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掛冠歸去

襄陽城外,官道旁,有個客棧名爲“春不老”,院內紅梅正豔。

房中,散發着淡淡的脂粉香,案几上擺着畫像,前面幾張零散的放着。赫然有桓溫、桓熙、王坦之等等,都是荊州的官面人物。

七指鼠一邊搓手,一邊嬉皮笑臉的看着雪仙。

雪仙手中拿着杜雲的赤血刀,用自己的劍斬向刀刃,“嗤”,斷作兩截。她露齒而笑,說道:“果然是寶刀。”

七指鼠不禁退後一步,說道:“這刀已經得手,仙兒可要信守諾言。”

雪仙還刀入鞘,媚眼如絲看向七指鼠,說道:“這是自然,你我選個吉日便成婚。”

七指鼠笑得眼睛都眯沒了,點頭說:“好,好。”

雪仙問:“郎君可知桓賊身在何處?”

七指鼠說:“我已探知他身在蘄春土門城。”

雪仙說:“那你我前去,要了他狗命!”

七指鼠笑容不見,勸道:“要殺那狗賊也不急於一時,眼下土門城內伏有兵馬,戒備森嚴,萬萬不可行險啦。”

雪仙微微低頭,眼中露出委屈。

七指鼠趕緊安慰,靠近來說:“仙兒放心,有此寶刀,我定取那桓賊性命。”

雪仙擡眼看他說:“那你與我同去土門城。”

七指鼠臉色爲難,說道:“桓賊武藝高強,又有侍衛,輕易殺他不得。”不禁摸了摸斷指,腦中閃過舊事。他曾去盜取青芒劍,不想被皇甫清削掉三根指頭。苦苦相求才保住性命,自此爲皇甫家效力。這醜事他守口如瓶,人前只說是認賭服輸,將指頭賠給人家。

桓溫的劍法比之皇甫清雖然大爲不如,但他身邊耳目衆多,手下千軍萬馬,其實更難對付。七指鼠輕身之術雖高明,拳腳兵刃上卻稀鬆平常,尚且不如聖手書生,否則在桐柏山也不會落入雪仙手中。

雪仙說:“罷了,此事以後再說。”

七指鼠又露出笑容,浮浪道:“今夜就讓我陪在仙兒身邊。”

雪仙看着他眼睛說:“好啊,郎君且去打壺酒,你我一醉方休。”

七指鼠魂都被眼眸勾去,連聲答應,出門而去。

過了一會兒,七指鼠一手拿着酒,另一隻手還端着一盤佐酒的香肉。笑眯眯的在雪仙房外叫門:“仙兒,快些開門,我回來了。”

聽雪仙軟語說道:“郎君稍待。”接着房門半開。

七指鼠側身進去,見雪仙滿面春風,卻忽然腹部一痛,低頭看去,已被赤血刀刺進身體。酒與香肉掉在地上,七指鼠沒想要逃,身子卻雪仙用門夾住。他眼中驚駭,說道:“你,仙兒爲何施此毒手?”

雪仙冷冷的說:“刺殺桓賊乃九死一生,你不與我同去,往後不必再開口。”

七指鼠聽罷,腦袋一歪,魂歸地府。

諸葛邪的房內,得知謝嬋戰死,“啪啦”,漆匣被摔在地上。裡面空空如也,只剩一張帛書,珍珠都賞給了衆將。“敢使詭計!”諸葛邪發泄着心中的怒氣,用腳跺着匣子,終於將其踩破,而後一腳踢開。轉身坐在榻邊,尋思計策,眼下該如何退敵?

諸葛邪目光落在地上,瞥見那破匣子底板斷開,露出字跡。他好奇的走過去,拿起來一看,原來這漆匣的底板有夾層。字就寫在夾層上:“陳汜乃是詐降。”

諸葛邪看了這區區六個字,目瞪口呆。可恨那使者怎麼不明說,若早先知道,哪會有柴桑之敗?又撿起帛書仔細一看,每列最後一個字,連起來乃是“文睹匣釵”,反過來則是“釵匣睹文”。諸葛喃喃的說:“拆匣睹文,如此隱秘。”也不知是誰暗中送信,看這字跡用筆無力,分明有意掩藏身份。

杜雲滿腹悲傷,總想拿刀砍點什麼,硬是到廚下,將柴給劈完了。

土門城東,步騎並進,旌旗如林。王坦之緩轡跟在桓溫身邊,說道:“大將軍,使者未能勸降諸葛征夫,是否該將紀先生從襄陽請來?”紀先生便是紀昪。

桓溫說:“不必了,有此大軍,諸葛征夫不降又能如何?”

王坦之說:“大將軍攻無不克,那諸葛征夫又豈是敵手?哼,他若不降,定叫其死於城下!”

