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切入睡》
當一切入睡,我常興奮地獨醒,
仰望繁星密佈熠熠燃燒的穹頂,
我靜坐着傾聽夜聲的和諧;
時辰的鼓翼沒打斷我的凝思,
我激動地注視這永恆的節日——
光輝燦爛的天空把夜贈給世界。
我總相信,在沉睡的世界中,
只有我的心爲這千萬顆太陽激動
命中註定,只有我能對它們理解
我,這個空幻、幽暗、無言的影像
在夜之盛典中充當神秘之王,
天空專爲我一人而張燈結綵!
——維克多·雨果
關於維克多·雨果老師,雖然他在前期有點像個二五仔一樣在政治上反覆橫跳,並且他的私生活也跟很多文豪一樣稱得上一句混亂,但是在文學這一塊,他就不可能是個菜逼。
而比起寫小說的,雨果老師一生當中的大部分時間當然更願意稱自己爲詩人和劇作家,像《當一切入睡》這首於1830年左右寫成的詩歌,某種程度上算是體現了雨果作爲詩人的實力以及浪漫主義詩歌的特點,即崇尚自我,注重情感流瀉,發揮想象靈感.
由於路上一直在想着這些東西,因此等米哈伊爾回過神來之後,他便已經來到了巴黎孚日廣場六號樓。
或許是因爲他來的比較早的緣故,雨果家的大門暫時還未向任何人敞開,因此即便是那些來的比米哈伊爾還要早的年輕人,此時此刻也是聚集在外面小聲交流,只等時間一到,他們便會爭先恐後地走進雨果先生的家中。
值得一提的是,儘管前段時間鬧出了一樁很大的醜聞,但是對於一位既有地位又有影響力的大詩人而言,想要完全斷絕社交活動無疑是不可能的。
或者說,適當的緘默和適當的活動才更有利於重整旗鼓。
因此當米哈伊爾寫信過去表示想要拜訪一下雨果先生的時候,對方還是答應了這件事,不過很顯然,雨果老師並沒有太把年輕的米哈伊爾當回事,並未單獨給出時間,而是讓他到時候與其他幾位年輕人一同前來。
畢竟嚴格意義上來說,米哈伊爾還未真正地在巴黎的文壇站穩腳跟,尤其是在雨果他們這種高端圈子裡就更沒有了,再加上他實在是太過年輕,確實讓很多人都不知道應該以怎樣的規格對待他,總之一來二去之下,米哈伊爾就像其他年輕人一樣就這麼來了。
對此米哈伊爾倒是並不在意,而是懷着一種頗爲奇妙的心情準備看看這一時期的雨果是個什麼樣子。
嚴格意義上來說,這一時期乃至接下來的1848年,對於雨果也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轉折點。
首先是因爲雨果被抓姦在牀了,所以他在沉默的同時,又開始重新寫一本他曾經擱置了下來的小說《苦命的人》,這是一部已經跟出版商簽訂過合同,並且仿照了歐仁·蘇的筆法寫的社會言情小說。
他叫她的情人朱麗葉爲他謄抄這部曾一度命名爲《讓·特雷讓》的小說。
關於歐仁·蘇這個人,他在這一時期的法國是一位名氣很大某種意義上也算是比較重要的作家,同時他也是巴爾扎克老師曾經的比較和嫉妒對象,嗯,之所以是曾經,確實是因爲巴爾扎克現在嫉妒的對象已經換人了
歐仁·蘇的事情暫且放到後面再談吧,總之雨果目前正在寫的這部小說因爲一些事情並未寫完,到了後面因爲一些波折更是一度中斷乃至反覆修改,直到1862年,它才以《悲慘世界》這一響亮的名字出版。
所以不太嚴謹地說一下的話,那就是雨果如果沒有被捉姦在牀,那麼有可能就沒這本書了,咳咳.
至於1848年,毫不誇張的說,或許雨果正是因爲1848年之後的一系列事件才得以成就偉大,乃至成爲法蘭西的良心,只因在1848年之前,說雨果一聲二五仔確實沒有太大的毛病。
在最開始的時候,由於受到極端的保王派媽媽的影響,雨果當然也是保王派,並且是靠歌功頌德的詩歌成名的,但是等到波旁王朝末期,他又變成了一位共和派,呼籲打倒王權。
可等到1830年七月王朝建立的時候,沒過多久他就又改變了立場,成爲了七月王朝的核心擁護者之一。
不論這其中到底有着怎樣的隱情和掙扎,但他既然這麼做了,那麼在別人眼中,他確實就是法國小呂布,而直到1848年的到來,在一系列波瀾壯闊的事件當中,雨果內心當中那種高尚的情感被徹底激發了,乃至他本人的心態都在某種意義上發生了一次飛躍。
就這樣,雨果開始了長達十九年的流亡,並且不屈不撓地同拿破崙政權作鬥爭。
而對於法國這種1789年到1871年,總共不到一百年的時間裡就經歷了三個王國、三個共和國和兩個帝國的國家來說,什麼?你反法蘭西政府?牛逼!給我反!法蘭西政府算個幾把?!
