去了旁邊的小樹林裡。
喀利見狀,着急的問薩雅蘭公主:“主子,我們要去追嗎?”
“不必了。”薩雅蘭公主將鞭子收到革帶中,拉了一下繮繩,吩咐道:“照常行進,他會把人安全送回來的。”薩雅蘭公主邪邪一笑,她總算是知道那個什麼千金在搞什麼鬼了。
喀利一直都覺得很奇怪,爲什麼主子突然間轉變了態度,可以讓舒蕪華去突厥學習她們的文化,作爲奴僕,喀利是沒有權利過問的,可是他看到薩雅蘭公主那充滿算計的樣子,就知道這件事情肯定與那個來拜訪的中原女人有關。
蕪華坐在馬上大叫,直到馬停在了樹林了,蕪華才緩過神來。
陸安大笑,把她從馬背上拽了下來,打趣道:“就你這騎馬的技術,去了突厥,去到哪估計都得走路了。”
蕪華生氣地一拳頭捶到陸安胸前,生氣地說道:“你少排擠我,我不會,那就學啊!你這什麼技術,坐在馬上的人都快暈了!”
這一拳打下去,就像打下去棉花一樣,雖然陸安的肌肉堅硬,可卻打不到痛處。陸安摸了摸被打到的肌肉,一把拽過蕪華的手,湊近小聲地說道:“那我等着你學完,和我策馬奔騰咯。”
“你休想。”蕪華掙脫了他的鉗制,撿起地上的狗尾草逗弄着,悶悶地說:“剛纔送行的時候沒看見你,你現在纔來找我,你有什麼事情要說?”
陸安噗嗤一笑,原來這丫頭還關心他有沒有來找她啊。他從身後湊出來,解開自己身上的包袱,道:“喏,給你的禮物咯。”
“什麼東西啊這麼神秘。”蕪華白了他一眼,當即解開了包裹。裡面是一些日常用品,還有一些書。這都是些女孩子家的物什,他怎麼會有?她不解地問:“這……”
“你別誤會。”陸安知道她想什麼,柔柔地一笑,手握在身後,溫柔地解釋道:“這是布司言和你芍華姐姐託我帶給你的,我只是給你帶了幾瓶藥而已。”他拿出那個藍色的小布袋,邊拆開邊說:“你姐姐和布司言去不了送行,也擔心你在外不能照顧好自己,便託我給你帶了些生活用的,還有幾封書信,我呢也覺得多帶些藥物好,就給你帶了這些,喏,你看……”
蕪華拿起那兩封書信,鼻子突然一酸。她緊緊捏住那兩份書信,低頭說:“謝謝你們……”對於她們的關心,蕪華無以爲報。她原本以爲,她是再一次被拋棄的了,可轉眼間又有那麼多的人關心着她,擔憂她的生活好與不好,她像是一下次從谷底爬了上來。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就是那麼神奇,有些人永遠不知道自己在別人眼裡是多麼的重要。只有心敞開了,纔會明白感情的可貴。
蕪華擦了擦臉上的眼淚,臉頰突然乾裂起來,弄得她癢癢的。她定眼看着陸安,想了一下,終於是踮起腳,一手抓住陸安的手,十指交扣,仰起頭便往嘴角“啵”了一下,深深地說:“你會等我回來嗎?”
陸安欣喜若狂,他一把抱住蕪華,抱着她在空中轉了一圈將這個吻加深了。
兩個人深情的擁抱着、親吻着,在這天地間。
不一會兒,蕪華覺得被吻得暈暈的,她“唔”地一聲離開了那兩片脣瓣,嬌羞的從陸安手上搶走那個藥包,小聲說道:“我的心,可以敞開了……”
“你會等我回來嗎?到時候,我們再來考慮……我們之間的事情……”
蕪華像個小孩子一樣,期待着陸安的答案。
“就算你不回來,我也會去找你的。”陸安一臉深情,幫她整理着凌亂的包袱,道:“我等着你,完全接受我的那一天。”
沒多久,陸安就帶着蕪華追上了突厥使團的隊伍,他看着蕪華上了馬車之後,這才掉頭走了。兩個人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雖然身在天涯海角,可心終究是拉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