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三垮下臉來:“可是,你聽得裡面都動刀子了啊!沒想到啊,嫂夫人看着柔柔弱弱的,打起架來卻是蠻有威懾力的!”隔着馬車窗的竹簾子,他看不到馬車內兩個婦人如何抓頭髮、撕衣裳,卻知道,自己的那個娘子不是吃素的。想當初,靜敏知道了自己在外邊置辦了“香巢”,包養着秦羅敷,直接就打上了門去,把秦羅敷打成了爛羊頭,秦羅敷肚子裡的孩子也打沒了,他大氣也不敢出一聲,實在是懼怕了家裡的這隻母老虎,打不得,罵不得,得罪不起。或許是秦羅敷看出了自己的窩囊樣子,那邊六王爺一伸橄欖枝,秦羅敷就盜取了自己的一封密信對六王爺投懷送抱去了,做了名義上的什麼忠孝郡主,實則男盜女娼,和六王爺的曖昧關係,也就是沒人明着說罷了。他那時候才慶幸還是家裡的母老虎可靠一些,雖然不懂得柔情似水討男人歡心,卻是真真正正爲自己打算的,這樣想來,由原來的怕懼,變成寵愛了。只是如今馬車裡這個模樣,他有幾分擔憂的看了焦仲卿幾眼。
焦仲卿不耐煩道:“我娘子比你家娘子強了不是一絲半點,放心,她半日就學會騎馬,想必降服你家的河東獅吼也就一炷香時刻。”
侯三隻得點頭,還是不放心地把耳朵貼近了馬車邊,偷聽裡面的動靜。
馬車裡卻是另一番情形了,張靜敏看着明晃晃的匕首,臉色發白,也氣怯了,收回了手,喃喃道:“誰說的你劉蘭芝溫柔嫺淑的?全是騙人的!”
柳蘭芷放下了匕首,掠掠鬢髮道:“傳言皆不可信,我初次見靜姝時,她也這般炸毛,後來我們卻成了至交。”
提起自家的妹子,張靜敏的眼淚簌簌而下:“可憐我的妹子,在家裡嬌生慣養的,沒想到卻被喬五折磨而死!哼,喬五,我不會放過他!”她開始咬牙切齒。
“靜姝是死在六王爺派出去的丫頭手裡的,你放心,血債血償,我以後也不會便宜了那對心狠手毒的丫頭的。”柳蘭芷握拳。
張靜敏看着柳蘭芷堅毅的小臉有幾分不以爲然,“吹牛罷了,瞧你那個樣子,還不如我開黑店有膽子呢,對了,你到底喜歡誰啊?你家相公不錯,那個傷藥是他連夜從新帝的宮裡討要來的,因爲看着你在路上彆彆扭扭地騎馬姿勢了。那個喬五卻不是良配,你別上他的當,我妹子就栽到他手裡了!”她搖搖頭,“我還聽說那個草原上的什麼王對你也蠻有興趣,你是不是今年大行桃花運啊!”張靜敏手託着腮幫,一臉的探究八卦的神色。
柳蘭芷啼笑皆非,剛纔那捋起袖子想抓頭髮,撕臉皮,如今卻是一臉的八卦像,這個張靜敏真的是一個奇葩,張靜姝和她相比實在是太寬和,太善良可愛了,她搖搖頭失笑了,“那些都是他們的事情,男人喜歡女人,並不是說女人有多少魅力,而是她那裡有男人想要的東西,就這麼簡單。”
張靜敏不解地搖頭,“我不懂。我家侯三想要我什麼呀?以前我爹爹當太守,他怕我,是畏懼爹爹的權勢,如今爹
爹年邁,已經大權旁落,他還是怕我,我不懂!”
柳蘭芷笑了,“每個人要的東西不同,自然別人的看法也不同了,你看着粗魯、刻薄,實則直率,這也許是侯三看中你的原因吧。”
“真的嗎?”張靜敏雙眼閃亮,笑成了兩顆小星星,“我知道靜姝爲何被你哄着了,我都開始不怎麼討厭你啦!”她笑着宣佈。
“可是我很難喜歡你!”柳蘭芷笑道,“我喜歡靜姝,她心善,耿直,講義氣,這些你沒有。”張靜敏聽了後就要炸毛,柳蘭芷笑着補充了一句,“或許是你有,但我沒看到。你口口聲聲爲妹子打抱不平,可是靜姝的雙生女兒如今還在江北那裡,你肯定知道,可是你施過援手嗎?那可是你嫡親的妹子!”柳蘭芷字字珠璣,卻字字如針刺得張靜敏臉色窘迫。
“我,我一直和相公在外奔波,怎麼能照料到那兩個孩子?”張靜敏訥訥道,卻沒有足夠的底氣,實則因爲那是喬五的孩子,他們懶得去管,卻忘記了,那也是張靜姝的親骨肉。
柳蘭芷笑了,“我沒有責備你,我想靜姝也明白這個道理,她把孩子託付給了我,估計也是明白你的苦衷,只是以後妖妖嬈嬈歸我養育,我希望你別以姨母的身份在那裡指手畫腳的。”柳蘭芷預先把此事敲定了,喬五依附六王爺,將來的事情難說,成者爲王敗者爲寇,她擔心兩個無辜的孩子受了池魚之殃,於是包攬了過來。
張靜敏眼睛一亮,自然明白了柳蘭芷的用意,不由真的對她感激起來:“我替小妹謝謝你!”