可以說,對於大作家而言,流放是一枚光榮的勳章,尤其是當你爲了一種高尚的理想受苦受累,聲望值更是蹭蹭蹭地往上漲,以至於到最後雨果可謂是整個法國最有排面的作家,法國政府爲他舉行國葬,整個巴黎大約有兩百萬人爲他送行。
總之,流亡的生涯徹底洗刷了維克多·雨果身上的一切恥辱,併爲他戴上了堪稱不朽的花環。
但是不得不說的是,雨果流亡時的日子過得其實還行,倘若是一位俄國作家,那麼他的勳章大概就是被流放到西伯利亞,聲望這種東西固然是跟不要命了一樣瘋狂暴漲,但人也是說沒就真的沒了.
假如有一天米哈伊爾碰到這種劇本,那麼他真是連詞和場景都想好了:
“在離窗一步之遙的地方,
他撣去鬥蓬上的毛髮;
他指着冰峰起誓:
睡吧親愛的,我必如雪崩再來!”
呸!這麼說是不是有點不太吉利?
就在米哈伊爾的腦中充滿了不少危險的想法的時候,在他不遠處的那些同樣在等待和交談的年輕人們,不知何時已經有些驚疑不定地看向了米哈伊爾這邊,而他們也很快就根據米哈伊爾的長相以及他旁邊的屠格涅夫猜到了米哈伊爾的身份。
由於這兩天剛剛看過報紙的緣故,他們頓時就有些驚疑不定地討論了起來:
“他竟然真的已經來了?那個俄國人?”
“報紙上不是都已經寫了嗎?該死!仲馬先生說的那是什麼話?什麼叫整個法國只有他和那個俄國佬稱得上一句作家?他們把偉大的雨果先生置於何地?!”
“吹噓罷了!那位仲馬就喜歡這樣,無論何時何地都在誇耀自己,展示他那可笑的裝扮以及排場但他吹噓自己的時候帶上這位俄國佬看什麼?瞧瞧他那副樣子,年輕的就像剛進學校的孩子,估計連女人的滋味都沒嘗過!”
“這個應該說不準,據說他在俄國要比最風流的法國人都要風流!”
“那就更讓人瞧不起了!明明是那樣的做派,現在卻表現的像個正經人一樣!”
“他來拜訪雨果先生幹什麼?他不會以爲自己靠那兩本賣的不錯的兒童讀物就能入得了雨果先生的眼了吧?包括他那兩篇法語小說也是,看上去精妙,實則內在空空如也,既沒有充沛的感情也沒有豐富燦爛的想象,無非就是描摹現實再加上一點戲劇化的手法,要我說沒什麼了不起的地方。
我如果想寫出那樣的小說肯定也是能的,但我還是更願意在浪漫主義的大旗下進行我的創作,這纔是真正合適的道路。”
“我們還是不要輕易跟他說話的爲好,呵!俄國人!就算他來同我們說話也不易輕易理會他。”
“何止不理會他,我還要問問他們俄國的狀況呢!遍地農奴,我還真是很難想象這是一幅怎樣的場景。”
因爲他們並未做太多掩飾的緣故,於是米哈伊爾也是很快就察覺到了他們那邊的動靜,就在他有些摸不着頭腦的時候,注意到他的疑惑的屠格涅夫便簡單爲他解釋了一下:
“米哈伊爾,你知道的,我們俄國同法國的關係確實不怎麼樣,再加上俄國的情況,一直以來法國人都.更別說你的小說還在法國取得成功了。
法國文學界的爭吵和攻擊可是要比我們俄國多太多了,或許是因爲他們這邊的文學銷售狀況很好的緣故,再加上家世沒那麼好的人確實能夠憑藉着這個跨越階級,因此嫉妒和攻擊在這裡可謂是隨處可見。”
說到這裡,屠格涅夫也是忍不住了搖了搖頭後才繼續道:
“而雖然你一開始寫這樣的小說就是希望能夠在巴黎的市場上流行開來,但是對於有些人來說,他們總覺得你寫的東西不入流,既比不上其他法國小說家的作品,更比不上詩歌和戲劇作品了,但是偏偏,雨果先生的追隨者們大多都是在詩歌和戲劇這兩個方向努力。
所以實話說,我雖然是在這裡讓你的小說獲得了成功,但我並不喜歡再來這個地方,開始的時候還好,但隨着你的成功,他們有些人不僅會對你的作品冷嘲熱諷,還會壓根就不理會你說的話,跟他們這些人一起,那簡直跟受刑沒什麼區別了!
