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眼前一黑,手中茶杯啪的掉在地上,摔做粉碎。
這一次李景疇沒有拐彎抹角,說的很直接。寧薇的失憶,表面上來看,身子也還沒有大恙,就連先前先天不足的病症,似乎也好了;其實這樣的症狀,反倒是最危險的徵兆。《仲景初論》和《黃帝手經》中,都有關於這方面的記載,據說如果一個人受到了某種巨大的刺激,就會有健忘的現象。這也可以理解成人的一種自我保護的本能,爲了避免這種刺激會對本身造成壓力,或者傷害,身體會不自覺的做出反應,潛意識裡選擇將這些事情忘掉。而當這種刺激劇烈到了一定程度,甚至有可能喪失全部的記憶。換句話說,公主受到的刺激大到了她的身體無法承受,纔會造成失憶。
大多數情況下,這種失憶可以通過一系列心理治療的手段,讓其慢慢康復,重拾記憶。但是寧薇偏偏又有先天不足的病症,加上後天調理不當,身子匱乏的厲害,就像壘沙成堤,久被淘空,上回在大興山上雖然救得一命,但病根不除,再也經不起任何風浪。
也就是說,如果她一直失憶,興許一時半會兒的也還沒有性命之虞;一旦找回了記憶,再度受到刺激的話,新愁舊病加在一起,恐怕大羅金仙也難救了。
可是如果一個人永遠的失去了記憶,活着跟死去又有什麼分別?
難道就眼看着寧薇永遠像個孩子一樣。渾渾噩噩、行屍走肉般地芶延殘喘?……
初升的陽光透過窗子照進書房,照在蕭然的身上。這一刻,他覺得異常冰冷。
“如果她恢復了記憶,真的會……死掉?”
“老朽無能,慚愧之至!”
“……如果有靈藥呢?比如九轉還陽丹?”
腦子裡靈光一現,蕭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然跳了起來,死死抓住李景疇的胳膊。力氣太大,疼的老頭一陣呲牙咧嘴。
“九轉還陽丹?!我沒聽錯吧?”李景疇驚訝地張大了嘴巴,“這是起死回生的聖藥,早已失傳,保不齊也只是一種傳說而已。難道,難道公子你……”
蕭然三步並作兩步,搬起屋角的一直樟木箱子。嘩啦一下把箱子裡的東西傾倒在地上,翻出一個羊脂玉瓶,急急捧到李景疇面前,道:“沒錯,就是九轉還陽丹!”
“老天!原來世上還真有這種東西!”李景疇接過玉瓶,手卻抖的厲害,險些失手打碎。翻來覆去的看了半天,搖頭苦笑道:“不過公子空有這曠世奇藥,只怕公主的命還是救不得。”
“爲什麼?”
“縱使仙丹,總須對症下藥。公主這是心病。”
九轉還陽丹。可以醫惡傷,治宿疾,功能脫胎換骨,起死回生。但是心理上的創傷,又豈是藥物可以醫得地?
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了,蕭然怔了半晌。猛的彎下腰一陣劇烈的咳嗽,忙用衣袖遮掩了嘴。喘了半天,再看雪白的衣袖上,星星點點的不少血跡。李景疇忙道:“公子你……”
蕭然若無其事的綰起袖子,淡淡的道:“公主的病,不要告訴任何人。”
送走李景疇,蕭然心裡一片茫然。雨婷、雪瑤幾個有心安慰他,但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都不知該說些什麼。寧薇一覺睡醒,哭鬧不止,吵着要找“小東子”,一見到蕭然立刻安靜下來。小手抓着他衣袖,像個撒嬌的孩子,說什麼也不肯鬆開。蕭然親自替她梳洗打扮了,寸步不離地帶在身邊。
用過早飯,忽然下人來報,說外面有個人,自稱蕭然大哥,用刀架了個人過來。蕭然就知道一準兒是梅良甫來了。迎出去一瞧,果然是這哥倆,梅良甫手裡扽着把雪亮的腰刀架在梅三脖子上,推着他一路跟頭把式的走了進來。梅三昨兒個腿上捱了蕭然一棍子,虧得他練過功夫,筋骨倒硬,還能一瘸一拐的走路。只是林清兒捅的那幾刀委實不輕,身上左一道右一道纏着繃帶,一幅帶死不活的模樣。
梅良甫這一宗,姓蘇明察兒氏,隸屬正黃旗,打太宗皇帝那時候起,就是天子親將地禁軍。梅三原也飭過一道六品藍翎侍衛的頂子,只是他不爭氣,專好放刁使賴,因此一直領着閒差。總算苦心經營個倚翠樓,又被蕭然一把火燒成白地。
這時一見蕭然,梅三腿肚子就忍不住篩糠,戰戰兢兢的磕了頭,剛要站起來,不提防梅良甫一腳踹在他小腿上,喝道:“畜生,跪
!”