“不用,靜姝雖是你的嫡親妹子,但是和我的關係卻比親生姊妹還要好,何況妖妖嬈嬈生的美麗,以後肯定是難得的美人,我可賺了呢,有了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兒。”柳蘭芷笑了。
張靜敏嘆息了一聲,沒再言語,馬車繼續“咯咯吱吱”往前走去。
柳蘭芷掀開簾子往外看去,已是仲春的天氣,北方的春天雖來的晚,卻是也來了,路旁的楊柳都吐出新綠,雖然還是有些寒冷,卻不那麼冷得徹骨了。馬車外焦仲卿和侯三一左一右跟隨着,柳蘭芷看到了焦仲卿穿的那個破披風笑得如春風裡的楊柳一般,不由也對他粲然一笑,“回頭我再給你做一件新披風。”
“好!”焦仲卿點頭。他們雖久別重逢,卻如老夫老妻一般說話,不見什麼羞澀和激情。
張靜敏在馬車裡對着侯三大嚷:“侯三,前面有賣燒餅的,給老孃買一個,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大半天了,也不打尖,你想餓死老孃怎的?”
侯三在馬車外的另一側對着張靜敏打躬作揖好不殷勤。
柳蘭芷心裡嘆道或許這就是那位哲人所說的吧,婚姻如鞋,合不合適只有腳知道,誰說侯三有一個河東獅吼的妻子,就是他的不幸呢?沒看到他樂在其中嗎?自己和焦仲卿看着郎才女貌,其實……她搖搖頭,沒有再想下去。覺得睏倦,閉上了眼睛……
馬車吱吱悠悠走了大約兩個時辰,等柳蘭芷
被推醒後,發現來到了熟悉的地方,兜兜轉轉,自己又轉回陪嫁的莊子來了,就是那個帶着溫泉的小莊子。
張靜敏首先跳下馬車,對着侯三吆喝:“咱們回自己的莊子瞧瞧去,也沒人打理,是不是都荒蕪了?”說完夫妻二人嘻嘻哈哈地去了隔壁的莊子,柳蘭芷這纔想起來,侯三好像有個莊子真的是在這兒的隔壁的。
焦仲卿伸出了手,攙扶着她下車:“來,去溫泉那裡泡泡一泡,這些時日辛苦你了!”他溫情款款,讓人如沐春風。
柳蘭芷看着莊子裡的花木收拾得很是齊整,不由納悶道:“不是說遭了兵禍了嗎?怎麼我看着比以前更加整齊?”
焦仲卿道:“這得多虧了你那個好丫頭了,都是她張羅着,你的莊子才這麼好的,附近的莊子都被匈奴兵搶掠過,這兒自然也不例外,只不過那個翠屏很是能幹,匈奴兵一被擊退,她和她的那個相公就招募了流民幫着修復莊子,加固了圍牆,我上次來也嚇了一跳呢!”
柳蘭芷大喜,這麼說翠屏夫妻安好無恙?彷彿應着她的話一般,一個挽着婦人髮髻的女子從大門裡向外探頭探腦,嘴裡嘟噥着:“二爺說姑娘今天會回來,這會兒都過午時了,怎麼還沒見着人影?”她一擡頭瞥見了柳蘭芷二人,愣怔了一下,立馬大喜,大笑大嚷着跑了過來:“姑娘,您可回來了!”
柳蘭芷看着這個面容富態的婦人一剎那間有些失神?“翠屏?”
“姑娘!”翠屏喜極而泣,拉着柳蘭芷的手又哭又笑的,“奴婢可想您了!”翠屏圓滾滾的模樣有些滑稽。
她面上現出訝異,“你怎麼變成了這個模樣?長胖了?”她伸手捏捏翠屏肥嘟嘟的臉,“說,是不是趁着我不在,偷吃了不少好東西?”
“姑娘——”翠屏拉長着腔調撒嬌,“人家是要當孃親的人了,哪裡有姑娘說的那麼嘴饞!”臉上帶着一絲羞澀和滿滿的幸福。
此時門裡走出一個憨厚淳樸的年輕人,對着柳蘭芷和焦仲卿施禮:“蘇大壯見過焦大人,焦夫人!”
翠屏這時候有些羞赧道:“姑娘,這就是大壯,我家那口子!兵禍之後,我住在莊子裡安置,就把他也帶過來了,姑娘不見怪吧?!”翠屏有些忐忑,畢竟蘇大壯不是焦家或者劉家的世僕,住在這邊有些不合適。
“不會,你瞧你們夫妻二人把我莊子收拾得這麼好,我感激你們二人還來不及呢!”柳蘭芷笑着捏捏翠屏的胖胖的圓臉,“咱們進去說話,外面風大,你可不能着涼。”
四人一起進了莊子裡面,正是仲春天氣,院子裡粉粉的桃花落了一地,煞是好看。
夫妻二人在正房裡安坐下,陪房老周夫婦也過來見禮,柳蘭芷問起紅袖一家,翠屏道:“他們一家爲了避戰火,回了浙西老家了,臨行時,奴婢按照姑娘的吩咐,發還了他們一家三口賣身契,免得給官兵查驗住,以爲是逃奴。”
兵禍後相見大家自是有一番悲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