對了米哈伊爾,你可得做好一定的心理準備,我們俄國的大家都知道你不愛理會那些負面的聲音,但有些刻薄的法國人,就像人羣中的那位阿圖爾,這個人實在是讓人受夠了。
他似乎很想在巴黎的文壇和社交場上揚名,甚至願意爲此付出自己的自尊心,有時候看上去都有些諂媚了!像他這樣的人實在是不少,而爲了引起話題,他可是沒少在公衆場合說過你的事情”
人上人加小團體啊?
聽到屠格涅夫的話,米哈伊爾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接着還不等他繼續說點什麼,雨果家的大門終於是對外面正等候的人敞開了,見狀米哈伊爾兩人也就未再多說什麼,而是跟着其他人一起往裡面走去。
就在米哈伊爾好奇地觀察這座後世成爲了紀念館的宅邸的時候,前面的人走着走着,似乎是因爲看到了什麼令人驚訝的事情一般,竟然忍不住小聲感嘆了一下:
“那不是雨果先生的女兒嗎?今天竟然也在嗎?我還從未見過如此美麗的女孩”
哦?雨果的女兒?
毫不誇張的說,雨果一家的顏值確實都挺高的,而在這些孩子中,雨果最愛他的大女兒,以至於當他的大女兒因爲落水去世之後,雨果很長一段時間內都走不出來,他不但將利奧波蒂娜的衣服和畫像擺在家中醒目的位置,向每一個來訪的客人講述女兒的故事,還寫了大量的詩歌作品來紀念他的這位女兒。
在這些詩歌當中還誕生了一首極佳的經典作品。
現在這個時間節點的話,雨果的大女兒已經去世,那麼這些人說的顯然就是阿黛爾·雨果,一位樣貌極佳但同時經歷頗爲坎坷的女人。
更多的暫且不說,但由於好奇巴爾扎克日記裡感慨過的“從未見過如此美麗的女孩子”,米哈伊爾在進門後還是多看了兩眼。
當然,米哈伊爾首先看的自然還是神色凝重,一旦皺眉就更加顯得深沉的雨果老師,在稍微瞻仰了一下這副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尊榮後,米哈伊爾便好奇地瞄了一下那位只有十五歲的姑娘一眼。
黑色的眼睛,挺拔的鼻樑,即便她的年輕尚小,但她那盤成髮髻的黑色頭髮似乎還是給她帶來了一點古典美。
不過只瞄了一眼後,米哈伊爾很快就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十五歲的姑娘,他再多瞅兩眼真成變態了要。
而事情進行到這裡,米哈伊爾的好奇心其實已經滿足的差不多了,看上去有些沉默的雨果大概也沒什麼跟一位外國年輕人交流太多的興趣,但出於禮貌肯定不能現在就走,於是米哈伊爾最終還是跟屠格涅夫找到了一個不太引人注目的位置坐了下來。
但值得一提的是,或許是因爲他倆的陌生面孔比較顯眼,亦或者是米哈伊爾現在在法國文壇確實是小有名氣,總之雨果老師雖然不太想說話,但總歸還是出言同米哈伊爾客氣了兩句,打了個招呼。
至於更多的那就真沒了,畢竟真要說的話,雨果並不認爲這個俄國年輕人是他們圈子裡的人,更何況雖然雨果已經看過這位年輕人的那兩部小說,即便不太好評價,但歸根結底,跟詩歌和戲劇就不是一回事,跟他的美學原則差的似乎也不小。
總而言之,不是混一個東西的,沒太多好說的,更何況雨果最近的心情確實不佳。
而之所以有時候還要接待一下客人,那自然還是要聽一聽外面比較熱門的消息,他可以沉默,但決不能對外界一無所知,不然指不定什麼時候,他就直接被公衆給遺忘了,這對於一位作家來說纔是最可怕的事情。
雨果對米哈伊爾稍稍有所關注,但也並沒有太放在心上,但他的女兒卻是有些好奇地多看了那兩個明顯有些陌生的青年兩眼。之所以多看了兩眼,自然還是這兩個人似乎若有若無地被排斥在這個圈子當中,而他們兩個人一個看上去稍微有點勉強,但另一個人卻是泰然自若,似乎正饒有興致地聽着場上衆人的談話。
而更重要的是,這個人壓根看都不看她一眼。
因爲自己的姐姐和家庭環境的緣故,阿黛爾敏感、憂愁的同時,確實希望自己能像姐姐一樣受人歡迎。
當然,這種微微的在意算不了什麼,很快,阿黛爾便將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了別的地方。
而米哈伊爾的話,既然屠格涅夫剛纔已經說明,那麼此時此刻他肯定也不會熱臉去貼冷屁股,於是在在場的其他年輕人看來,他完全就是用一副令人惱怒的高傲和戲謔在聽人別人的對話。
