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浙西柳氏莊園裡,柳蘭芷把厚厚的賬本扔到一邊,捻起炭筆在上好的紙上畫圖,臉上笑眯眯的,外面的蟬聲陣陣,已經是夏曆六月了,外面炎熱無比,可是室內卻是很清涼,軒敞的起居室裡,屋子的四周角落裡,柳蘭芷讓人擱置了四個冰盆,這也是有錢的好處吧,從一些大戶人家的地窖裡買的冰,很貴,十兩銀子一簍呢,可是真涼爽!妖妖最怕熱,如今屋子裡擱置了冰盆,幾個孩子都舒適多了,柳蘭芷怕傾城年幼,受不住冰,特意讓奶孃在套件裡安置傾城,而外間就是她和妖妖嬈嬈兩姊妹,身着銀紅的衫裙的妖妖在套間裡逗着傾城咯咯直笑,而穿着淡綠的衫裙嬈嬈,則偎依在柳蘭芷身邊看她畫圖樣子,不時地問東問西,柳蘭芷也很有耐心,儘量給她解答,母女二人喁喁私語,屋子裡的氣氛很是溫馨。
青果此時端了新湃的荔枝進來,笑道:“夫人,這就是嶺南的稀罕物兒,小郡主們都愛吃的,奴婢用新汲的井水湃的,涼涼的,很是新鮮,您先嚐一嘗。”
柳蘭芷先取過巾帕淨了手,又給嬈嬈擦了小手,才捻起一個荔枝,剝了硬硬的果皮,把白嫩的荔枝肉放到了嬈嬈的小嘴裡,“來,嬈嬈,咱們先嚐一嘗這個荔枝!”
“嗯,孃親,真的很甜!”嬈嬈嚥下去果肉後,吐出那個橢圓的果核,笑得甜甜的。
套間裡的妖妖和奶孃傾城,聽得外面的動靜,都涌了出來,妖妖見到那個荔枝,不由問道:“孃親,這就是你說的荔枝?嶺南的好東西?”
“是呀,這個荔枝放不得,這是快馬從嶺南驛站,一站一站運過來的,據說跑死了幾匹馬呢!”柳蘭芷笑着,也捻起一粒荔枝。如前般剝了果皮,遞給了妖妖,妖妖卻是直接把荔枝就往傾城嘴裡送:“先讓小妹妹嚐嚐這個好東西!”
柳蘭芷嚇了一跳,眼裡閃過激賞,這個妖妖還牽掛着幼妹呢,孺子可教!但是她還是趕緊上前阻止了,“傾城不會吐果核,會卡住了,妖妖你吃,我再給傾城剝。”
妖妖“哦——”了一聲,順從地把荔枝放到嘴裡,立馬甜滋滋的味道溢滿口腔,她也眯着眼睛笑了,“孃親,真的很好吃呢!快給妹妹剝一顆!”
傾城早看見兩個姐姐在吧唧着嘴吃東西,就不悅了,扎着小手也往盛着荔枝的紅瑪瑙碟子裡伸,而此時,嬈嬈不知何時,已經不聲不響地剝了一顆,剝出了荔枝的果核,向着柳蘭芷問道:“孃親,是這樣喂妹妹嗎?”
“是!”柳蘭芷眼睛眨了眨,嬈嬈心思縝密,肯定是看到妖妖剛纔的舉動了,才親手學着剝荔枝給傾城吃,好個聰慧的孩子!
嬈嬈小心翼翼的把荔枝肉餵給傾城吃,傾城吃着荔枝,對着嬈嬈甜甜一笑:“得得——”
“嗯?!”柳蘭芷愣住了,傾城是在開口說話了?怎麼喊的不是孃親,而是“得得?”
奶孃顧氏笑得合不攏嘴,對着柳蘭芷道:“小郡主是在喊爹爹呢!”
“喊的是爹爹?”柳蘭芷納悶,“不是吧,她爹可不怎麼來瞧她,她早就忘記了!”
此時,嬈嬈又剝了一顆荔枝,把果肉遞了過來,小傾城又對着嬈嬈嫣然一笑,露出四粒小乳牙,“得得!”
這下子連妖妖都吃醋了,“小妹妹,你怎麼不喊我?”
柳蘭芷失笑:“原來喊的是姐姐!”
