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始惜月滿 花滿 酒滿【求月票!】

所謂《韓熙載夜宴圖》,乃是南唐後主李煜猜忌權臣韓熙載,派宮廷畫師顧閎中潛入其府邸,暗中觀察記錄其夜宴奢靡放縱之狀,最終繪成這幅傳世名畫。

此畫雖藝術價值極高,但其背後的故事,卻是權謀傾軋。

陸北顧心中暗道:“王逵此刻提出效仿這副畫,其心可誅!”

表面上,王逵是在吹捧宋祁的風流才情堪比韓熙載,欲留下傳世佳話,但細思之下,這提議簡直就是包藏禍心。

宋祁即將赴任成都,是外放的封疆大吏,身份本就敏感,王逵自己更是聲名狼藉的“酷吏”。

此時繪製這樣一幅充滿享樂場景的夜宴圖,流傳出去,會引發何等聯想?會不會被人解讀爲宋祁在地方上驕奢淫逸、結交酷吏?或者解讀成其在自污,以圖避禍?

而解讀倒也罷了,王逵此舉最核心的意圖就是要把宋祁和他自己牢牢“綁”在一起,通過這幅畫,強行製造一種“宋祁與王逵關係匪淺”的視覺證據!

一旦畫成,無論宋祁是否願意,在外人眼中,他們就是同席宴飲、共享奢靡的“親密友人”,而這也正是王逵急於向外界傳遞的信號。

——看,連小宋學士都與我王逵把酒言歡,還留下了傳世畫作!

而宋祁臉上的那抹笑意,在王逵說出《韓熙載夜宴圖》幾個字時,便如同被寒風吹過的湖面,瞬間冰封凝固。

他端着酒杯的手指微微一頓,那雙總是帶着幾分慵懶神情的眸子,此刻卻驟然變得銳利。

宋祁用帶着一種幾乎能穿透人心的審視,望向王逵。

那眼神裡,沒有驚訝,沒有憤怒,只有一種洞悉一切後的冰冷。

王逵被這目光看得心頭一凜,臉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連忙補充道:“學士勿要誤會,在下絕無他意,只是純粹仰慕學士風采,欲留此盛事丹青,以傳後世雅名!已命人備好了上等絹帛,也請來了江陵府最好的畫師,就在偏廳候命,只要學士首肯,即刻便可”

“王知府。”

宋祁終於開口了,瞬間就壓過了王逵急切的解釋話語。

他緩緩放下手中的酒杯,動作優雅依舊。

他臉上那冰封的笑意化開,變成了帶着淡淡嘲諷意味的疏離神情:“王知府盛情,子京心領了。”

他的目光掃過滿堂的珍饈、舞姬,最後落回王逵臉上:“《韓熙載夜宴圖》,顧閎中妙筆,誠爲傳世之作。然則此畫所繪,乃是南唐末世之景,韓公自晦之舉。其中人物情態,宴飲之奢,皆有深意存焉,非爲宴樂之圖,實乃史鑑之卷。”

宋祁的聲音清晰地在廳堂中迴盪。

“吾輩生逢聖朝,沐浴清化,陛下待臣子以誠,臣子事君父以忠。豈可效法前朝末世君臣猜忌、權臣自污之故事?”

“今日之宴,王知府一片熱忱,子京銘感五內。然此間人物,不過尋常宴飲酬酢;此間景緻,亦不過地方待客之常禮。若強行攀附前朝舊事,效法丹青,非但失其本真,恐反有畫虎不成、貽笑大方之譏,更恐引得無謂之猜度,徒增煩惱。”

宋祁這番引經據典、義正辭嚴的拒絕,如同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王逵臉上。

他不僅直接點破了《韓熙載夜宴圖》背後的隱喻,更是直接粉碎了王逵強行攀附,企圖製造“證據”的妄想。

在大庭廣衆之下,用一種極其體面卻又無比鋒利的言辭,劃清了與王逵的界限!

宋祁的潛臺詞無比清晰。

——你王逵想借我宋祁的名頭給自己貼金,甚至想把我拉下水?你也配?

王逵的臉色漲得微紅,他有些難堪,然而面對宋祁的目光,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那些本地縉紳紛紛低下頭,掩飾着眼中難以抑制的快意。

呂惠卿、王韶等人亦是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他們要是一起被畫到《小宋學士夜宴圖》裡,以後若是入仕,始終會是一個隱患。

而陸北顧看向宋祁的目光中,也不由自主地帶上了幾分欽佩這位看起來風流倜儻的小宋學士,關鍵時刻,政治嗅覺是真的足夠敏銳。

而且,宋祁說話的藝術也是登峰造極。

先是簡短客套了一句,緊接着點出《韓熙載夜宴圖》的真正含義,隨後捧了當朝官家,把大宋和南唐分的清清楚楚,最後把在場的所有人都摘乾淨,還不漏痕跡地點了王逵。

可以說,在極短的時間內,邏輯清晰地把該講的事情都講清楚,做到了最大限度地警告對方,同時又維持住了場面不至於太難看。

陸北顧在心中細細品味了幾遍,覺得要換成現在的自己,恐怕沒法把話說得如此完美。

只不過,現場氣氛還是有些許尷尬。

這時候宋祁看王逵被他剛纔的話給幹悶了,竟是絲毫不在意,徑直接管了整場宴會的節奏。

他笑吟吟地舉起杯來給衆人敬酒,那舉止自然地就彷彿他纔是夜宴的東道主一般。 而且,宋祁還不只是籠統地敬一圈酒,他身爲紫袍大員,竟然提着酒壺和酒杯,親自給每張食案後面的客人都敬酒。

