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他迫人的氣勢,向來聰敏的她竟也有些訥言了,只連連點頭答應着:“好的好的,我發誓,一定好好善待它,再也不會把它丟了,就算以後窮得上街要飯,我也要貧賤不能移,不會再把它賣了還錢。”
葉白失笑:“只要有我在,你還淪落不到上街要飯的地步。”而後似乎還惦記着什麼事,閒話幾句便走了,喚了幾聲陸霄,遠遠聽見迴應,慌里慌張地從後院奔了過來,滿頭大汗,卻是春風滿面,向卿羽招呼了一聲就跟着葉白走了。
卿羽狐疑,也進了後院,但見一排木材碼得整整齊齊,白露正躺在樹下的躺椅上閉目養神,輕喊了她兩聲,才發現她已經睡着了。本念及她勞累,不忍叫醒她,但夜間寒涼,只好把她搖醒。
“嗯?柴都劈好了?”白露醒來頭一句話是問候柴,但見已然完工,看了看卿羽,睡意朦朧,“陸霄呢?走了嗎?”
卿羽直言相告:“師姐,陸霄他趁你睡熟,佔你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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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趕着嘗新鮮,連着幾日,露鼎記的生意還算過得去,但新鮮勁兒一過,明顯就又冷清了下來。卿羽撥拉着算盤苦惱不已,要照目前情況來看,撐不過一個月,露鼎記就要關門大吉了,血本無歸。
一想到這兒,卿羽就更心煩意亂了,將算珠撥得噼啪直響,偏此時又有客人拍着桌子投訴:“叫你們老闆出來!這什麼菜?呸,也太難吃了!”
卿羽看了一眼那人,識出這是對面萃華樓的夥計阿旺,大概一算,這已經是第三次來找茬了,翻來覆去總是那點花樣,先是挑剔飯菜不好吃,再大聲嚷嚷,鬧得滿堂皆知。周圍的客人們對這種鬧場子的事兒也是見怪不怪,該吃吃該喝喝,留他一人演唱獨角戲。
唉,今天連看他唱獨角戲的人也沒幾個,三三兩兩的幾桌分佈在各個角落,顯得阿旺的聲音倒擾人的很。
但到底還是要給幾分面子的,這種事情,又是發生在公衆場合,硬碰硬最後倒黴的只能是露鼎記,落得個店大欺客的壞名聲,只有屈膝服軟才能博得看客同情,贏一個“童叟無欺,服務至上”的美名。
卿羽使了個眼色,秋兒便匆忙跑了過去,連忙陪着不是:“對不起對不起,客官,我這就端回去讓廚房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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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旺挑釁地將那道菜端起來,遞給秋兒:“再做一遍多浪費啊,既然這菜是你們炒出來的,那你就吃了它,我就不追究了。”
沒像往常按套路出牌,秋兒愣在當空,不知如何是好。
阿旺抓起桌子上一隻豬蹄,扔到門口,門口的流浪狗湊上前聞了聞,扭頭走了。阿旺哈哈大笑起來,話語裡滿是嘲諷:“開張那天露鼎記弄出的動靜可不小,整個月涼城都知道了,你們老闆出手闊綽,捨得砸錢,我還當深藏不露,有什麼廚藝絕學呢!誰知道,做出來的菜連狗都不吃,依我看,早點關門了事,省得禍害百姓!”
卿羽走過去,看到阿旺手裡的那盤菜是師姐做的豆角小炒肉,掃了一眼菜色就猜到五香粉和醬油放多了,但也不至於會難吃到“禍害百姓”的地步。
支開秋兒,面上掛了一抹笑,卿羽上前道:“阿旺,你說的這些話,都是你老闆教給你的吧?凡事適可而止,你若再這麼鬧下去,萃華樓也不會好過到哪兒去。”
這笑看在阿旺眼裡忽地有絲惶恐,但氣場不能輸,站直了身子,怒目叫板:“明明是你們露鼎記做菜難吃在先,還不容許客人提意見了?你們分明就是……”
“就是什麼?”卿羽走近一步,笑容依舊,那眼神看得阿旺脊背生寒,“我告訴你阿旺,我們在這月涼城初來乍到,沒有什麼人脈和靠山,但這並不表示可以任人欺負,我們從鄉野來,有的是鄉野人解決問題的方法!”
被她步步逼近,阿旺步步後退,一下子跌坐在凳子上,瞪着眼睛道:“你,你想幹什麼?”
“我們都是通情理的人,所謂同行是冤家,露鼎記開在對面難免多多少少影響了萃華樓的生意,但沒有露鼎記,也會有李鼎記王鼎記,縱然如此,萃華樓也要不安生麼?回去告訴你們老闆,與其琢磨着怎麼整垮對手,倒不如想想自個兒怎麼留客來得實在!”
卿羽一番威脅加教導,唬得阿旺一愣一愣的,原本事情就這麼解決了,誰料白露拿着菜刀怒氣衝衝地從廚房衝出來,嚷着:“誰又來我露鼎記找事?”張目望見卿羽和阿旺,三步並作兩步奔過來,一刀釘在阿旺面前的桌子上:“怎麼又是你?!”