桓溫一聽,又生出惜才之心,說道:“文度不妨再使人前去勸降。”

王坦之說:“呃,卑職遵命。”

香茗山東側的山溝,前水上來了荊州水師的哨船。哨船上的士兵望見只西岸扎着營寨,卻兩岸都有箭樓。又是冬天,這最窄處的河道不足二百步寬,全在強弩的射程之內。

官軍早發現他們,朝哨船射箭,雖大半的箭都落在水裡,卻也有射在船上的。

哨船又見前邊的水面上有十來艘漁船,打出“鍾”字旗號。哨船無意犯險,調頭折返,往雷池去報信。

皖城公堂中,桓溫的使者又來了,這回給諸葛邪獻上一柄刀,那刀柄上鏨刻兩個小篆“齊契”。齊契者,同心同德。

王平在右首端坐着,寬袍大袖,看似文士。對面的杜雲坐都懶得坐,持槍而立。

使者朝諸葛邪行禮說:“中郎將該知我軍勢不可擋,何必作無謂之爭?不如歸降桓徵西,共謀大業。”

諸葛邪也不搭話,朝王平看了一眼。

王平對使者說:“足下有所不知,中郎將雖有歸降之意,無奈京中尚有父兄,唯恐受此連累。”

使者說:“中郎將父兄是何等人物?大將軍早修書至京城爲其求情,若朝廷無道,殘害忠良,必使人心離散,自絕於天下。”

王平說:“恰因爲桓徵西上奏此事,中郎將才萬萬不能歸降。一旦位列於大將軍幕府之中,怎能自稱忠良?”

使者嘴都氣歪了,王平這麼說,豈不是指徵西大將軍府中並無忠良。他言道:“中郎將若是不願歸降,那也無妨,只需假作敗退,讓出廬江。”

“鐺”一聲,王平尚未開口,只見杜雲將渾鐵槍頓在地上,對使者說:“什麼,讓出廬江,你可曾問過我手中鐵槍?”

使者聽他聲如洪鐘,唬得後退一步,問道:“這位莫不是威遠將軍。”

杜雲走上前去,說道:“正是!”左手伸出,揪住他衣襟提將起來。

使者看他目露兇光,趕緊說:“君侯莫忘了柳葉莊。”

杜雲愕然,腦袋似乎被敲了下,清醒許多。

諸葛邪說:“安之休要動手,快放開他。”

杜雲鬆開手,“哼”了一聲。

使者雙腳一落地,連忙告辭。整了整衣襟,快步離去。

杜雲看着他背影,心想諸葛邪到底有先見之明,早早將妻兒安置好。不論朝廷,還是桓溫,終傷不到他們。自己卻連一封信都沒送去柳葉莊,也不知夫人怎麼樣了。

等人都散了,諸葛邪拿着使者所獻的刀獨自回到房中。抽出刀來,一比刀鞘,長度伸不到刀鞘的底部,且刀鞘靠近底部的地方也有一個篆文“契”。“齊”,斷也,剪取其齊。不必多言,照着那個“契”字,“咔嚓”一聲,將刀鞘斬斷,見底部果然藏着一團帛書。

將帛書取出來,這回寫了不少,將桓溫軍中將領的名字,人馬數量,乃至屯糧之所也告知清楚。只沒說如何用兵,但兵無常勢,水無常形,說了未必有益。要是桓溫臨機決斷,改了之前的謀劃,豈不反而害人?

諸葛邪喃喃的說:“此人究竟是誰?”但也想暗中報信者定在桓溫身邊,若不謹慎,性命難保。所以諸葛邪點燃燭火,將帛書化了,即便是杜雲、王平,也不能輕易告知。

潯水城中,聽完使者回復,桓溫“哼”一聲,對諸將說道:“正該乘勝攻取廬江,且看朝中庸臣如何割江自保。”而後指着地圖對桓雲說:“二弟,你率領所部兵馬由官道進兵。”

桓雲躬身稱是。

桓溫接着說:“石校尉,你領所部騎兵由南繞過香茗山,經前水河谷直取皖城。”

石隼抱拳說:“下官遵命。”

桓溫對孫盛說:“安國,以水師溯河而上,抄襲敵軍,斷其糧道。”

孫盛說:“得令。”

看桓溫再無安排,一將上前問道:“父帥,那我呢?”此人正是桓熙,卻安然無恙。原來一早尋了個面目相似之人,率兵入武昌城中,卻被陳汜當衆射殺。傳首級於尋陽,詐降江州刺史。

桓溫說:“你只管守好此城。”

桓熙躬身領命。

此戰桓衝並沒有來,由郗超等幕府參軍輔佐,坐鎮荊襄。

皖城縣衙內,諸葛邪得斥候稟報荊州軍動向,擊鼓聚將。他對衆將說:“荊州軍已出兵,往東而來。”

衆將竊竊私語。

諸葛邪又說:“諸位稍安勿躁,好在本官早命細作往城中刺探,今已得知統兵之人。”

杜雲說:“哦?這倒好。”

諸葛邪說:“桓元子此番前來,除卻水師,卻只有五萬人馬。”

衆將都知道桓溫兵多將廣,五萬兵馬雖不少,但尚未使人驚懼。

諸葛邪接着說:“若不出本官所料,今次由桓雲領兵自官道而來,石隼所部爲騎兵,該走前水河谷。再有一事,細作稟報,荊州軍將糧草屯於土門城。”

杜雲心想:“這細作當真了得,莫非是七指鼠?”想想而已,並不當真。

王平問道:“土門城在何處?”

