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家莊的小路上,綿綿秋雨裡來了主僕三人,青果在一側扶着大腹便便的劉蘭芝,紫蘇在後面打着清油竹布傘。
喬家不同於劉蘭芝租賃的那個小院子,卻是喬五買下來的一個大宅子,兩尊石獅子蹲在喬家門口,主門沒有開,角門的小廝見劉蘭芝主僕蹣跚而來,忙作揖道:“可是焦家二夫人?我家夫人吩咐了,讓下人在此等候,夫人在後面的花園裡等着呢!”
“哦!”劉蘭芝微微放了心,看着門前冷落,也知道在客中沒有幾個客人來觀禮,她笑道:“好吧,我們去見喬夫人吧!”
繞過了粉油影壁,入眼的是一個軒敞的大院子,在抄手遊廊那裡走來了一個丫頭,笑吟吟道:“阿貴大哥,奴婢來領焦家夫人去後院吧!”
劉蘭芝仔細一瞧卻是那個叫做蔓菁的丫頭。不由笑問:“你家夫人在後院賞桂花?這種雨天?”
蔓菁抿嘴一笑道:“回稟夫人,我家夫人在後院的涼亭那裡圍上了錦紗屏風,既能賞雨還能看桂花,並且保暖,夫人請!”
“何時這個小妮子這麼有情調了!”劉蘭芝笑道。
“二位姐姐,你們手裡的禮物去管家那兒登記一下吧,大包小包的,拿着也沉重!”蔓菁體貼地看看紫蘇和青果,果然二人一個手裡抱了給紅梅兒子的洗三禮物,一個卻是抱着一個青布包袱,裡面卻是給張靜姝的大魚玩偶,終於拗不過她耍賴,劉蘭芝畫了樣子,青果做了一個粉粉的,覺得扎眼,就包在包袱裡。
青果稍稍有些猶豫,這個可是要親手交給喬夫人的,怎麼蔓菁這個丫頭?喬家的規矩真多!
劉蘭芝見蔓菁是張靜姝身邊的丫頭,沒有多想,就笑道,“既是如此,你們二人就去吧,人家估計也有這種規矩,反正這個丫頭跟着我呢,一會兒你們去後院找我。”
“是!”紫蘇和青果跟着那個小廝去賬房了,青果臨走時狐疑地頻頻回頭看,紫蘇問:“怎麼了?”
青果看着前面那個小廝,低聲道:“我覺得那個蔓菁有些怪怪的。”
“想多了吧,沒事,我們趕緊去登記,馬上折回來跟着少奶奶就成。”紫蘇麻利道。
這邊劉蘭芝跟着蔓菁左轉右轉,繞了好一會子,纔到了一個小書房模樣的所在,劉蘭芝覺得不像是後院,疑惑道:“你們喬家這麼大嗎?我都快跟着你饒迷糊了,難怪你家夫人老喜歡去我家,多簡單呢,一個小跨院,不像你們,一個宅子弄得那麼複雜!”
蔓菁只是陪笑,並不答話,少頃,聽得後面有朗朗笑聲:“阿芝覺得複雜嗎?這裡沒有趙州的劉府複雜吧!”
劉蘭芝猛然一驚,一回頭,肅然變色。
卻是穿着天藍色長袍子的一個男子佇立在身後,他嘴角含笑,襯得俊美的容顏愈加明豔,一雙眼睛盯着劉蘭芝,似乎有些貪戀的模樣。
“喬公子?!”劉蘭芝大驚,立馬看向蔓菁,蔓菁卻低了頭對喬五道:“主子,焦夫人我帶來了,爺有話快點說,一會兒那兩個丫頭就過來了!”她深施一禮,退到了月洞門那邊望風,從頭至尾都沒有看劉蘭芝一眼。
“是我讓蔓菁帶你來的
。”喬五輕輕解釋,瞥過劉蘭芝那臃腫的腹部,苦笑了一下道:“你還好嗎?一個人在這裡離鄉背井的,孃家婆家都指望不上。”
“我很好,謝謝喬公子,我是來找靜姝的。”劉蘭芝不想和他多說話,老覺得他似乎有些陰測測的,令人看不懂。
“不用避我如蛇蠍!”喬五搖搖頭,“我聽靜姝說了,你們相處甚是融洽,這樣挺好,我看着她陪伴着你,你開心,我也就開心了!”
劉蘭芝哭笑不得,“是你家夫人去尋開心了好不好?你別整天陰沉着一張臉,嚇得張靜姝往我哪兒跑,我那兒成了第二個喬家了!”
“那不是更好?第二個喬家?!”喬五聽得劉蘭芝如此說,笑容璀璨,眼神熠熠生輝。
“嗯?”劉蘭芝立馬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她的臉倏地紅了,“胡說八道什麼?我可是焦家婦!”
“可是焦家如今一個人影兒都不見呢!”喬五看着劉蘭芝發窘,心情莫名地好了起來。
“哼,那是焦仲卿忙着抗匈奴,不像你,躲到了這裡享受左擁右抱,做富家翁!”劉蘭芝不願人家說焦仲卿不好,雖是焦家捨棄了她,可是焦仲卿實屬無奈,她覺得莫名地害怕,幾個月音信全無,她也怕得很。
“我?左擁右抱?做富家翁?”喬五收斂的笑容,臉上浮現出一絲陰霾,“我做的絕對不比他們少!”
“五爺!”月洞門望風的蔓菁出言提醒。
喬五不再說話,轉身就走,臨了道:“北方雖戰事吃緊,你也不必擔心,安心在這兒養胎生孩子是正理。”
前面傳來青果焦急的聲音:“二少奶奶!你在哪裡?”