蕭然笑着把梅三拉起來,道:“既然你大哥把我當兄弟,那咱就都是哥們,一家人不須如此。三哥,身上的傷可好些了?”
這一聲三哥,叫得梅三熱淚盈眶,激動的話都說不出來了。不料蕭然臉猛的一沉,道:“你那倚翠樓開的不小啊。昧心的銀子,你賺了多少?”
梅三登時打了個寒戰,結結巴巴地道:“也、也沒、沒多少……”
梅良甫一刀柄砸在他背上,喝道:“兄弟問你,還不快說!”
“是!……每年的進項,大概有三萬兩。一共開了四年,賺了大概……大概有十來萬兩吧。”
這個數目跟蕭然估計的大體相當。蕭然哼了一聲,道:“你開這買賣,是不是經常招待洋鬼子?”
“沒,沒有……”梅三面無人色。
蕭然忽然提高了聲音:“你敢撒謊?”
“不敢!”梅三撲通跪倒,連連磕頭,“哥哥一時豬油蒙了心,不過是爲了多賺幾兩銀子!兄弟你大人大量,好歹饒我這一回吧!”
倚翠樓的買賣,其實是梅良甫跟梅三和開地。見蕭然變了臉色,梅良甫的汗也就下來了,吶吶的說不出話來。蕭然道:“這麼說,你跟洋鬼子很熟了?”
“啊?”梅三一愣,半天才小心翼翼的道:“也說不上熟,不過京城裡的洋行買辦,還有幾個使館衙門的洋大爺……呸!洋鬼子,一般都混了個臉兒。什麼英格蘭、法蘭西、西班牙,這些話也能說上來一點。”
“哦?”蕭然倒真有些意外,看不出這個肥頭大耳的傢伙,居然有這個本事。沉吟了一會兒,轉過頭衝梅良甫道:“大哥,但凡開買賣,無非是爲了賺銀子。這樣吧,你們哥倆合起來,先出十萬兩銀子,在我的同然堂,我給你們算一分股,你看如何?”
同然堂的買賣有多大,作爲大內禁宮的一等帶刀侍衛,正三品的京職武官,梅良甫自然再清楚不過。一旦入了股,銀子可就見天兒翻着跟頭的望上漲,就算生銀子怕是都沒有這麼快。再說憑蕭然的能耐,太后的支持,這買賣以後究竟能做到多大,實在不可限量!