奶孃顧氏也訕訕的笑了。
妖妖很不服氣,對着小傾城抱怨:“你這個小
囡囡,我天天逗着你叫姐姐,你反而先叫了嬈嬈,兩個荔枝就給收買了,真沒骨氣!”屋子裡的大人們鬨堂大笑,嬈嬈則驕傲地瞧了妖妖一眼,哼了一聲:“不服氣啊,傾城就是喜歡我!”
妖妖的眼眶立馬紅了,扯着柳蘭芷的袖子撒嬌:“孃親,嬈嬈欺負我!”
柳蘭芷啼笑皆非,自己這個正牌的孃親還沒來得及吃醋呢,這對孿生姐妹倒是槓上了!她無奈摸摸妖妖的頭,對着傾城道:“再喊一聲得得給妖妖姐姐聽!”
“得得!”傾城對着妖妖亮出一個純真可愛的笑容,立馬妖妖破涕爲笑了。
柳蘭芷分別揉揉三個女孩子的頭髮,對着青果扯出一個無奈的笑容來,女孩子心眼小,喜歡斤斤計較,這一點在妖妖和嬈嬈身上特別明顯,她暗自下定決心,可不能把傾城也養成一個小心眼的女孩子。但是反過來一想,妖妖嬈嬈可能是這幾年顛沛流離的,幾次被送來送去的,很沒有安全感,所以很是依賴柳蘭芷,互相之間還妒忌爭寵,唉,可憐的孩子!她對這兩個繼女倒是發自內心的疼惜了。
荔枝從嶺南運來的並不多,也就是一簍子多一點,一路上得顛簸,加之沒有現代的保鮮技術,所以完好者也就有半數,剩下的那一些,柳蘭芷讓青果她們都嚐了嚐鮮,然後就沒有了。事後嬈嬈還沒吃夠,知道從嶺南千里迢迢運來新鮮的水果是孃親的心意,很是懷念,竟然像大人一般,感慨道:“我以後長大了,也讓下人騎着快馬給我送荔枝來,要絕對新鮮的!”
柳蘭芷笑道:“那多麼勞民傷財啊,嬈嬈喜歡吃,大可以到嶺南去,直接從荔枝樹上摘取,豈不有趣?”
“我纔不去呢,青果姨姨可是說那個地方山高林密,還有毒蛇和野人出沒呢,而且終年瘴氣,是個可怕的地方!”嬈嬈滿臉的不情願。
柳蘭芷驚訝地看看嬈嬈,“你讓青果給你讀《大漢地理志》了?”
“嗯,孃親不是教過嬈嬈要多看書,多博聞強記嗎?嬈嬈認識的字不多,所以請青果姨姨給我讀,覺得咱們大漢真的大得很哪!要是真能一統南北,那纔是氣勢恢宏呢!”嬈嬈對答流利,目光清澈,倒是讓柳蘭芷心裡一怔,這個嬈嬈長大後勢必成就非凡,三歲看老,如今的小小年紀就懂得那麼多,柳蘭芷都有些懷疑古人的早慧是普遍現象了!朔兒聰明還是有穿越者一半的智慧,這個嬈嬈純古人才四歲多的孩子久如此伶俐,實在是少見。所以她如今很篤信前朝十二歲的甘羅能拜爲上卿,孩子們實在是太早慧了!
不提柳蘭芷在莊園裡整日想着怎麼教育這三個女兒,而紫蘇自從生了孩子後,察哈爾的信件就明顯得多了。紫蘇粗通文墨,不過她還是喜歡夫人能分享她的喜悅,於是經常抱着孩子,一起湊在一起讀信,倒是也其樂融融。柳蘭芷如今也打趣紫蘇:“看不出你家那個黑塔還是粗中有細的好相公呢,才六月天,就給你捎來這麼多上好的皮毛山貨,還有異族的一些稀奇古怪得飾品之類的,讓紫蘇整日樂呵呵的。
與此相比,喬五的信來得很少,都是來問候妖妖嬈嬈還有傾城這三個女兒的,柳蘭芷起初有些吃味,後來想到自己可能蟄伏在江南莊園裡,他並不知情,所以心裡稍稍有些安慰了。只是青果來報告說,莊園外面,還有成衣坊那裡總有一些人喜歡打聽柳氏莊園的事情,譬如主母是誰等等,青果勒令那些小丫頭都不許出二門,小廝都在二門外,擔當跑腿、打探消息的事情,裡裡
外外封鎖得很嚴,加之如今外面人都知道柳氏莊園是一對姐妹叫做紫蘇、青果的居住,所以,關於柳蘭芷悄悄回來的消息,竟然是一點兒也沒泄露出去。喬五砸了大把的銀子在柳氏莊園裡培植密探,可惜,只是徒然!成衣坊裡只是多了一位畫工卓越的畫師,姓毛,祖上曾經是御用畫匠來着,所以,這一切都契合得絲絲入扣,喬五得到這些零碎的東西時,心裡痛得不得了,空喜一場呢!