諸葛邪說:“在潯水城以西百里,有船隻走江上運送糧草。”

王平說:“這可難以偷襲。”

諸葛邪說:“士稚此時不必想着襲取敵軍糧草,先挫敵銳氣再說。”

王平說:“是。”

諸葛邪安排人手:“一笑,你領兵三千攜偏廂車往香茗山東麓防守;三嘆率騎兵兩千策應;水上就交由守義。”

張氏兄弟、鍾節躬身稱是。

諸葛邪說:“叔雄領兵一千在城西官道設伏,安之望見烽煙,則率五百騎兵出擊。”

劉猛、杜雲領命。

諸葛邪說:“本官守皖城,士稚隨時聽調。”

王平拱手稱是。

香茗山東麓,早有劉建領一千人把守河邊營壘。除卻方纔分派的士兵,皖城內僅五百守軍,還是杜雲從舒縣帶來的。不過有王平在,倒也無妨。

“踏踏”,石隼率騎兵來到香茗山南麓安營,接着進兵河谷。望見官軍營壘,而西邊的樹林中隱約有赤旗。他雖饒了遠路,卻比桓雲的步軍要快,可還有比他更快的。河面之上浮着艨艟、鬥艦,打出旗號乃是陳汜所部,正溯流而上。經過官軍的箭樓,士兵便龜縮在船艙裡,任他放箭。

石隼看不出樹林中的端倪,下令先鋒領兵一千攻打營壘,自己則遠遠觀瞧。

一千騎又怎麼能攻克一千人把守的營壘?營壘中不斷放箭,射倒敵軍戰馬。

石隼也不鳴金。

過了一陣,只見樹林中殺出數百騎,旗號上一個“張”字。石隼狐疑,喃喃的說:“如此要衝就這點兵馬?”命左部都尉率軍兩千,前去迎戰。

官軍的騎兵望風而逃。

左部都尉追上去,不及半里,見早有官軍車陣守候。他也沒見過偏廂車,且這些車子上插着松枝,遠遠看去,還道是一叢灌木。

官軍的騎兵饒陣而走。

左部先鋒迎來一陣箭雨,也饒着走。卻發現這偏廂車圍作圓陣,無懈可擊。剛繞過圓陣,便望見北邊旌旗獵獵,盡是騎兵。左部先鋒不敢逗留,一聲呼嘯,引兵而還。

石隼聽聞左部先鋒稟報,只見北邊果然一叢“灌木”緩緩而來,在官軍營壘側後隔着一箭之遙停住。

既知是圓陣,那也無話可說,又命左部都尉攻打。

張一笑方停住偏廂車,就瞧見石隼的騎兵又攻過來,忙下令士兵放箭。而營壘中也放箭,互爲犄角。

這偏廂車還有機關用來給弩上弦,車板上有一對木鉤架住弓,又有一個活動的木鉤勾住弦,旁邊一柄把手,一壓就能給弩機扣弦。這樣也不致損耗體力,因強弩可以破甲,一箭就能放倒敵兵或戰馬。

除了強弩,有投槍、長矛,阻止騎兵靠近。

石隼觀望戰局,攻不破營壘也就罷了,連這車陣也攻不破。營壘不過是死物,並非不能繞行,再以少量兵馬圍而不攻便是。車陣則不然,終歸擋路。看向河面,卻見戰船又折返回來,他心想:“怪哉,這河面上還有誰能敵過水師?”

他是有所不知,這河面當真有敵手。細作稟報這前水、皖水上都搭有浮橋。陳汜所部出了山溝,先至皖水河口,見皖水狹窄,水流卻急,不便行船。依舊沿潛水而上,又行五里,到了太湖河河口,太湖河雖是潛水支流卻不能通往皖城。再溯前水,又三裡,離皖城尚有五十里水路,卻望見前邊出現的浮橋,且不止一道。而官軍的騎兵正打後邊的浮橋經過,前邊的“浮橋”卻不像浮橋,試問浮橋上又怎會堆着柴禾?

這的確不是浮橋,而是木排。木排之上,鍾節的水猴子望見戰船開過來,相隔不到一里,便將系在木排上繩索砍斷。木排沒了縛束,乘着流水而下。水猴子又點燃堆在前頭的柴禾,再躲往木排尾部掌舵。雖說是冬天,卻藝高人膽大,這些水猴子並沒穿甲冑,只在身前立了一張竹擋板,以防敵軍箭矢。

戰船上的叛軍看見河面上有“火排”衝來,趕緊調頭。望臺上的小卒拼命搖動黑旗,知會後隊撤退。之前柴桑的一把火還歷歷在目,乃前車之鑑。但在這河道上,戰船也展不開,擺的是一字長蛇陣,想要撤退當然慢了。

水猴子只見木排將撞上敵船,忙“噗通”鑽進河裡,潛着水游上岸去。而岸上早有騎士攜了酒囊、厚衣裳跟隨。

水師正撤退,落下的船已經燃起火焰,誰料太湖河、皖水的河口也衝出來“火排”,像刀子插入這長蛇陣上。

陳汜望見前頭戰船調頭,皖水河口又升起塵煙,心知不妙。舍了前軍,毅然“斷尾”,催促餘部往江上撤退。

石隼命人鳴金,撤回兵馬。問左部都尉:“那車陣有何破綻?”