蕭然這麼做,無異於白白的送銀子給他,這一點梅良甫自己也明白。一時激動的不知如何是好,手腳都沒地方放了,結巴着道:“兄弟,你真的……我,我真是……”
梅三雖然不知道到底揀了多大的便宜,但是見到一向穩重的哥哥激動成這個模樣,立刻明白這回實實在在的賺大發了。這廝有奶便是娘,斗大的腦袋磕的咚咚山響,恨不能拿蕭然當菩薩供起來。
蕭然擺擺手,道:“既然是兄弟,客氣就顯得見外了不是。至於三哥麼,反正倚翠樓也沒了,剛好你又會外語,回頭到同然堂去,先做個副經理乾乾。具體的事情不用做,只要給方大掌櫃當翻譯就成。另外你也算是宗族出身,回頭我再想想折,替你謀個頂子,好歹的也混個頭臉。”
不用做事,又能撈個頂子,這可是天大的恩情了,連梅良甫都覺得有些意外,不明白蕭然爲什麼對自己弟兄這麼好。梅三更是感激涕零,語無倫次的道:“謝蕭爺,您了就是再生父母……”
一不留神,那市井氣又冒出來了,氣得梅良甫一腳把他踹了個跟頭,喝道:“這畜生!孃的好好幹,既然入了股,可就是咱自己的買賣了。要是再敢惹是生非,仔細着我剝了你的皮!”
古時候的規矩,長兄爲父,梅三對這位大哥着實忌憚,諾諾連聲。蕭然道:“不過有句話可要說在頭裡:公司有公司的規矩,你要是敢違犯,別怪我翻臉不認人。另外做事的時候,自己掂量掂量,你還是個中國人,甭給那些洋鬼子當走狗,給你老祖宗臉上摸黑!”
梅氏兄弟聽了,都臊的滿面通紅,羞慚無地。蕭然自去寫了條子,交給梅三,打發他到雨來那報道。不成想過了個把時辰不到,雨來氣哼哼的找來了,見着蕭然,劈頭就道:“姐夫,這是怎麼回事?那梅三一看就不是個好東西,幹嘛安排他到公司去?去也就去了,非親非故的,怎麼着還要掛個副經理的職!手下那一幫夥計,哪個不是拼死拼活的給公司玩命,這傢伙不就會幾國鳥語麼,憑什麼就當副經理?這麼安排,何以服衆?”
了雨來連珠炮似的發問,蕭然笑道:“就這些麼?”
“還沒完呢!”雨來越說越氣,臉都漲紅了,“我聽那梅三說,你還打算讓他在公司入股,這不是白白的送他銀子麼?姐夫,這梅三到底是個什麼人,值得你下這麼大心思?我可是打聽了,這傢伙原是個開妓院的,難不成,你有什麼把柄落在他手上?”
一邊說,一邊狐疑的瞧着蕭然。蕭然又好氣又好笑,還沒等開口,就聽一個聲音道:“雨來!好沒規矩,怎麼跟你姐夫說話呢?”
原來是雨婷恰好進來,聽了雨來的話,登時沉下了臉。雨來不敢再大聲,心裡總歸不服氣,嘟囓着道:“本來麼,我哪裡有說錯?又不是沾親帶故的,姐夫幹嘛對他這麼好,趕明兒是不是還要保他個頂子才成呢?”
蕭然哈哈大笑,道:“你說的沒錯,我的確是要保他個頂子,而且還打算成立個分號,就讓梅三來打理。雨來,你想不想知道爲什麼?”
“爲什麼?”
“因爲他是旗人,因爲他夠卑鄙。”
雨來聽的目瞪口呆,蕭然拍了拍他的肩膀,繼續道:“現在的同然堂,表面上是風光無限,但實際上危機四伏。畢竟是跟皇上合股的買賣,名義上歸屬於朝廷,但實際上公司裡從上到下,別說朝中大臣,甚至連一個旗人都沒有。這樣的做法不單給那些八旗宗支留下了口實。也會惹來朝中清議。另外咱們搞加盟,搞按摩棒傳銷,這些買賣地運作,說穿了都是在空手套白狼,總有一天要穿幫的,到那時造成的可能不僅僅是朝臣的指責。甚至是百姓的詰難。那些個挖空心思想要扳倒同然堂的傢伙,到時必然將這些個責任推到公司這邊,也就是你我地身上。就算有太后、奕煩的緊。所以現在,我們必須未雨綢繆。”
“你是說,一旦有事,讓這個梅三來頂缸?”雨來眼神一亮。
“差不多吧!”蕭然嘿嘿一笑。接着道:“現在業務擴大了,我準備上奏朝廷,成立一個同然堂分號。名義上獨立運作,實際上只把責任、債務划過去,財權仍然由咱們掌控。”
“姐夫真的準備把分號交給梅三來打理?”雨來沉吟了一會兒,不放心的道:“這個梅三,整個一卑鄙小人,靠得住麼?”