於是沒過多久,屠格涅夫口中的那位渴望出人頭地的阿圖爾竟然是主動跟米哈伊爾搭話,這樣的舉動自然是很快就引起了在場不少人的注意,但其中有些人完全就是一副看戲的神情。
事實證明,確實有戲劇效果,只因這位過來說話的年輕人話裡話外總有些陰陽怪氣的意思,而米哈伊爾在禮貌地回覆了幾句後,他看向這位法國年輕人的眼神也有點不太對勁。
見到這樣的場景,屠格涅夫的心裡頓時就是咯噔一聲,怒氣也一下子就涌了上來,如果是在俄國,當然已經不可能有人當面跟米哈伊爾說一些這樣的話,但既然這是在法國,屠格涅夫還是準備先將話題引到別的地方再說。
而還不等他這樣做,當這個法國年輕人阿圖爾有些不懷好意地問道:“您翻譯過來的那些作品當中出現的最多的似乎正是農奴,是因爲這樣的現實已經迴避不了了嗎?畢竟只有俄國才擁有如此多的奴隸。您的身份呢?哦對,平民,我險些忘了這件事。”
米哈伊爾就已經回答道:“這種現實並不需要回避,不過聽您的意思,您覺得別的地方就沒有了嗎?您覺得別的地方就很少了嗎?我倒是覺得有些人還要更加糟糕。”
當米哈伊爾說出這樣的話後,但凡聽到這話的人,他們的眼神似乎都凝固了一下,而等他們陸陸續續朝米哈伊爾看了過來的時候,米哈伊爾卻是已經繼續說道:
“當然,我說的並非是貧民窟和工廠裡的人民,隨便評論他們是既不公正同時也十分卑劣的。這裡請容許我問您一個問題,您是否想得到更多的錢財和攀爬到更高的位置上嗎?您是否願意爲了這些東西拼盡全力,哪怕要付出很多東西?”
這不是廢話嗎?
“整個巴黎的人都想要這些東西,這有什麼可恥的地方嗎?”
正在爲前半句的卑劣而感到惱怒的阿圖爾剛反問完,米哈伊爾看了他一眼後便繼續說了下去:“那麼奴隸需要付出他的勞動和時間,付出他的尊嚴,付出他的很多東西而有些人同樣付出了這一切,他們是爲了什麼呢?他們就不是這些東西的奴隸了嗎?
而對於被迫成爲奴隸的人,人們不應該對他們指指點點,而那些主動成爲奴隸的人我們反而要給他掌聲嗎?
與此同時,被迫成爲奴隸的人不會去損害他人,那麼主動成爲奴隸的人究竟是想幹什麼呢?
我本以爲我只看到了一部分的巴黎,沒想到您竟然告訴我整個巴黎都是如此。”
“這能是一樣的東西嗎?”
儘管覺得自己還能搶救一下,但在感受到了別人異樣的目光後,慌亂的不行的阿圖爾已經組織不了起太好的語言,於是當下只能是說了一種非常明顯的東西:
“你懂什麼巴黎?你真的瞭解法國嗎?!而且你的法語說的這麼流利,想必費了不少時間吧?!你們俄國人對待法語都是如此上心的嗎?”
“對我個人而言的話,我只是會而已,而且這有什麼大不了的嗎?”
米哈伊爾無所謂地笑了笑,隨後稍微提高了一點自己的聲音:“請問在場的有會英語的嗎?意大利語呢?德語?我倒是也很想換一種語言跟人聊聊天。”
“.這些語言算什麼?”
儘管被米哈伊爾的這番話說的有些目瞪口呆,但阿圖爾依舊是在做最後的努力:“這些語言難度不高,而且比起法語,他們什麼都不是!就連你自己的書都寫了,英語是不存在的,它只是發音不好的法語!”
“您覺得世界上沒有別的語言了嗎?”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米哈伊爾突然用了一種在場所有人都聽不懂但似乎又有種某種特殊的韻律的語言唸了幾段什麼,正當他們正在思考這種莫名其妙的語調到底是什麼東西的時候,米哈伊爾已經重新換回了法語,然後微笑着說道:
“在一千年前,中國最偉大的詩人李白寫下了《將近酒》這首不朽的詩歌,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而跟他同一時期,且同樣偉大的詩人杜甫則是寫下了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而在大約兩千六百年前,中國的詩歌總集《詩經》中寫到碩鼠碩鼠,無食我黍.
請問在場有人能同我一起感受其中的詩意嗎?我很樂意同任何人談一談我對這些詩歌的看法。”
米哈伊爾的聲音很大,但回答他的,卻是隻有死一般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