左部都尉說:“我軍衝不破此陣,也不知有何破綻。”這偏廂車雖然是輕車,但加上所馱的甲杖,也有兩百斤。不要看張一笑的士兵們推了幾十步遠,前邊從合肥一直到這山腳下,都是用馬拉過來的。戰馬拉得動,卻撞不倒。

石隼讓其退下,換了右部都尉衝陣。

攻了不到半個時辰,又鳴金,換作後部都尉衝陣。

張一笑看石隼使出車輪戰,命人打出旗號。不一會兒,“踏踏”聲響,張三嘆領着兩千騎兵自圓陣西面殺出來,舍了後部都尉,直奔石隼中軍。

石隼目光陰冷,倒看來者幾斤幾兩,下令先鋒接戰。

看張三嘆也不過兩千人馬,石隼並不以爲意。

又過了一陣,圓陣之後,響起鳴鏑。呼啦啦,又衝出來好多騎兵,正是王平的大軍到了。

石隼雖不知道王平有多少人馬,但自己的部下皆戰過一場,銳氣已鈍。當機立斷,下令撤軍。後部都尉和先鋒皆戰死,仍被王平緊追不捨。

王平乘勢擊破香茗山南麓的敵營,將石隼逐出百里之外,才收兵而還。

皖城以西百里,桓雲剛藉由浮橋渡過長河。次日,以蕭南領兵三千爲先鋒往皖城進兵,約好在前水以西二十五里的鯉魚山下安營紮寨。鯉魚山下的官道沿着一條小河通往前水渡口,有水源當然是安營之所。

蕭南率軍趕了七十里地,見日已西斜,再多走幾裡就到小河邊,催促士兵前行。剛來到小河邊,尚未歇腳,就聽南邊鯉魚山上一聲號角,冒出許多官兵來。箭矢如蝗,射向官道上的叛軍。

蕭南一看中了埋伏,連忙撥轉馬頭,下令撤退。只帶跑出兩里路,士兵們便氣喘吁吁。

這時東邊的官道上響起馬蹄聲,當先一員將領,胯下是無龍踏雪,手中一杆渾鐵槍。不消說,正是杜雲。

叛軍沒有氣力,哪裡敢擋?紛紛丟盔棄甲,只顧往來路西逃。

杜雲雖只有五百騎,卻如同攆一羣亂哄哄的羊。將這三千叛軍都殺散了,直到日落,這才引兵而還。

桓雲本想靠近前水河谷紮營,但前鋒敗了這一遭,只能就地安營紮寨。

皖城,縣衙的後院,諸葛邪在屋子裡洗澡,泡在一個大木桶中。

屋外,隔着半開的窗子,杜雲稟報戰果:“昨日於官道上,斬敵一千兩百級。”

諸葛邪說:“知道了,傳令叔雄拆斷敵軍在太湖河上的浮橋。”

杜雲往窗子裡瞧了一眼,熱氣濛濛,說道:“那浮橋邊定然屯有守軍。”

諸葛邪說:“帶了鼓桴去。”

杜雲咧嘴一笑:“是。”

桓雲派出斥候,這兩日也不見官軍蹤影,換了蕭南去守浮橋,命左先鋒前去鯉魚山紮營。如此步步爲營,也不怕官軍偷襲。

蕭南領着一千四百人,守在浮橋東岸。鯉魚山一戰,三千人折損過半,若非士兵們離開道路,逃進樹林裡,還真保不住性命。待收攏殘兵,除卻傷員,就只剩一千四百人。

清晨,浮橋以南一里,哨兵縮着脖子,在火堆邊瞭望。只見河面划來兩條漁船,哨兵心想:“這臘月寒天還捕什麼魚呢?”

正覺得奇怪,忽然從船上射來七八支箭矢,哨兵仰面而倒。

南邊的樹林中走出一支官兵,當中有個巨人,正是鼓桴。走到離敵營百步之外,劉猛下令擊鼓,以鼓桴當先,撞開寨門,殺將進去。

蕭南衣冠不整,出帳一看,營中大亂。他一邊戴上帽盔,一邊高喊:“休要慌亂!”話剛出口,自己也慌了神。眼瞧一個巨人出現,手中狼牙鐵棒,只顧橫掃,擋者披靡,挨着點就是個死。後邊赤旗晃動,鼓聲如雷,也不知多少官軍。

蕭南心知難以抵擋,舍了士兵,解開坐騎,跨馬便跑。自後門而出,往桓雲處報信。

桓雲身在大帳中,看蕭南衣甲不整,又丟了浮橋,氣不打一處來,喝令親兵:“左右,將這敗將推出轅門斬首!”