“我需要的就是他這樣的人,正人君子我還不敢用呢。”蕭然胸有成繡的道,“首先。這個梅三是旗人,並且是正黃旗出身,足以堵住那些滿人的嘴巴;其次,這人有奶便是娘,只要給他足夠地好處,讓他刨了老祖宗的墳估計都沒問題。也就是說,爲了錢他絕對肯出賣旗人的利益;第三,他的哥哥是御前一等侍衛梅良甫,正三品大員,一旦出事,勢必把他牽扯進來,這就逼得他不得不站在咱們這一邊。你說,這個梅三。是不是一個絕佳的人選?”
雨來這才恍然大悟。應該說蕭然的擔心不無道理,尤其是傳銷這種東西,一個市場一旦飽和,那麼也就走到了崩潰的邊緣。現在在北京城。這種危機就已經初露端倪了。
現在的同然堂,正在向工業方面轉型。跟福來洋行方面,正式的購銷合同已經簽訂,在暴利的驅使下,繼龍門刨牀之後,臥式銑牀、萬能式機、鐵管式高爐熱風爐等等也以最快地速度運來了,令人興奮的是還有一臺玉米播種機,以及收割、脫粒一體化的聯合收割機,甚至還有當時世界上最先進的轉爐鍊鋼法!這些新式科技,使得工廠的生產水平突飛猛進,自行車日產已經突40輛,並專門劃分出了一個鋼鐵冶煉。
新式機牀的介入,同時也利於大型機械地製造和研發。比如在自行車工廠之外,又成立了縫機工廠,專業化的機牀簡直可以媲美流水線作業。手搖式縫機,現在已經準備正式投產,很快就將批量上市。
福來洋行走私的貨物中,目前還沒有發電機跟蒸汽機。不過從肅順府中抄來的那臺發電機,正好可以仿製,製造出來的發電機又爲大型機牀提供了充足的動力。整個工業生產環節,進入了良性循環的發展軌道。
工業的發展是一個國家地根本,是提高生產力的重要保障,貿易學出身的蕭然自然明白這個道理。歷史上的晚清,正是由於生產力地落後,導致國力空虛,任由西方列強欺凌壓迫。發展纔是硬道理,在這個風雲變幻的年代,蕭然更要將這句話奉爲至寶。
相比之下,保健品加盟跟按摩棒傳銷,應該說是一個快速圈錢的最佳途徑,但是卻不能創造出推動性價值,對一個國家的落後面貌不會有根本上的改觀。這也是蕭然之所以不遺餘力的推廣工業最直接的原因。而這兩種生意的性質決定,成立分號,規避風險,是必須走出的一步棋。
解開了雨來心裡的疙瘩,兩人開始討論了下一步計劃。正在這時,忽然有個同然堂夥計氣喘吁吁的跑來報告,說公司那邊鬧起來了,新來的副經理梅三不知怎麼惹惱了夥計們,給一頓痛打,差點爬不起來了。
原來梅三這廝,平日裡吆五喝六的,這回又攀了蕭然的髙枝,領了副經理的職務,不免小人得志,狐假虎威起來。對店裡的夥計們指手畫腳,橫挑鼻子豎挑眼的妄想給大家來個下馬威。夥計們本就憋着一肚子氣,剛好這天有兩個外埠的業務員出差回來,這些業務平時都是牛逼閃電慣了的,除了東家跟大掌櫃,別人把誰放在眼裡?見了梅三那盛氣凌人的模樣,如何按捺得住,唆使店裡夥計一鬨的鬧了起來,說話就是一通暴打。
可憐梅三,空有幾分拳腳,苦於滿身是傷,給打的一佛出世,二佛涅盤。待蕭然跟雨來趕到的時候,連求饒的力氣都沒有了。看着他半死不活的樣子,蕭然憋不住的想笑。心說這樣也好,給他來個下馬威,倒省的這廝以後在公司裡裝大。
喝退了夥計們,蕭然把梅三救起,捏鼻子灌了一通涼茶,總算吐出一口氣來。梅三大哭道:“沒王法了,沒王法了!連我這個副經理都敢揍,天理何在?”
