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蘭芝還在小亭子裡兀自唸叨着她的醉話:“做一個賢良淑德的小媳婦啊!笑不露齒、目不斜視,難啊!”
一旁的老婆子在笑着勸慰道:“姑奶奶,您休息一下吧,翠屏姑娘一會兒就給您把茶端來了。”
劉蘭芝笑嘻嘻地擡眼望去,醉眼朦朧裡,老婆子倏忽化身爲一花樣美男,正是下午的時光,柔和的陽光從亭子的飛檐上射下來,一時有些令劉蘭芝炫目,她笑道:“張婆婆,你怎麼變成男人了?”
一旁的張婆婆卻在那裡焦急道:“這位公子,這裡是縣太爺的深宅後院,你怎麼摸到這裡來了?”
劉蘭芝向身側一看,哦,那邊纔是顫巍巍的張婆子,眼前這個竟然是一個美得不像話男人,面若傅粉,脣若蔻丹,端的是脣紅齒白的俊俏郎君啊,她不由笑道:“你是誰啊?長得如此俊俏,難道是男扮女裝?是一個俏麗的大姑娘?”
那個俊俏的郎君的臉一下子黑了,看着劉蘭芝道:“阿芝,你不記得我了?”
“你是誰啊?我憑什麼要記得你?你爲什麼要我記得你?難道就因爲你長得俊俏?”劉蘭芝笑嘻嘻的,明豔的笑容在夕陽下令人心動。
那個俊俏的郎君見張婆子在一旁虎視眈眈的,不由蹙眉道:“你這個婆子,在這裡做什麼?趕緊忙你的去吧,我不是歹人,是你家縣太爺今日請來的賓客。”
張婆子見他衣飾華貴,不由有些氣怯,畏縮了一下道:“這位公子,如此不合禮法,我家姑奶奶的丫鬟一會兒就過來,臨走囑託老身在此看顧姑奶奶的。”
那個俊俏郎君蹙眉,他可是好不容易能找到這個空隙進來的,前面席面喝得東倒西歪了,他聽了自己屋裡的通房丫頭的密報說是劉家姑奶奶帶着丫頭到後花園來了,他尾隨過來,好不容易盼着那個叫做翠屏的貼身丫鬟去端茶,他就溜進來了,見到了醉態可掬的人兒在那裡嘟嘟囔囔的,他的心裡癢將起來了,只是這個老婆子可厭,在此礙手礙腳的。
他看着老婆子計上心來,從袖子裡掏出了明晃晃的一錠銀子,笑道:“婆婆,這是我賞給你喝茶的,我與你家姑娘本是舊識,你站遠一些即可,我有些事情問一下你家姑娘。”
那明晃晃的一錠銀子大約有五兩之多,張婆子捏捏袖裡的剛纔翠屏給的那三文錢,再瞧瞧那五兩銀子,不由有些動搖,反正是大白天,看着這個小爺面目俊俏,衣飾華貴,應該不是壞人吧,她索性站遠一些,只要此人不對姑奶奶拉拉扯扯的就行唄,於是她伸出手接下了那塊銀錠,一張老臉笑成了一朵大麗菊。口裡稱謝:“多謝小爺打賞,既然是您和姑奶奶有話要講,老身就在亭子外幾步遠的地方候着,您看如何?”
依着這個俊俏郎君的意思,恨不得把這個老奴踹飛,但這是在劉知縣的後院,他可不敢乍着膽子行兇,於是他臉上
帶笑道:“多謝婆婆體諒,你在亭子外即可,我和你家姑娘就說幾句話,這樣也是合乎禮節的吧。”
張婆婆笑眯眯地點點頭,起身站立在了亭子外五步遠的地方,這樣,亭子裡的人若低聲細語,她耳背就不能聽着了。
那個俊俏郎君看着張婆子果然沒走遠,眼裡閃過了一絲戾氣,轉瞬即逝,可惜了自己的五兩銀子了,他心裡自嘲道,一兩銀子買一步遠,這個婆子實在太貪心!估計那個丫鬟快回來了,俊俏郎君此時有些焦急,亭子裡有兩個石凳,一張石桌,劉蘭芝居於一個石凳上,用手託着腮幫,看着自己笑意盈盈。他於是也做到另一個石凳之上,與劉蘭芝面對面,他輕聲道:“阿芝,你真的不記得我了?我是小五子啊!”
“小五子是什麼東東?”劉蘭芝笑呵呵地看着他,“你長得如此俊俏,是不是女孩兒呀?”
那個俊俏郎君抿緊了嘴脣,眼睛裡浮出了一絲悲哀,“我是喬家的小五子啊,阿芝,你嫁過去九個多月了吧?我夜不成寐,朝思暮想,可是你怎麼就忘記我了呢?是不是怪我出爾反爾?我哀懇了爹來府上求親,你家裡老夫人可是不同意的啊!你怪我娶了張氏,又把你的陪嫁丫頭紅梅弄走嗎?告訴你,我從紅梅嘴裡知道你在焦家過得不如意,我悔得腸子都青了啊!”他眼裡蓄滿了淚水,只是強忍着不讓淚滴出來。
石桌上,劉蘭芝露着一腕白蓮藕般的一截玉腕,上面套着一個碧綠的玉鐲子。她託着腮,問這個自稱小五子的美男子:“你認得我?可我不認得你啊,你快走吧,男女授受不親是吧,何況這是在我孃家的後花園,你可不要被家奴當做賊人給拿了哈!”