而在餘杭,江東王府裡面,與浙西莊園裡溫馨的生活相比,秦羅敷簡直生活在水深火熱裡,江東王爺自從她從京都回來後,似乎所有的希望都破滅了,那一夜,她無奈地把那個珍藏了多年的寶貝梳妝匣子抱了出來,獻給了江東王,以換取正妃之位,沒想到,江東王對着那烏木的梳妝匣子嘆息連連,“你又做乾女兒又做姘婦的,六王爺就給了你這麼一件寶貝啊!”
說得秦羅敷臉上火辣辣的,實際上這是六王爺臨終前委託她交給喬五的,可惜她不樂意看到柳蘭芷太得意了,所以就昧下了,自己琢磨說不定這就是自己的進身之階,可惜,如今事與願違,江東王抱着盒子狀似瘋癲,猛地,他把盒子掃到地上:“藏寶貝的地方都找不到,我要這些黃銅鑰匙做什麼?”
“啪啦”一聲,烏木盒子斷了,露出了裡面那一串形態各異的鑰匙,並且那些鑰匙竟然真的是亮錚錚的黃銅的!
秦羅敷懵了,她哆嗦着嘴脣,臉色灰敗:“王爺早就知道這裡面是鑰匙?”
“是,依着本王爺的意思,早就把你打出去了,我江東王宰怎麼也是堂堂正正的鳳子龍孫,怎麼會容留一個不潔的婦人做我的側妃?還是宛如說留下你,說不定有些意思,可惜,我不會陪你玩了,本王爺很忙的!”
秦羅敷被羞辱的面色通紅,轉而看到門口站着正妃顧宛如,笑意盎然,心裡很是懊喪,所以淚流滿面地抱着那個破烏木匣子,扭頭回了自己逼仄的院子。那殘留在地上的黃銅鑰匙給阿曼和阿芹撿起來,這兩個婢女是新來的,手腳麻利,勤快,所以做了一個多月,就被打發伺候秦側妃了!秦羅敷氣鼓鼓地再出來時,就得知江東王爺去養小倌了,唉,原來真相是真樣的。江東王爺對男子的興趣會更大一些,難怪每次都不留宿在自己身邊,這個男人真的是奇葩!
秦羅敷大病了一場,幸虧了身邊兩個漂亮的婢女服侍,纔沒有一命歸西,病好後,她也豁出去了,拿出自己攢了許多年的積蓄,買了滿堂紅許許多多的衣裳,讓正妃顧宛如嫉妒得發狂了,她可不知道,秦羅敷揮霍的這些銀子,都是當初六王爺賞賜的,江東王府可是捨不得如此揮金如土的。所以外面盛傳江東王府正妃側妃爲爭寵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而她們爭的那個男人卻跑去得月樓,與那個脣紅齒白的潤連成了神仙眷侶了!
丞相劉玉樹氣得跑到得月樓去規勸了幾次,沒想到江東王卻是醉生夢死,如一灘爛泥一般,睡倒在潤連榻上,衣衫不整,臊得一向古板的劉玉樹,老臉通紅。隨即拂袖而去,連連嘆息自己有眼無珠,無法得遇明主。這是後話。
而此時,化名爲阿曼和阿芹的那兩個婢女,卻是把那串黃銅鑰匙交給餘杭的滿堂紅分店,後輾轉進了浙西的莊園,她們沒有想到會惹來軒然大波。由此引發了大漢一次很大的變革,是她們萬萬沒有想到的,也許,歷史不經意間的一件小事,就會改變歷史的軌跡。蔓菁和香芹這對姐妹,不經意間改變了許多事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