“靠!你以爲自己是什麼好鳥,以前做壞事的時候,可想過天理這兩個字麼?”
蕭然一句話,噎得他直翻白眼。半天才囁嚅着道:“不管怎麼着,我畢竟是兄弟你指派來的。他們不給我面子,就是不給你面子……”
“住嘴!”蕭然臉一沉,一字一頓的道:“你是你,我是我,公司裡邊,規矩是大。你要是想在這賺銀子,就給我老老實實待着,否則的話,天王老子我也照收拾不誤!”
梅三怕蕭然,就跟老鼠見了貓似的,嚇的打了個哆嗦,吶吶的不敢再多嘴。對付這種人,就要打個巴掌給個甜棗,蕭然緩和了一下語氣,道:“衆怒難犯,把人都得罪光了,以後還怎麼混?這同然堂不比你那倚翠樓,容得你裝大。怎麼說這也是朝廷的買賣,鬧出什麼亂子,我跟你哥的臉上都不好看。這樣吧,我正準備着成立個分號,過兩天,我把分號交給你去打理,如何?”
“真的?”梅三拼命的眨眼,硬是擠出兩滴眼淚,一頭磕了下去:“蕭爺,再生父母,何以爲報!……”
話還沒說完,忽聽一個聲音尖叫道:“壞蛋,他是壞人!小東子快跑!”一個女孩子從門口衝了過來,拽着蕭然衣袖,拼命的望門外拉扯。
這女孩不是別人,正是公主寧薇。她現在寸步不離的跟着蕭然,就跟他的影子一樣。看着她害怕的樣子,蕭然嘆了口氣,道:“好,咱們回家去。”
剛要轉身離開,梅三卻叫住了蕭然,討好的道:“兄弟,有件事,咱倆能不能私下裡說?”
蕭然本不想理他,但是看他吞吞吐吐的模樣,不知怎麼心裡一動,揮手叫雨來帶着寧薇先出去。看看屋子裡再沒有別人,梅三壓低聲道:“兄弟,我今天說這話,連我哥哥都沒告訴。倘使給外人聽了去,鐵定就要掉腦袋。但是梅老三受你大恩,這話不說出來,心裡總歸不安。”
蕭然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眼神卻頓時鋒利起來,道:“你放心,今天的事情,我不會讓任何人知道,好處也一定少不了你的。”
“成,有兄弟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梅三猥瑣的一笑,臉上的表情忽然變得緊張起來,猶豫了片刻才道:“兄弟,你想不想知道,我是在哪裡遇到的公主?”
“寧薇?!”蕭然勃然變色。他一直以爲寧薇公主是精神失常,誤打誤撞出的宮,已經有了先入爲主的判斷,竟把這至關重要的一點給遺漏了!一時只覺得心通通直跳,劈手揪住梅三的衣領,道:“快說!”
“是,是!在老胡同,一個背靜的巷口,我看到有人要殺寧薇公主……”只一句話,如同晴天霹靂,蕭然登時目瞪口呆。
要殺寧薇公主的,到底是什麼人?”
蕭然臉孔扭曲,讓梅三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戰。“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那天我湊巧經過,看到有人要對公主下手,便出手救了下來。那人也不知什麼身份,功夫倒是不錯,我跟兩個兄弟聯手才擒住他,正要問個明白,誰知他竟忽然毒發身亡了……”
“什麼?!毒發身亡?!”
“是的。看他的樣子,應該是被人事先下了毒,估計他自己也不知道,突然就七孔流血而死!”