“我姓喬啊,喬家的五公子,你不記得了?”那個美男幾乎想伸出手去抓劉蘭芝的手腕,劉蘭芝猛得向後一抽手,他抓空了,眼裡有濃濃的受傷情緒。“你就厭惡我至此嗎?”
“我真的不記得你是誰了?喬五喬六的和我柳蘭芷有嘛關係?”劉蘭芝一不小心把自己的真名報出來了,可是聽到喬五公子的耳朵裡卻是一樣的,以爲她喝醉了,說話不利落的緣故,他還是不死心:“我看那個焦家的刀筆吏也不怎麼樣嘛?況且紅梅說你在焦家很不受婆母的待見,粗布衣衫,殘羹剩飯,日子過得三等僕婦都不如?阿芝你是何苦呢?我待你情深意重不說,我怎麼也會讓你錦衣玉食的,絕不會讓你受任何委屈!”
“不勞你牽掛着我焦某的夫人,我焦家雖不是大富大貴,比不得趙州喬家的豪奢富有,可是,還不至於讓心愛的女人過得如此不堪,喬五公子,有心關心別人家的女眷,還不如關心你們喬家在陳州的長房,那才叫做窮困潦倒呢!”一個鏗鏘的男聲傳了進來,卻是穿着淡青衣衫的焦仲卿大步流星地從紫藤花架那邊走了過來。
喬五公子的神色立馬變了,白皙的俏臉漲成了豬肝色
,他有一種被人抓姦在牀的狼狽,他不由看向劉蘭芝,劉蘭芝卻坐在石凳上渾然未覺,看到自家夫君過來,招手道:“可有茶沒有,我被這廝聒噪了半天,嗓子都要冒煙了,翠屏這個小蹄子去端茶了,還是去掘井了?半日沒回來,可有解渴的東西沒有?”
焦仲卿本來是氣沖沖的,見到她如此嬌憨,不由怒氣消去了半截,從袖子裡掏出了一串葡萄,“先吃這個,你是不是喝多了?那桂花釀喝着甜絲絲的,後勁卻足!”說着剝開了一顆葡萄皮,遞向了她的脣邊。
劉蘭芝想伸手接,焦仲卿卻沉聲道:“張口!”
劉蘭芝乖乖張口咬住葡萄,,小心地一吸。酸酸甜甜的真好吃,她眯着眼睛,嫵媚一笑,風情萬種,焦仲卿心裡一動,看着旁邊一個礙眼的人,不由攆人:“喬五公子,此是深宅後院,你走錯地方了,請回吧!張婆子,你帶迷路的喬五公子回去!”亭子外的張婆子戰戰兢兢應喏。
喬五公子看着人家夫妻在這裡鶼鰈情深的模樣,眼裡有深深的妒忌,他不甘心道:“是我先認識阿芝的!”
“阿芝可不是你叫的!”焦仲卿回頭對着他冷冷一笑,“望喬五公子自重,劉家女已經嫁爲焦家婦,你以後要稱呼焦家二夫人才對!”
喬五公子語塞。
旁邊的張婆子轉了一下眼珠子催促:“公子,跟老奴走吧,我們劉家後花園就這樣彎彎繞繞的,一不小心就迷路的。”說罷也不管喬五公子樂不樂意竟然扯了他的錦袍就走。喬五氣苦,頓一頓腳,希望能再看一眼劉蘭芝,不料卻給黑着臉的焦仲卿擋了個嚴嚴實實。只能垂頭喪氣地走了。
此時紫藤花架後的翠屏才小心地端着一碗茶出來,低着頭不敢看劉蘭芝的臉色,小心翼翼道:“姑娘,茶來了,不過應該涼了,我回廚房再換吧?”
劉蘭芝正津津有味吃着葡萄,沒發現翠屏的不對勁,她笑道:“你這丫頭,越發憊懶了,是不是去哪個地方躲懶去了,來了一個喬五喬六的不知所云,說了一大通莫名其妙的話,長得倒是挺俊俏的,只是腦筋有些不清楚。”
翠屏聽得此話大駭,焦仲卿卻含笑問道:“他比夫君我要俊俏嗎?”
“那是自然,我覺得他長得比我好好看些呢!”劉蘭芝笑呵呵地含着葡萄,口齒不清道,卻發現焦仲卿黑了臉,把剩下的兩顆葡萄劈手奪了過來,“不許吃了,爺還沒吃呢!”
劉蘭芝目瞪口呆,張着小嘴,裡面的葡萄都忘記了咽,怎麼了?吃醋了?她後知後覺。
亭子外侍立的丫鬟翠屏低着頭大氣也不敢出。
劉蘭芝把葡萄吃下去,有些遺憾地舔舔嘴脣:“好小氣,就這麼點啊!”
焦仲卿鼓着嘴,把兩粒葡萄都塞進去了,卻酸的眉頭一皺,“這麼酸啊!”他好不容易纔嚥下去,吐出了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