蕭南告饒:“將軍饒命啦!”嘴中喊着,被親兵拖出去。不一會兒,其首級便被送至帳內。

一旁的都尉看了,心中打鼓。

桓雲看向左首,喊道:“吳都尉。”

吳都尉抱拳說:“卑職在。”

桓雲說:“由你領兵三千往太湖河把守浮橋。”

吳都尉躬身稱是。

吳都尉領兵來到太湖河,只見浮橋已被拆了,營寨也被燒燬。只得下令士兵伐木,再造營寨,重新搭設浮橋。

鯉魚山下立有叛軍的營寨,東面一片開闊地,官道行經此地。

杜雲一連數日領着百餘騎到敵營搦戰,然而卻無人應戰。這日,又來叫戰,只見寨門打開,一將殺出,正是桓雲麾下左先鋒。

杜雲打馬便跑。

左先鋒領着上千人沿官道追趕,行了一里路,才停下來整隊。誰知杜雲又殺將回來,只一人一馬。

左先鋒忙下令弓手放箭。

弓手張弓搭箭,正等杜雲撞上來。

杜雲距離敵軍一箭之外勒住繮繩,也張弓搭箭,“嗖”,朝左先鋒射去。

左先鋒應聲而倒。

弓手們只看着杜雲撥轉馬頭,絕塵而去。

香茗山東麓,石隼又至,這回他將營寨設在江邊,與陳汜的水寨作了個伴。

依舊是水陸並進,河面鬥艦之上,船頭竟然放着水缸、水桶,正是要應付官軍的“火排”。來到劉建的營壘,鬥艦上推出牀弩。牀弩上放有倒鉤箭,正是當年諸葛邪用來攻破成都南門時所用的,箭尾上照舊連着繩索。士兵冒着營壘中射出的箭矢,以牀弩攻擊。

“篤篤”,倒鉤箭不斷釘入木圍。鬥艦劃開,拉動繩索,“咔嚓”,將木圍拉斷幾根。

營壘面河的一側打開缺口,水師靠岸,搭起跳板,士兵下船,進攻營壘。

石隼坐在馬上遠遠觀望,旁邊親兵軍候問道:“校尉,是否派兵攻打營壘?”

石隼摸摸高鼻樑,冷着眼說:“不必,待水師攻陷敵營再說。”

軍候拱手稱是。

張三嘆也騎着馬,瞧見敵軍水師使出這一招,知道營壘難保,忙命快馬報與王平。

戰了半個時辰,陳汜軍已有三千人登岸,逐次從破口攻入營壘。劉建折損過半,望見張三嘆打出旗號,便下令撤退。推開北面的營門,率餘部逃跑。

陳汜軍追出營壘,望見偏廂車陣,想要攻打,卻被一陣箭矢擋了回來。

這時,石隼出手了,下令左部都尉突擊偏廂車陣西側。

見石隼出手,陳汜下令營壘中的士兵攻擊車陣東側。士兵不再猛衝,以盾牌、長矛爲先,後邊跟着弓手。

偏廂車本爲對付騎兵,卻難以阻擋步兵,不久便短兵相接。車上、車下長矛互刺,又有敵兵拿着斧頭朝車廂砍砸,不久將廂板破壞。

車廂一壞,便出現缺口。張一笑趕忙命人搖動旗幟,催張三嘆出擊。

張三嘆命人射出鳴鏑,又率部殺向陳汜軍。

陳汜在船上看見所部遭騎兵突擊,只覺得肉痛,傳令退兵,走時一把火將營壘燒了。

陳汜一退,石隼也跟着退兵。

前水河谷,桓雲所部一萬人已列好陣勢。此距水邊的浮橋不過七八里,南邊是杜雲的騎兵,只遠遠觀望,並不來衝陣。

桓雲心想:“這前水輕易渡不得,杜安之定要抄我退路。”他哪裡知道,杜雲身後只五百騎。前水東岸也只有劉猛的一千人把守,卻多布旌旗,虛張聲勢。王平的軍隊哪去了?自然是去香茗山對付石隼。

桓雲本是莽撞人,只因兄長桓溫一再囑咐小心諸葛邪計謀,又在鯉魚山、太湖河吃了兩次癟,損兵折將。眼下官軍虛實未料,怎敢冒進?觀望一陣,便收兵回營,又派出細作去東岸打探。

過了一日,香茗山東麓,不見戰船,也不見石隼的騎兵,倒是荊州步軍列陣徐徐而來,要爭奪這要地。

昨日已被毀壞好幾輛偏廂車,今日豈容步軍靠近?張三嘆率騎兵出擊,殺了一陣,未能將其擊退。

北邊鳴鏑聲響,王平大軍殺至。

荊州步軍抵擋不住,往南奔逃。

王平追上去,出了山溝,只見南邊正是石隼的騎兵。無須多言,王平揮師進攻。

誰料石隼的騎兵往東西兩邊分開,露出藏在後面的步軍方陣。打出旗號,正是桓溫部將鄧遐,也不知他幾時趕至此地。

王平當然不會知道,鄧遐所部萬人是由戰船運送而來。他不鬥也不行,否則放任鄧遐攻打張一笑的偏廂車陣。命部下五千騎,突擊敵軍方陣。自己勒馬觀瞧,目光不時落在兩翼石隼軍。

石隼用的是陽謀,管你來不來戰,要知道香茗山以北除了河流,再無險可守。身邊的軍候問道:“校尉,是否該包抄敵騎?”

石隼說:“稍安勿躁。”冷眼看鄧遐廝殺。

王平下令鳴金,撤回部下,使其喘歇。再看鄧遐軍,又重新收攏方陣。而前水上,也出現戰船。

這回輪到王平用車輪戰,又命後軍五千人攻打鄧遐。

直到鄧遐支撐不住,往南潰退。石隼這才舉起手中槍,對親軍說道:“殺!”號角吹響,自兩翼包抄王平軍。

王平以疲師當然難敵,識趣的退往山谷,這一陣死傷不少。

這回輪到陳汜和石隼進攻,合擊張一笑的偏廂車陣。

張一笑抵擋不過,又召三弟幫手。

張三嘆所部皆戰死,他身上插着兩支箭,依舊拼殺,嘴中說道:“我乃是司馬,戰死不退!”