!!!……
後來的事情,基本跟蕭然猜測的一致。梅三當時並不知道救出的是公主,見她美貌絕倫,又糊里糊塗的,便挾持到了倚翠樓。當天下午,全城戒嚴搜查,說是公主失蹤,梅三這才慌了手腳,決計將公主殺掉,毀屍滅跡。多虧了蕭然跟慈安說的那一番話,放出公主已經找到的假消息。梅三決計想不到朝廷會瞞天過海,也就相信了寧薇不是公主,這纔打消了殺她的念頭,準備讓她接客。
聽了梅三的敘述,一股涼氣頓時從蕭然脊背升起!很顯然,那個想要對寧薇下手的人,絕不是普通的壞人,這一點從寧薇目前仍是處女就可以看得出來。換句話說,那人的目的很明確——殺掉寧薇!
而這個殺手毒發身亡,說明他的背後一定還有人在暗中操縱。這樣看來。公主出宮,也絕不會是意外走失那麼簡單,分明是有人想要她地命!可是寧薇與世無爭,究竟有什麼人會對這樣一個已經失憶的女孩子下手?難道這背後,竟隱藏着什麼陰謀?……
梅三人雖卑鄙,卻斷不敢在這件事情上撒謊。這一點可以確定。一個又一個的疑團接踵而來,蕭然思路也變得越發混亂起來。
公主獲救,這個消息已經送進宮去了。這也就意味着很有可能被想對寧薇公主不利的那些人知覺。想起這一茬,蕭然就恨的牙根癢癢。王八蛋梅三,居然到現在才說出真相,若是早一些說出來,也許事情就容易得多了。
現在的關鍵,就是找出幕後策劃者。但是應該從哪裡下手?殺手死掉。這條線也就斷了,寧薇又糊里糊塗地,根本提供不了有價值的線索……
不對!那個殺手雖然死了,但是死人,也未必就完全不能說話!
蕭然猛的眼前一亮,道:“那個想殺公主的傢伙,屍體在哪裡?”
“屍體?”梅三一愣,“那廝的確是毒發身亡,不干我事……”
“少他媽廢話,問你什麼說什麼!”
“是。是!……咱們怕官府追究,趁着無人,把屍體扔到了老胡同巷尾的一口枯井裡!”
萬幸!屍體還在,蕭然頓時鬆了一口氣,原本混亂的思路竟也立刻清晰了起來。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這個殺手。應該是一個……
“太監!!!”
火速趕到老胡同,從枯井裡撈出那具已經泡漲了地屍體,解開褲帶,所有人都吃了一驚。只有蕭然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看來預料的果然沒錯,朝公主下手的人,一定是皇宮中人無疑。
雖然確定了這殺手的身份,但仍有個不小的麻煩。悶熱的天氣中。屍體經水浸泡了三四天,已經開始腐爛,無法辨認容貌。蕭然來來回回的踱了半天,忽然心裡一動。命人火速傳來段興年。
老段這時還留在京城,接到命令,騎上一輛自行車飛也似趕到老胡同。他原是刑慎司出身,對宮裡的太監一般都能混個臉兒熟。可惜的是屍體實在腐敗地厲害,仔細辨認了半天,段興年搖搖頭道:“面目全非,無從下手。”
“段大哥,宮裡的太監,像你這樣會功夫的多不多?”蕭然沉吟了一會,忽然問道。
“不多。今年新入宮的不算,在我印象裡,應該不會超過三十人。”段興年表情稍稍有些驚訝,“怎麼,這傢伙會武功麼?”
既然是這樣,事情就好辦的多了。蕭然叫過梅三,讓他把這人的武功仔仔細細地描述一遍。梅三倒也記得真切,毫不猶豫的道:“這人武功路子很怪,盡奔下三路使勁。我看他的功夫,多半是在腿上。”
一邊說着,一邊依樣比劃了幾下。段興年眼神一亮,道:“地趟門!難道是他!”重新除掉屍體的衣服,翻過身,只見雙腿股上各有一個青魆魆的飛天貂刺身。段興年霍然起身,斬釘截鐵的道:“不會錯,就是他!這是大內總管陳勝文唯一的徒弟,領灑掃處首領太監的缺,大名叫做李傳富!”
