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越醒在一個夜深人靜的凌晨,她從夢中驚醒,發現自己躺在牀上,昏暗的燭光襯得房間裡明明暗暗看不真切,牀頭的安神香氤氳着,帶着一股讓人安心的味道,可是遲越並不覺得安心,她輕輕的撫向自己的肚子,那裡一片平坦。
雖然之前的她也是平坦的,可是那種生命的孕育的感覺與現在空蕩無一物的感覺是有區別的。她捂住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因爲陳暮白就睡在牀邊的桌子上,因爲幾天的守護他的眼下一片青紫,如今正熟睡着。
遲越看了一眼陳暮白,而後輕輕的下了牀,開門出去,凌晨的夜晚風很涼又是深秋,已然有了穿透人衣服的感覺,任何一個人在凌晨外出都要下意識的裹緊衣服,以防冷風入體,而遲越卻如同不知寒冷一樣,任由風吹着她單薄的身體。
她看着天上廖廖的星空,突然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她知道她的孩子沒有了,或許以後都不會再有了,上天給了她一份禮物,又讓她自己給弄丟了,遲越深深的咬着脣,連脣角被咬破開始往外流出鮮血都不知情。
直到一陣鐵鏽味的血腥鑽進她的口腔,她突然像是驚弓之鳥一樣,擦着自己的脣角,用力的擦着自己的脣,她似乎很是害怕鮮血,她變得膽小而懦弱,她開始害怕一切事物,拒絕接觸一切。
不知不覺她走到空曠無人的大街上,地上有一個紙風車,大概是誰家孩童落下的。風車因爲路人行走的踩踏已經不成樣子,遲越緩緩的蹲下,將紙風車當寶物似的拿起放在手心裡,而後壓抑的情緒在這一刻爆發。她低聲的哭着,獨自一個人,在夜深人靜的大街上,將她的悲傷與痛苦釋放出來,她哭的傷心極了,似乎是被全世界拋棄的嬰孩一般,讓人不忍去聽去看。
陳暮白被一陣冷風吹醒,而後他有些朦朧的發現屋裡的們沒有關,起初他還沒有發現異樣,而後突然間猛然起身,發現原本躺在牀上的遲越不見了,陳暮白心下一沉,提起門外的燈籠便去尋找。
如今已是半夜,風已然刺骨,遲越的身子不好又剛剛小產,如今跑去外面吹風不過是讓自己變得更加脆弱,加重了病情以後再養也是養不回來的。他又害怕她做傻事,畢竟一個母親失去了孩子是一件多麼難熬的事情,她們失去了最珍貴的東西,卻又不得不向艱難的生活低頭。
陳暮白在不遠處聽見了低低的聲音急忙跑過去看,發現遲越正對着一隻壞了的紙風車哭的傷心便急忙跑過去,丟到自己手裡的燈籠半跪在遲越身邊,遲越看到陳暮白哭的更是無法抑制,她擡起頭來,面色蒼白的對着陳暮白道:“我是不是特別沒用?連我的孩子都沒有保護好?”
陳暮白搖搖頭,對着遲越輕聲道:“不是你的錯阿越,是我的錯,是我沒有保護好你,保護好我們的孩子。”他的話剛說完,方纔丟掉的燈籠因爲歪扭着燭光點燃了外層的紙,忽的一聲着了起來,火光映着陳暮白與遲越的臉龐似乎在無聲的燃燒着。
“我們去給他燒一些銀兩吧……”遲越聲音虛弱,帶着自有的固執,陳暮白知道自己攔不住她,便點點頭,又將自己的外套披在她的身上。
她的身子經過這麼長時間的風吹早已經涼的不行,陳暮白輕輕的抱住她想用自己的體溫來給予她一些僅有的溫暖,沒想到遲越卻像是滿不在乎一樣,輕輕的推開他的身子,面無表情的往前走去。
陳暮白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她想遲越應當還是有些恨他的,可是又不得不原諒他,因爲他們兩個互相糾纏,互相折磨,早就已經習慣了彼此。習慣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它會讓人無法自給自足,它會讓人安於現狀無法從淤泥中抽出腳來。
陳暮白大深夜的敲開了賣冥紙的店鋪,老闆一臉的怨念,帶着一股未睡醒的臉,似乎隨時就有發飆的可能性,陳暮白從懷中掏出一大錠銀子扔在桌子上,老闆瞬間被錢驅散了所有的睡意,一臉諂媚的笑容招待二人。
他買了一些紙疊的元寶,與一對蠟燭與供香,遲越則安靜的跟在他身邊,她臉色白的如同一位深夜中的女鬼,加上三千青絲散亂未束,更是襯得她有些可怖。老闆在一旁一眼又一眼的瞅着,帶了些探索與好奇,被陳暮白一個殺人的眼神掃過去他立馬老實的站在一邊。
陳暮白買完後便跟着遲越在空曠無人的路上行走,兩人穿過小鎮,來到田間,又穿過田間來到山上,最後停在山頂的懸崖上。陳暮白對這裡很熟悉,因爲這是周媚帶着遲越無路可跑的地方,他雖然不知道遲越爲什麼要將他帶來這裡,可他也很識相的安靜,因爲他知道,遲越現在需要的便是安靜。
遲越從包袱中拿出蠟燭與香點上,然後又將元寶一點點的放進火堆裡,搖曳的火光升起,在這個靜謐曠野中顯得詭異而溫暖。
遲越想起周媚死前對她說過的話,她忽然嚮往起她口中的江南,如果有機會她很想去看看,遲越輕輕的咳了兩聲,將一直緊握的紙風車也扔進火中,她看着火苗一點點蠶食着紙風車,臉上的淚水不停的從臉頰中流下來滴落在地上。
遲越冷冷的笑了一聲,道:“許是你我的罪孽,降臨到孩子身上,皇上乃一國之君,用見不得人的手段去奪取想要的兵權,與周媚的父親又有何區別?”
陳暮白有些一愣,而後臉上一陣薄怒:“從古至今,有那朝那代的皇位是乾淨的,阿越,你如今說這些話不怕傷了我的心嗎?”
“傷心?你有心可傷嗎?你是怎麼答應我的?你說過會放過周媚,可是呢?你當着我的面親手殺了她!”遲越的臉上是冷冷的,似乎有些不屑一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