張一笑的偏廂車陣被攻破,眼見三弟戰死,怒斥道:“早說了還鄉,你偏要當官,此番回不去了吧?”揮槍與敵騎搏殺,被一匹戰馬踏死。

張氏兄弟一死,又輪到王平。重新上陣,率部殺向敵軍。

直至西天血色一片,雙方纔罷兵而還。

皖城縣衙中,聽聞張氏兄弟戰死,偏廂車陣也破了。收攏殘兵,只餘五百人,歸劉建統領。又撥劉猛部下五百人給他,湊成一千。王平依舊防守山谷,撥給杜雲兩千,已不足萬人。

又有斥候稟報:“敵軍在上游紮寨,又搭設浮橋。”

諸葛邪說:“哦?”略帶微笑:“果然不出我所料。”

原來,因細作稟報,皖城中並無多少守兵,而且北門也沒被磚石砌窄。桓雲心裡有了底:“諸葛邪雖詭計多端,終須以正兵作戰。”便不用官軍在城南早搭好的浮橋,而是自己在上游另起爐竈。

杜雲得諸葛邪將令,率兩千騎,以及劉建的一千人,前來攻打鯉魚山。既然桓雲移兵至皖城西北的前水邊下寨,此處的兵馬自然少了。

杜雲先命小卒上前叫罵,但敵營寨門緊閉,還掛出一塊免戰牌。

杜雲對身後說:“來呀,柴草!”

原來騎兵一路拖來柴草,劉建命人舉起大盾,將柴草堆至寨門下。不消問,這是要用火攻。

敵營箭樓上的士兵看見了,一邊放箭,一邊叫人提水救火。

寨門火起,兩邊的士兵隔着木柵欄相互放箭。

不久,寨門被燒缺了口。

杜雲大聲喊:“殺呀!”

劉建帶兵撞開寨門,騎兵殺將進去。杜雲雖不比鼓桴厲害,但手中鐵槍那也是無人敢敵。廝殺一陣,奪取了敵營。

桓雲失了鯉魚山,糧道不保。一邊搭設浮橋,一邊派人往香茗山南知會石隼來援。

香茗山南,西風拂枯草,兩軍正對峙。北爲王平,南爲石隼。只有這廣闊平野,方能展開陣仗。

石隼的騎兵也不比王平更多,仰頭看一眼天空,午時將至,便下令全軍出擊。

號角吹響,兩軍相向奔殺。

戰了一個時辰,卻見南邊出現鄧遐的旗號,步軍徐徐而進。王平鐵着臉,心想:“虛張聲勢。”依舊催馬廝殺。他想的倒也不錯,且不論鄧遐所部此前遭了重創,以步軍的速度本不適於合圍騎兵。

王平長槍挑落一敵兵,卻瞥見遠處一將朝自己張弓搭箭,不是別人,正是石隼。忙舍槍取弓,拍馬便走。

“嗖嗖”,兩人各發一箭。王平被射中胸口,他發的一箭到底遲了,只射中石隼的坐騎。

王平跌落馬下,一命嗚呼。

石隼的坐騎被射中脖子,眼看要倒,他連忙下馬,持槍步戰。好在親兵護過來,讓出戰馬,才保得周全。

王平一死,餘部羣龍無首,往北潰逃。

得知王平戰死,杜雲悲從中來。

諸葛邪收攏王平殘部,只三千餘騎,全交給杜雲,命其迎擊石隼。至於鯉魚山,該棄則棄,又讓與桓雲。

杜雲問:“清風,我去抵擋石隼,這皖城缺兵把守,豈不危險?”

諸葛邪負手說:“安之無須多慮,我自有妙計。若不能斬殺石隼,奪回山谷,莫怪我軍法從事!”