“陳勝文?”蕭然眉毛登時擰成了一團。事實上自打他重生到現在,跟這位陳大總管一直沒有任何瓜葛,雖然都是總管,但各司其職,井水不犯河水,所以對他地瞭解也並不多。
還有一點,這陳勝文能夠混上大總管的寶座,可想而知,一定不會是簡單的角色,城府極深。平日裡行事更是謹小慎微,毫不張揚,這也是蕭然爲什麼一直對他不很在意的主要原因。
但完全可以肯定地是,陳勝文跟這件事一定有關!
太監所謂的拜師收徒弟,並不是指學武功,不過就是個形勢,藉此抱上個粗腿。如果師傅很NB的話,那麼徒弟只有巴結阿諛的份兒。這陳勝文可是大內唯一的一名正牌總管,李傳富又是他唯一的徒弟,殺害公主這麼大的事情,自然不敢對他隱瞞。事實上,一個首領太監也根本不可能有這麼大的膽子,最大的可能,就是陳勝文在幕後操縱。
可是這個陳勝文,又如何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對金枝玉葉下手?另外寧薇與世無爭,又已經失憶,究竟是爲了什麼,值得他冒這麼大地風險呢?按道理來說,儘管他是總管,也不應該做出這麼瘋狂的舉動。難道說,他的背後還有什麼人?
有一個小小的疑點:李傳富是灑掃處太監,無論從哪薇公主都搭不上邊。他究竟是用什麼辦法把寧薇帶出皇宮的呢?……
事情越發變的撲朔迷離。李傳富是陳勝文地徒弟,出了這樣的事情,如果移交刑部或刑慎司來處理,陳勝文自然是難辭其咎的,十有八九要跟着掉腦袋。不過蕭然並不打算這麼幹。原因很簡單,陳勝文是在李傳富出宮的時候就給他服了毒,這就意味着他一定做好了最壞的準備。用刑對於這種人來說,十有八九起不到什麼作用。
最可靠的辦法,就是想辦法在暗中查探。但是該從哪裡着手呢?監視陳勝文?抑或送寧薇回宮,引蛇出洞?仔細琢磨了半天,這些辦法似乎都不夠穩妥。就在即將陷入僵局的時候,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紫禁城戒嚴了!
老胡同就在東門樓子後身,蕭然幾人準備回蕭府,打宣武門路過地時候。就看一隊荷槍實彈的官兵奔紫禁城方向迅速開了過去。蕭然心裡一怔,出動禁軍這樣的大事,必須有兩宮太后的手諭,怎麼他竟事先沒收到一點消息?正疑惑不解,又是一隊官軍經過,領頭的卻是典軍校程通。蕭然連忙將他叫住。拉到一旁,劈頭便道:“出了什麼事?”
“大人不知道?”程通先是一愣,繼而就大驚失色,一拍大腿道:“壞了!八成是榮祿那狗孃養的假傳聖旨!我派人給你送了信去,怎麼還沒收到麼?”
不待詢問,程通已經爆豆似的說出一番話來,令蕭然大吃一驚。原來榮祿傳下了兩宮太后的懿旨,命親軍衛隊火速包圍紫禁城。因爲這懿旨上同時加蓋了御賞跟同道堂兩枚大印。所以景壽理所當然的認爲是兩宮太后的命令,當即奉召調集步槍營進城。因爲剛剛發生了公主失蹤地事情,所以這一次連程通也沒有懷疑,只是他仍多了個心眼兒。派人快馬給蕭府送了信去。但蕭然這時卻在老胡同,根本就沒有收到!
慈禧發動了!
