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蘭芝想到這一節時,豁然明白,這個喬五是不是因爲一直沒得到自己,如同被寵壞了的孩子,對於得不到的東西,就一直固執地在原地撒潑耍賴。她不由蹙眉提醒:“喬公子,我已經嫁爲焦家婦,請不要喊我的閨名!”
“啊,哦,對不住,我一時情急!”喬五一愣,立馬化身爲儒雅的翩翩佳公子,“焦夫人,你的相公呢?”他環顧四周,其實剛纔那個青果已經說了院子裡盡是女眷了,他故意沒話找話。
“我相公在陳州跟着縣太爺抗匈奴呢!”劉蘭芝簡短解釋,隨即吩咐紫蘇:“你幫這位——夫人摘些青杏!”她瞥了一眼後面臉色不太好看的紅梅道。果然,紅梅聽到這個“夫人”的稱呼臉色一下子亮了起來,展顏笑了。
“是於姨娘,我娘已經擡了紅梅做姨娘了!”喬五輕聲解釋。
剛剛被稱爲“夫人”的紅梅聞言,那臉色又頹敗了下去,她立馬掩飾道:“姑娘不必這樣客套,折煞奴婢了!奴婢還是您的陪嫁丫頭呢!您是主子!”她總算想起來自己的賣身契還在劉蘭芝手裡呢!
劉蘭芝笑了,道:“你不說我還忘了呢!既然你已經是喬公子的姨娘了,自然算是半個主子了,等回了陳州我好好找找,把你的賣身契交過去,也算是全了我們主僕的情份。”
“奴婢謝謝姑娘!”紅梅喜出望外,彎下腰致謝,卻被一旁的焦婆子扶住了,“啊呀,於姨娘,使不得,你如今肚子裡懷着孩子呢!”紅梅依言直起腰,臉上洋洋自得起來。卻看到喬五的目光一閃,似乎有些恚怒,她忙低下了頭。
劉蘭芝自然不去關心他們之間的“眉目傳情”,一時,紫蘇摘了一大捧青杏,用籃子裝了遞給了紅梅:“於姨娘,這些夠嗎?”
“夠,夠!”紅梅忙接過來沉甸甸的籃子,紫蘇很實心眼,給她摘了許多青杏,因爲這樣自家少奶奶就可以少吃一些,焦婆子不是說,青杏吃多了也不好嗎?還是讓這個於姨娘多吃吧,嘿嘿!紫蘇有些不安好心。
紅梅卻不知就裡,覺得眼前這個粗眉大眼的丫頭比翠屏那個丫頭強多了,翠屏呢?她沒看到,於是問道:“姑娘,翠屏姐姐呢?怎麼沒見她服侍你?”
“哦,翠屏出嫁了,在陳州打理我的莊子呢!”劉蘭芝笑道,恨不得喬五趕緊拉着他的小妾離開。
“哦,還是嫁給她那個當夥計的表哥了吧,翠屏也夠癡心的,那個窮小子!”紅梅拿着帕子掩着嘴咯咯笑。
青果和紫蘇都不樂意了,蘇掌櫃家可不窮!她們倆對着紅梅怒目看過來。紅梅嚇了一跳。
劉蘭芝蹙眉道:“蘇大壯是個可靠的人,翠屏嫁給他我放心,何況如今翠屏管着我的莊子,大壯也做了當鋪的掌櫃,我沒聽說人家喊他窮小子,倒是正經的夫妻呢!沒了婆婆,公公本來就是她親孃舅,一家子好着呢!”
紅梅有些訕訕地住了口。喬五凌厲地看了她一眼,轉而對劉蘭芝致歉:“打擾了,我們就住在村西的小溪邊,有事
情來說一聲就成,畢竟都是來自一個地方的,相互照應不是?”說罷抱拳作別,對着紅梅斥道:“趕緊回去,夫人還病着呢!”
紅梅對着喬五唯唯諾諾,轉臉對劉蘭芝拜別道:“多謝姑娘給了奴婢青杏,奴婢的主母也在害喜,這些杏兒實則是爲主母預備的。”
劉蘭芝禁不住恍然大悟,呵呵,這個,自己懷個孕還扎堆來了。這個喬五厲害,一妻一妾皆有孕,這是不是也很有成就感?她笑吟吟地看向喬五,喬五覺得劉蘭芝的笑容似乎不懷好意,有些像小時候發壞心眼時的樣子,本來端着嚴肅的臉上也漾出了笑容,他從容道別,與紅梅一同離去。
紫蘇去掩上了大門,轉身對青果道:“這就是咱家少奶奶原來那個陪嫁的丫頭紅梅吧,翠屏姐姐最煩她了!”
青果這才道:“原來這就是那個背棄主子的丫頭啊,瞧那個得瑟的樣子,叫我哪一隻眼睛看得上!以爲當了一個姨娘就不得了了呢!瞧瞧那個翹尾巴的樣子!”兩個丫頭在那裡嘰嘰喳喳嘲罵着紅梅,劉蘭芝纔是覺得熱了些,不由伸手招呼她們兩個,“咭咭噥噥說什麼呢?快點把這個凳子搬到屋子裡去,免得午後曬得燙人,沒法坐了。”
兩個丫頭這才住嘴,嘻嘻哈哈去搬長長的春凳。
幾日後,午後下了一場雨,天氣變得清涼了許多。在長長的午睡中醒來,劉蘭芝伸了一個懶腰,“呀,這麼涼爽呢!”她裹了裹身上薄薄的衾被,覺出了幾絲寒意。隔着淡綠的紗帳,她聽到外邊的滴滴答答滴雨聲。
外屋在做針線的青果聽到動靜,輕手輕腳走了進來:“二少奶奶,您醒了?”