阿旺最怕白露,曾見過有一回兩個客人在露鼎記打起來,白露一手一個擒拿,擡腳就將兩人踢翻在地,而後一個騰身,那兩人就跟個肉糰子一樣飛出了門外,一套動作耍的行雲流水,惹得看客紛紛叫好。故此,他前兩次來找事,都是趁着白露不在的空當,鬧上一鬧,就回去跟老闆覆命了,這回可好,跟白露撞個正着,能不能完整的回去還很懸……
“前兩回我都不在,沒能跟你打個照面,這回正好遇上了,你且說說,爲什麼幾次三番的來我露鼎記鬧事?”白露放緩了語氣,雙臂抱胸,居高臨下地看着阿旺。
阿旺嚥了口唾沫,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一張臉嚇得面如土色,似乎下一刻就能放聲大哭出來。
“堂堂露鼎記的白老闆這麼爲難一個夥計,豈不讓人笑話?!”一語笑言傳來,打斷這方沉寂,但見門口立了一個人,正是萃華樓的徐老闆,他四十多歲,面相慈善,笑得親切,“露鼎記開張的陣勢讓徐某刮目相看,猜到定是高人來此,徐某還不勝欣喜,特地讓阿旺過來,能不能學到點東西,也好讓萃華樓學習學習,沒想到,卻是金玉其表,敗絮其中,徐某也是想多了,當真是遺憾!”
白露眉頭一皺:“好好說話,別這麼拐彎抹角的!”
徐老闆走過來,笑容滿面:“我說的還不夠明顯嗎?”又望一眼阿旺,“阿旺的意思是,露鼎記的菜太難吃了,拿連狗都不吃的東西去坑害百姓,實是有辱商德。”
白露拔刀相向:“你再說一遍!”
阿旺抹了一把額上滲出的汗,弓着身子站到了徐老闆身後,徐老闆冷冷一笑,一把扯過那盤豆角小炒肉,往白露面前一遞:“我說的對不對,這盤菜就是最好的見證,白老闆親自下廚以饗食客,難道就從不嚐嚐自己的手藝嗎?什麼難吃的菜都敢往外端,要吃出個好歹來,鬧到官府去,白老闆,您辛辛苦苦剛開張的露鼎記,可就保不住了。”
場面一時靜寂的頗顯壓抑,卿羽氣不過他屢次相逼,白露卻制止了她的上前動作,伸手去接那盤豆角小炒肉。
卻被另一個人搶了先,那人搶盤子的速度快,吃的速度更快,也不用筷子,直接上手,三兩下就把那盤菜吃了個乾淨。
白露詫異地望着油光滿面的陸霄,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陸霄人本來就長的很養眼,一張圓臉,皮膚白淨,身材英俊挺拔,笑起來嘴巴咧的大大的,讓人也沒來由地想跟着一起笑。此時他嘴巴里塞的全是菜,油漬抹的嘴巴和臉上到處都是,眉頭也不皺一下,硬是嚼了幾嚼,全部嚥了下去。
卿羽見狀,連忙倒了杯水遞過去,陸霄一口氣喝完才緩過神,抹了一把嘴,攤開盤子,向着徐老闆道:“誰說露鼎記的菜不好吃?我覺得好吃的很!你要不要也來一盤?”
徐老闆的小鬍子翹了兩翹,一雙圓睜的眼睛裡寫滿了不可思議,好半天才顫抖着手,拂袖道:“簡直,簡直是喪心病狂!”遂叫上阿旺,氣哼哼地走了。
陸霄得意地拍拍手,對白露嘿嘿一笑。白露定了一刻,說不清是悲是喜,試探性地問:“真的……好吃?”
陸霄慌忙點頭,葉白笑道:“情人眼裡出西施,西施做的菜,哪有不好吃的?”
卿羽嚇了一大跳:“你怎麼來了?”
“自然是跟陸霄一起來的,只是你們都在關注他,沒人注意到我罷了。”葉白說着,轉頭看白露,一臉的鄭重其事,“白露姑娘,我家陸霄從六歲起就跟了我,我敢以我人格擔保,此人玉樹臨風,聰明伶俐,辦事穩妥,武功高強,對人忠誠,待物和善,絕對是個值得託付的有志青年,唉,一想到我家陸霄從此有了別的牽掛的人,我這心裡,忽然涌起一絲酸意……”
“扯什麼鬼話?!”白露斷然打斷了他的推銷說辭,看了陸霄一眼,語氣硬邦邦的,“吃那麼急做什麼?噎死你可別賴上我!”拿起菜刀,頭也不回地去了廚房。
葉白推了愣着的陸霄一把:“發什麼呆?去啊!”
陸霄又是嘿嘿一笑,慌不迭地追去了。
白露回到廚房,心裡很亂,手裡拿着菜刀,掂也不是,放也不是,看到竈臺上還有餘下的豆角小炒肉,就着盤子吃了一口,還沒嚼兩下就吐了出來。
……真……難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