“青果姑娘,彆着急,估計院子大,蔓菁這個丫頭也好迷路,我帶你去找!”一個陌生的女聲道。
劉蘭芝沒有看蔓菁一眼,揚聲道:“青果,我在這裡!”她緊走幾步,前面是一個紫藤花架,繞過花架,看到青果和一個臉生的丫頭在團團轉。
“二少奶奶,可找着你了!”青果聽到聲音回頭來看,見是劉蘭芝,喜不自禁,她跑過來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二少奶奶,你沒事吧?”
“沒事。”劉蘭芝看來那個眼生的丫頭一眼,那是個圓臉胖嘟嘟的丫頭,猛一眼看上去與那個蔓菁有幾分相似。
“二少奶奶,奴婢和紫蘇姐姐登記完了禮品,找不見你,我們拉住一個婆子,她領着我們去了後院,喬夫人還驚奇地問起您呢,我們才知道你沒去,恰巧於姨娘抱着孩子給喬夫人請安,這個就是於姨娘的丫頭香芹,她自告奮勇領着我過來找,紫蘇跟着婆子去那邊了。”青果指了指西邊。
“那我們去後院吧。”劉蘭芝看看身後,那個蔓菁並沒有跟過來,青果一臉的驚訝與疑惑,她張張嘴,想問,但看着劉蘭芝面沉似水,不由點點頭,上前攙扶住了劉蘭芝,順着遊廊向後面走去。
那個香芹卻是個活潑的,笑道:“蔓菁是個路癡,讓她領路,怪不得把焦夫人領迷路了呢!”
劉蘭芝沒有做聲,她覺得喬家這兩個丫頭透着詭異。
來到了後院。劉蘭芝發現這兒果然精緻,後院正中是
一溜兒的五間抱廈,三明兩暗的結構,院子裡遍植花木,雖是深秋,卻是未見凋落,在濛濛細雨中,也算蒼翠。廊下張靜姝扶着一個丫頭的手站在那裡,一見劉蘭芝主僕就笑道:“我就說嘛,你肯定會來,這個蔓菁真是的,讓她領個路還轉迷糊了!把你丟在院子裡了,自己卻繞回來了!”
劉蘭芝這才發現,張靜姝身邊的丫頭不是蔓菁卻是誰?真是好快的腳程!她看着張靜姝熱切地笑臉,一時心裡有疑慮,面上卻道:“也沒什麼,我正着急,青果這個丫頭就找來了。卻是你,怎麼派個不認識路的丫頭來引路?幸好碰到了你家的相公!”劉蘭芝邊看張靜姝的臉色邊慢慢說來。
張靜姝正帶着笑意的臉,僵了一下,馬上就恢復了自然道:“這個蔓菁平日看着很踏實,不料卻是如此不濟,算了,我們喬家就沒有你的丫頭伶俐!”她扭頭吩咐蔓菁:“你和香芹下去吧,我與焦家夫人親親熱熱說些話,前面那些街坊送喜面的,你和管家婆子去打發就成了。”
蔓菁低着頭和香芹躬身退下。
張靜姝攜了劉蘭芝的手來到與遊廊邊的小亭子裡,果然,圍上了錦紗的屏風,外面是朦朧的秋雨,亭子裡卻是安逸舒服,正中是一個黃梨木的小茶几,兩把大圈椅放在兩側,上面都鋪着鬆軟的毯子,還有從劉蘭芝那裡勒索來的抱枕放在椅背上。
二人分賓主坐下。丫頭們都知道二人關係親密,奉上了熱茶和新出爐的點心,她們就都下去了。張靜姝審視着劉蘭芝的臉色道:“怎麼?見着了我家五爺就令你這般不開心?枉費了人家的一片相思意了!”
劉蘭芝正喝着一杯熱茶,聞言,把茶甌往茶几上狠狠一頓,一聲沉悶的聲音嚇了張靜姝一跳。
“今天的事情是你安排的?怎麼着?這麼急不可待給你家五爺找新人?”劉蘭芝氣得柳眉都豎起來了。
“哎呀,你至於生氣成這般模樣?”張靜姝看着劉蘭芝的臉色不好看,心裡輕鬆了一下,忙把椅子挪近,解釋道:“我哪裡安排蔓菁那個小蹄子去接你了?一大早她就給五爺叫去了,說是幫着管家婆子安頓來賀喜的客人,我讓門口的小廝進來通報,誰知道這個小蹄子安地什麼心,居然把你領到了前院書房那裡!”張靜姝苦笑道。
“真和你無關?”劉蘭芝看她那個模樣不似作僞,稍稍平息了怒氣,雖然喬五和劉蘭芝是故人,但是因爲議婚不成,見面着實尷尬,況且,貌似喬五賊心不死,劉蘭芝本來也不懼他,只是如今離鄉背井的,焦仲卿又不在身邊,她總得避嫌不是?她可不想上演什麼閨蜜奪愛之類的狗血姦情,所以,儘管張靜姝頻頻登門來自己家,自己卻是第一次來喬家,可氣的是就遇到了這種事情!她心裡發狠再也不來了。
張靜姝看着劉蘭芝面色和緩下來,才嘆息了一聲:“我從趙州來的時候,也是帶了兩個丫頭的,可是一個染病死去了,一個不知何故得罪了五爺給發賣了,所以後來就是於姨娘服侍我,如今她臨盆了,五爺不知從哪個地方買來的兩個丫頭,是姐妹倆,給了我和於姨娘一人一個,名義上說是我的丫頭,卻是聽五爺調遣的。”張靜姝的臉上悲喜莫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