這種行爲已經不是“出於禮貌”能解釋得通了,只能解釋爲他是真的熱愛宴飲。

敬酒敬到陸北顧他們這邊,宋祁詳細地詢問了他們的姓名、年齡、籍貫,隨後根據每個人的特徵,對着幾個連進士都不是的晚輩挨個誇讚,甚至就連一句多餘話都沒說的王韶,他都能誇出“沉穩內斂,他日必爲國朝柱石”這種話來,情緒價值真就拉滿了。

一時之間,陸北顧也不知道這位小宋學士是真的有識人之能,還是單純的太會說話了。

但不管怎樣,這麼一個位高權重的紫袍大員,就跟個老大哥一樣提着酒壺站在你面前跟你聊天,換哪個沒入仕的青年能受得了?

所以不光是陸北顧,所有人都在酒酣耳熱之際,覺得這位絲毫不擺架子的小宋學士實在是太和藹可親了。

“今夜晚宴,場上多是無趣之人,唯有你們幾個年輕人,真誠有趣。”

宋祁給自己倒了杯酒,對着他們比劃了一下,仰頭幹了,幾人連忙各自倒酒喝下。

“你們都是離家千里,辛苦進京考禮部省試的舉子,我年少時也是這麼一路考過來的,你們的辛苦我都能理解。”

“王勃在《滕王閣序》有言‘萍水相逢,盡是他鄉之客’,如今萍水相逢便是有緣,來,再喝一杯。”

又喝了一杯,這時候酒量最差的王韶,臉已經開始紅了。

宋祁舉着空酒杯,卻是談興正濃。

“有件事情或許你們也聽過天聖二年我考禮部省試的時候,禮部本擬定我是第一名會元,我兄長宋庠是第三名,但章獻皇后覺得沒有弟弟排在哥哥前面的道理,就讓我兄長宋庠當了會元,殿試又點了狀元,成了大宋到現在最近一位連中三元之人,其實那會元、狀元本該是我的。”

之所以宋祁講的這個故事裡,出現了“章獻皇后決定進士排名”的話,是因爲那時候大宋的情況比較特殊,仁宗即位時年齡小,主少國疑,故而由章獻皇后劉娥垂簾聽政,進士排名也都是由她定的。

“不怕你們笑話。”宋祁又又喝了一杯,然後哈哈大笑,“考完殿試,我好幾個月沒理我兄長,心裡那個氣啊!覺得合該是我的狀元,憑什麼因爲生的晚就沒了?對了,你們家裡都有沒有兄長?”

幾人紛紛回答。

聽了他們或有或沒有的回答,宋祁又又又喝了一杯,神情卻是有些惆悵。

“只是如今想來啊,那時候年少氣盛,只顧着功名利祿,卻弄不清‘人生苦短,和親朋好友在一起歡度時光纔不負此生’的道理,我啊,希望你們能弄清楚這個道理。”

此時已是月上中天。

秋月雖然過圓滿之時,但依舊橢圓,望之可愛。

宋祁熟稔地倒酒、舉杯,對着堂外明月,堂內鮮花,吟了一闕《浪淘沙近》。

“少年不管,流光如箭,因循不覺韶光換。

至如今,始惜月滿、花滿、酒滿。”

隨後,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看向長江的方向,念出下半闕。

“扁舟欲解垂楊岸,尚同歡宴,日斜歌闋將分散。

倚蘭橈,望水遠、天遠、人遠。”

一闕詞念罷,滿堂皆彩。

陸北顧一邊撫掌,一邊心中感慨,真就是由景生情,方得好詞。

這闕《浪淘沙近》,陸北顧記得很清楚,在歷史上便是宋祁所作,但遠不如他的傳世之作《玉樓春》出名,甚至放在宋詞裡,也算不得什麼上佳之作。

但此時此刻,此情此景,這就是最好的作品。

甚至陸北顧可以肯定,他就是真把宋詞裡那些傳世之作搬過來,哪怕是千古名篇《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在這種情況下吟出,好歸好,可也不對味兒。

——你一個十七歲的少年,哪來的“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的人生感悟啊?這得經歷多少離別,甚至是生離死別,才能寫出這種句子啊?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就是在拿別人的詩詞來揚自己的文名,簡直可笑至極。

“詩詞貴在真情實感,幾位年輕人,今晚江陵夜宴,不想寫首詩詞出來嗎?”

醉醺醺的宋祁,笑吟吟地看着他們道:“若是寫的能入了我眼,有獎勵哦,我知道你們最想要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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