蕭然的心裡一瞬間閃過這個信號。不過稍一琢磨,又覺得不大對頭。以她現在的勢力,也還不足以撼動慈安跟奕夠意識到慈安、蕭然對她的威脅,但現在就發動,也還爲時過早。
可是如果不是她,又有誰有這麼大的本事,這麼大的膽子?蕭然心裡又是咯噔一下:暗殺寧薇公主地事情還沒有水落石出,就發生這樣的意外,兩者之間,莫非有什麼關聯?
時間來不及思考,蕭然當即命段興年火速出城,召集大興山部隊,自己則加急趕往皇宮。如果真的是榮祿在假傳聖旨,那麼慈安現在的處境就很危險了!程通率領的,只有步槍營的一支小隊,一百來號人,而景壽的大隊人馬已經開到皇宮了。必須搶在全盤發動的前面,聯繫到景壽,纔可能粉碎掉慈禧地陰謀!
程通由於負責操演火器,在士兵中極有威信。振臂一呼,隊伍隨蕭然殺奔皇宮而來。但是走出不遠,蕭然忽然停下了腳步,程通詫異的道:“大人怎麼?再晚可就來不及了!”
“我在教你們狙擊課程的時候,一個優秀的狙擊手,應該怎樣確定狙擊目標?”
“啊?”程通一愣,心說都什麼時候了,大人怎麼還有心思問這個!“第一目標是敵方狙擊手……”
“媽地!如果真是榮祿動手,怎麼能不先除掉我這個威脅最大的對手!快回蕭府!!!”
慈安作爲發號施令的指揮官角色,那麼蕭然自然就是她的主心骨,是她最有力的支撐。只有幹掉蕭然,纔有可能扳倒慈安,這個淺顯的道理,慈禧跟榮祿不會不知道。也就是說,一旦動手,矛頭所指的第一個將是蕭然,而非慈安太后!
程通立刻嚇出了一腦門兒的冷汗,結結巴巴的道:“可是,親軍收到的命令,好像沒有關於大人府上的……”
“榮祿還領着步軍衙門的缺!並且兼着內務府大臣跟侍衛統領,連大內侍衛都可以調動,手上的兵馬豈止一個親軍!”
蕭然心急如焚。只要他不落在榮祿的手裡,慈安一時就不會有危險。但是蕭府則不同,雪瑤臨產在即,一幫子老婆加上個老孃,如果落在榮祿的手上,後果不堪設想!尤其是想到上回在神武門痛打榮祿,這廝必然挾以私憤,很難說會使出什麼卑鄙的手段來!
火速殺到榆錢兒衚衕,蕭然眼前就是一黑。無數荷槍實彈的清兵早已將蕭府層層包圍,水泄不通!衚衕口一小隊警戒的清兵發現了蕭然等人的蹤跡,登時拉開槍栓大聲喝令,同時吹響號角。裡面的官兵潮水一般涌出,程通眼珠子立時紅了,大喝道:“弟兄們,給我殺!”
“慢!”蕭然雙手一伸,攔在程通的身前。圍困蕭府的官軍,少說也有上千人,這百十號兄弟就算是神靈附體也決計抵擋不住。再說既然這一次榮祿確定是針對他而來,那麼整個京城都應該封鎖了,就算從榆錢兒衚衕逃了出去,又能躲到何處藏身?蕭然深吸了一口氣,道:“派人通知同然堂放掌櫃,銷燬一切賬目!立刻掉頭,找到六額附景壽,讓他聯絡宮裡一等侍衛梅良甫,準備內外夾攻,奪了紫禁城!程通,你自己率領人馬,埋伏在東門,一旦大興山弟兄們殺到,立刻搶佔東門,無論如何,也要救出我的妻小!”
程通眼圈兒一紅,急道:“大人,你……”
“來不及了!如果再晚,可能真的就給慈禧這臭婆娘一鍋端了!快將我抓住,交給榮祿,這樣你們才能夠脫身。”
“可,可是……”“動手!!!”
♂ 第8卷 混跡後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