杜雲也知他多謀,抱拳說:“下官遵命!”轉過身,眼中露出復仇的殺氣。

香茗山東麓的山溝終於叫荊州軍佔領,由鄧遐守住此地,石隼則向北挺進,準備與桓雲會師。河面,陳汜的戰船也逆流而上。

石隼渡過太湖河,與杜雲撞個正着。一經廝殺,又退回太湖河南岸。

水面上,陳汜的先鋒已遙見皖城,自然也看得到浮橋。

水猴子故技重施,命人將浮橋上的繩索砍斷,燃起火衝向敵艦。

先鋒撞上火排,船身隨之一震,他趕緊下令取水滅火。雖破了官軍的計策,但河道被木排堵塞,是前進不得,也只能撤退。

次日,石隼再次渡過太湖河,往北四十里,才遇見杜雲軍。

兩軍再戰。

石隼昨日已見識過杜雲的勇悍,想荊州軍中也無人能與之一較高下。

桓雲身披重甲,一馬當先,雖然身上插着幾支箭,卻渾然無事。一杆渾鐵槍,揮舞開來,連馬頭都能敲碎。所謂哀兵必勝,王平的部下也殺紅了眼,重現乞活軍的模樣。

一番廝殺,石隼再次不敵,又下令撤軍。退至太湖河,卻見前邊一支官軍,望風而逃。誰敢擋住去路?石隼催促兵馬渡河。

馬到河邊,才發現浮橋已被官軍拆斷一截,不論如何也跳不過去。這支逃走的官軍正是劉建所部,得杜雲將令來此偷襲。

石隼看後路被斷,只能翻過身來再戰。而“逃走”的官軍又列陣自西而來,與杜雲合擊。

戰至正午,會水的敵軍已經舍了馬,游水爬上斷橋。

而石隼終於被杜雲的渾鐵槍挑於馬下。

皖城北,桓雲正在率兵攻打。

那門洞雖然敞開着,但進去士兵的皆難逃一死。城牆之內,有一道柵欄,將門洞框住,好似一個甕。

“甕”中只鼓桴一“人”,地上盡是敵軍屍體。鼓桴眼盯着門洞,只要誰進來,就是一棒子敲下去,不論人馬皆砸成肉餅。

桓雲雖勇冠三軍,但自己也不敢以身試棒,何況他人?

城牆之上,有劉猛的一千人把守,憑着竹子做的柵欄和倒刺,抵擋叛軍。又是射箭,又是將煮得滾燙的金汁潑下去。

劉猛看鍋裡的金汁都見了底,忙命人再去挑糞水來。

憑着這土城也守了兩日。

第三日,城洞後邊的木柵欄被鼓桴不小心砸破,劉猛只能帶着氐兵去洞口防守。

一名小卒前來,呈上書信說:“劉督,刺史有令。”

劉猛接過信,打開來看,不禁“啊”一聲。

城牆上燃起烽煙,黑色一股升上天空。

自桓雲的營寨往北,進入山中,前水上早搭好柵欄,壘砌麻袋,積水成湖,只開了小口子泄水。小校聽聞稟報,知皖城有黑色烽煙,下令伐倒樹木。

原來,諸葛邪的妙計就是水攻。

十幾棵樹木“咔嚓”倒地,拉動系在樹幹上的粗繩。繩索的另一端連在柵欄上,柵欄支撐着麻袋。

眼見水壩要塌,小校大呼:“快躲開!”帶着士兵們往高處躲。

湖水傾瀉而下,沖毀桓雲的浮橋和營寨,又奔皖城而來。

桓雲望見洪水衝來,還道是天災,捨棄士兵,拍馬便跑。連手中的斧頭也扔了,直往東逃,躲避洪水。

杜雲剛在太湖河上搭好浮橋,要攻打鄧遐,卻見前水暴漲,將太湖河也擡起。一時不明就裡,只好守在北岸。

等洪水過去,才渡過太湖河。往山谷中走了一遭,並未看見敵軍,想來鄧遐已經退兵。河面上,划過來十幾條漁船,爲首者正是鍾節。

鍾節登岸,對杜雲拱手說:“稟恩公,宛城遭水災,已經毀了。”

杜雲瞠目結舌:“啊?”走近一步,又問:“那清……諸葛刺史可好?”

鍾節說:“皖城當時變成澤國,我也是浮水逃來。”

杜雲對部下說:“走,撤兵!”

皖城都不保,更別說輜重了。

趕至皖城,洪水已退,地上盡是爛泥,城牆上的那些竹柵欄依舊樹立。得幸劉猛逃過洪水,帶着士兵出城相迎。

劉猛向杜雲行禮:“稟將軍,桓雲所部大半葬身魚腹,業已退兵。這皖城遭災,往後守還是不守?”

杜雲不管別的,只問:“諸葛刺史何在?”

劉猛低下頭,默然不語。

杜雲趕緊進城,果然全毀了,滿眼倒塌的屋舍。他忍不住熱流盈眶,趕緊命人搜尋。走到縣衙,一片狼藉,院牆、屋頂都塌了,也不知諸葛邪葬身何處?

劉猛勸道:“有澇便有疫,將軍,我等還是退回舒縣吧。”

杜雲看此地一時難以收拾,敵軍不知何時來攻,只得下令回師舒縣。

潯水城,聽聞親兵稟報,桓溫握緊拳頭:“經此一戰,我軍竟折損四萬。”

桓熙躬身說:“父帥息怒。”

孫盛稟報:“大將軍,哨船探得歷陽的水師,正往西來。”

桓溫問:“謝仁祖?”

孫盛說:“不知是謝仁祖還是謝石奴。”謝石奴即謝石。

桓溫說:“邗溝封凍,謝石奴如何前來?”

王坦之說:“或許不是走邗溝,而是經由海上。”

桓溫半信半疑:“嗯?安國只好生守住雷池。”

孫盛拱手說:“是。”

桓溫暫且休兵,只等江上消息。

江上薄霧瀰漫,艨艟鬥艦自東而來,陳汜得令迎擊朝廷水師。

朝廷水師先鋒正是朱頊,望見陳汜的旗號,眼中冒着怒火,大喊:“擊鼓,進攻!”

後邊一艘樓船,掛着“謝”字旗。謝尚一邊觀望,一邊對親兵說:“拿酒來!”