“嗯?什麼時辰了?我覺得睡了許久呢!”劉蘭芝躺在那裡懶懶地問。
“已經是申時三刻了!”青果瞥瞥那放置在櫃子上的滴漏道,“姑娘可是餓了?小廚房裡還燜着紅棗蓮子羹呢,估計這一會兒火候差不多了,奴婢給您取去。”說罷,青果就要轉身去拿。
“稍等一會兒吧,剛剛睡醒還不餓呢!”劉蘭芝擺手制止,“我可真能睡啊,外邊是不是下雨了?”她想着起身。
“是啊!”青果邊應着邊去扶她,“二少奶奶慢着點,朗中說了,每次起身都不要太急!”
“嗯,我知道了,怎麼走了一個囉嗦的翠屏,又來了一個嘮叨的青果!”劉蘭芝笑着打趣青果。
青果嬉笑道:“奴婢就是奉了翠屏姐姐的命來服侍您的,你嫌嘮叨也得聽着!”
劉蘭芝笑着搖搖頭,知道這個丫頭得了翠屏的真傳,卻是比翠屏機靈,是個難得的好丫頭。她做在銅鏡前,青果給她梳頭髮,“紫蘇呢?”她問。
“紫蘇姐姐去了老郎中那裡抓藥去了,保胎藥還是要喝的。”青果抿着嘴笑,果然,主子一聽到藥就苦起了臉。
“您放心,鍾郎中說了,再三服藥就可以了,您原來服的宋郎中的藥,打好了身體的底子,要不然,在馬車上顛簸了這麼久,早就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呢!
”青果拍拍胸口有些後怕。
劉蘭芝也覺得慶幸,不過她覺得孩子來的不是時候,在這顛沛流離的逃難裡,她(他)竟然來了,將來不知道會怎麼樣呢!而且最主要的是焦仲卿也不知道自己有孕了,婆婆那焦家一大家子也丟下自己去了江南,唉!走一步看一步吧,她惆悵了一會兒,轉而想到自己終於不用再裝作謹小慎微對着刁氏、谷紅等人敷衍了,也覺得輕鬆了不少。
青果看着二少奶奶的神色一會兒愁悶、一會兒又高興起來,小心翼翼地問:“二少奶奶您今天想梳什麼髮髻?”
“反正又不出門,簡單挽個髮髻就成,不需要那繁複的!”劉蘭芝道。
“是!就挽一個神仙髻吧,雨後外邊很清新,說不得你願意去走走呢!”青果笑着果然給她挽了一個高聳的神仙髻,綰上了一個赤金點子的五股鳳釵。
青果又開了箱子,取出了一件秋香色的褙子道:“二少奶奶,這一件厚一些,您穿上就可保暖又不覺得沉重,這是奴婢這幾日做成的衣裳,您試一下。”
劉蘭芝穿上,果然肥瘦很合適,她仔細瞧了瞧,在這件衣裳的腰間,拿捏了許多的皺褶,很漂亮的款式。
青果見她看腰間的皺褶笑道:“這還是紫蘇姐姐提醒呢,說二少奶奶如今的腰身會漸趨豐腴,要奴婢留出餘空來,所以,奴婢就在腰間縫出皺褶,到時候依次放開,豈不是省事?如今您腰肢還細,所以看上去如荷葉裙子一般,這兒收着很好看。”
“真是個巧手的丫頭!”劉蘭芝稱讚,“我聽得紫蘇說你還粗通草藥,是有家傳的嗎?”
“奴婢的父親曾是藥房裡的跑堂,所以,奴婢小時候跟着父親認識幾味藥,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青果簡單一說。臉上卻涌出了濃濃的思念和哀傷的情緒。
劉蘭芝知道她的父母雙亡,她是給家裡一個不成器的叔叔騙出來賣給人牙子的,不由對她多了幾分疼惜,“你若是喜歡學點醫術,我可以找鍾郎中說一說,讓你做他的女弟子,反正以後這也是一技之長不是?”
“真的?”青果眼睛裡閃爍着喜悅的光,天知道她其實很樂意學那些草藥什麼的,好幾次藥童瘦生來找藥材,她都是屁顛屁顛地跟在後面看,也許那時候二少奶奶就看出了自己的熱切了吧,她有些訕然,心底裡卻是極爲感激二少奶奶的。
“吱呦”一聲,大門開了,紫蘇舉着青花布傘從外面回來了,腋下夾着一個青布的包袱。
“那個喬家五少奶奶可是真囉嗦!”紫蘇嘟嘟囔囔地把傘放在了屋檐下,青果過去接過了青布包袱,打開一看卻有一層油紙,再打開油紙,纔是包裹的嚴嚴實實的三副藥。
紫蘇拿起乾布揩着頭上的雨滴,劉蘭芝看到她的半邊肩頭都給雨水打溼了,就道:“先去把溼衣裳換下,免得着涼了!吩咐孟婆子去熬一些薑湯!”
紫蘇搖搖手,“二少奶奶,不用那麼麻煩,奴婢素來身子壯,這一點小雨沒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