親兵遞上酒囊。

謝尚大喝一口,從喉嚨一直辣到腸胃。道聲“暢快”,又對親兵說:“傳令吶喊助威!”說罷,自己也吶喊起來。

一時吶喊聲震動江面。

白雪紛紛,潯水城,衙門外來了一人,大袖翩翩,正是紀昪。得士兵通傳:“先生裡邊請,大將軍正在後堂。”他這才擡腳走進門檻。

庭院內有一樹紅梅,銀裝素裹。

未至後堂,迎面走來桓熙。

桓熙施禮說:“紀先生,晚輩有禮了。”

紀昪眼中露出訝異,還禮說:“呃,原來是公子。”

桓熙看他腰間佩刀,說道:“先生這把刀似乎不尋常。”

紀昪左手按刀,笑道:“世道荒亂,紀某不過是以此刀唬人。”戰事頻仍,匪亂叢生,即便是書生也會攜帶兵刃。雖然紀昪也是幕僚,但平時隱居鄉野,確實不善使刀。

桓熙哈哈一笑,說道:“晚輩告辭。”走了幾步,回頭看向紀昪的背影,皺起眉頭。

不久,後堂中傳出打鬥聲。

等一切消停,王坦之往衙門探看,只見士兵拖出來一具女屍。面容姣好,正是雪仙。

王坦之入堂內,只見地上留有血跡,醫生正給桓溫胸口裹傷。

桓熙拿着赤血刀,問道:“王參軍有何要事?”兩眼直勾勾的盯着,似乎也當王坦之是刺客。

王坦之朝桓溫拱手說:“得知大將軍受傷,故來探望。”

桓溫說:“只是皮外傷,這刺客好生了得。”說着,將手中皮面具交給王坦之。原來桓熙察覺紀昪神情、嗓音有異,這纔多派武士往後堂護衛。桓溫武藝雖高,但玄冥劍與赤血刀難分伯仲,仍受了雪仙一刀。

王坦之拿起面具,展開一看:“啊,是紀先生。”

桓溫說:“紀先生只怕已凶多吉少。”

王坦之問:“刺客究竟是何人,竟敢行刺大將軍?”

桓溫說:“鬼社中人。”

王坦之說:“鬼社真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桓溫說:“此事先不提,江上可有回信?”

王坦之說:“孫安國使人報信,說朝廷水師勢大,陳都尉不幸戰死。”

桓溫默然不語。

王坦之又說:“大將軍,周德雖衰,天命未改。”原話是:“周德雖衰,天命未改,鼎之輕重,未可問也。”本來是指春秋之時,周王室衰微,羣雄爭霸。王坦之不說後半句,是免得拂桓溫顏面。

桓溫卻笑道:“桓某豈敢問鼎?待我修書一封。”

王坦之趕緊上前給桓溫攤開絲帛。

親軍司馬郭翼研墨。

桓溫下筆書寫,一揮而就。寫完交給王坦之:“速將此信送與謝仁祖。”

王坦之稱是,告辭而去。

不久,桓溫退回荊州,奉詔準備北伐之事。

冬去春來,吹落梅花。燕子磯,碼頭邊泊着一條客船。諸葛琴一身官服作揖道:“父親一路保重。”

諸葛甝一身儒服,說道:“好生持家,給我再添個孫兒。”

諸葛琴說:“是。”

諸葛甝轉身登上客船,見艙中出來一人,兩鬢如霜,正是杜悊。諸葛甝哈哈大笑,上前行禮說:“杜兄。”

杜悊問:“你還笑得出來。”

諸葛甝目光一垂,又看向杜悊說:“往艙內敘話。”又對船家說:“啓程!”然後與杜悊走入船艙。

船家解下纜繩,揚帆啓程。

杜雲往皖城找了好幾遍,將雜物都清理乾淨了,硬是沒找到諸葛邪的屍骨。奇怪的是不光諸葛邪沒找到,連鼓桴也找不到,莫非都已沉入河底。

這日天氣晴好,杜雲站在衙門後院,又給諸葛邪、王平、張氏兄弟、桓熙的牌位作揖,他尚不知道桓熙沒死。擡起頭來,看燕子歸巢,心想着去接回諸葛夫人,卻又不知道如何開口安慰。

門吏走來,將一封書信呈上:“太守,有人送信來。”

杜雲看那信封,沒有落款,問道:“誰的信?”

門吏道:“送信之人說他只是拿錢行事。”

杜雲說:“知道了。”心中覺得蹊蹺。

門吏告辭而去。

杜雲拆開信一看,不禁笑出聲來。將信收好,回到屋內磨墨寫字,而後收拾細軟。

公堂的案几上,官印壓着一封書信。杜雲一身布衣,牽來烏龍踏雪,只攜破月刀、雕弓,再有一個背囊。出了衙門,跨上坐騎。

門吏莫名其妙,問道:“太守何處去?”

杜雲說:“杜某就此告辭。”道聲:“駕!”策馬而去。

有道是:

胡塵驟起迫楚江,戰鼓聲傳赴沙場。

破軍百戰揮碧血,沉魚一笑掩紅妝。

方憶故國他年月,又見新宮瓦上霜。

烈酒還生梟雄志,寒梅寥落雪中藏。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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