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的正房有着一塊明晃晃的牌匾,鐵畫銀鉤地寫着三個大字:瑞萱堂,那字跡太過於熟悉了,柳蘭芷不由想起了那個燙着火漆的信,心裡突地一跳。她眯着眼睛看着那個牌匾,老夫人盧氏拉着她的手笑得和藹:“這是玉樹得了江東王的青眼,賞賜下來的牌匾,說是賞賜你哥哥忠孝兩全!難得的榮寵呢!”
“哦,原來如此!”柳蘭芷笑了,“哥哥如今變了許多呢!”
老夫人眼裡神采閃過,看着柳蘭芷的眼睛似乎想探究出什麼,但是,令她失望的是,這個阿芝的目光也就盯了那個牌匾一小會兒就移開了目光。她暗暗嘆息了一聲。
母女二人各懷心事,進了瑞萱堂。
裡面收拾得很是整齊,一溜兒的花梨木椅子上搭着半舊不新的石青色椅袱,都是原來在北邊老夫人最喜歡的擺設,最妙的是那兩張寬大的、長長的藤椅上,竟然放着一對可愛的魚形鴉青色靠枕,柳蘭芷看着不由抿嘴笑了,這個抱枕看着眼熟。
盧氏攜了她的手,分別坐在那對藤椅上,才笑道:“可記得這對靠枕,還是咱們家在北邊,你歸省時,親自動手做的呢!”
“歸省?”柳蘭芷眼睛一亮,也想起來了,那是穿越伊始時候的事情了,那時候她和那人正是你儂我儂的時候,好得蜜裡調油……她嘴角含笑。
盧氏看着她的神色,很是高興,旁邊侍候的夏姨娘適時地插了一句:“奴婢還記得那時候姑奶奶和姑爺真的是如膠似漆,羨煞人呢!”
“嗯?!”柳蘭芷擡起頭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夏姨娘:“如今的我也和姑爺如膠似漆!”
“啊——哦——”夏姨娘如被掐住了脖子的小母雞,臉漲得通紅,卻是說不出什麼詞兒來了,明明知道姑奶奶再嫁了,此姑爺非彼姑爺,可是她偏偏不能指出來,何況女子再嫁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大漢皇室的長公主在駙馬死後還招贅了衛青將軍呢,她若是非抱着腐儒那一套“一女不能侍二夫”的說辭,說不定會給老夫人打斷腿,從府裡發賣出去,她可是不敢呢!老夫人最是偏疼這個女兒!夏姨娘咧了咧嘴,把想說的說辭嚥到了肚子裡,相公,對不住了,婢妾不能惹怒姑奶奶呢!她在心裡唸叨着劉玉樹。
盧氏瞪了夏
姨娘一眼,似乎嫌她多嘴的模樣,轉眼對柳蘭芷笑道:“我瞧着朔兒和傾城的模樣和你長得很像,肖母得很!”
柳蘭芷微微一笑,其實兩個孩子都長得肖父,朔兒的眉目越來越像那個人,只是沒有人會提起,大家都在迴避,倒是傾城才一個多月的小嬰兒,平常的時候不覺得的,在笑起來或者睡着的時候,和喬五很是酷似,這一點,連金盞那幾個喬五原來的丫頭都嘖嘖稱奇,說三小姐比大小姐和二小姐長得更肖父。如今老夫人這樣說也是怕自己女兒尷尬的意思,柳蘭芷心下了然,淡淡一笑,卻不以爲意,已經不是焦家婦,他的喜怒哀樂,盛衰榮辱都與自己無關了。
娘倆說起了家常,柳蘭芷看着孃親的身子骨很是硬朗,又由問道:“孃親的嗽疾可有犯?”
“沒有,自從來到江南,雖然冬日也是冷,勝在這兒氣候溼潤,倒是比在北邊強得多了,這幾年不曾犯過。”盧氏笑道。
那就是哥哥撒謊了,柳蘭芷蹙眉,這個劉玉樹如今真的是利慾薰心了,連母親病重的謊也能撒,這不是詛咒嗎?她覺得不開心了,本來哥哥小時候很疼寵自己的,怎麼這幾年,變得如此陌生?難道男人都如此?爲了一步一步向上爬,不惜犧牲自己的家人、親人?
盧氏倒是沒察覺柳蘭芷的不快,她自顧自說道:“我來江南了這幾年一直惦念着你,也讓你哥哥打聽你的消息,開始還知道你留置江北的小漁村生朔兒,後來就沒了消息,再後來就是你又莫名其妙地來到了江南浙西,唉!你一個人帶着兩個孩子着實不易呢!”
柳蘭芷理理鬢邊,笑道:“女兒這幾年東奔西走的,倒是也見識了除中原之外的邊塞風光,也不全然沒收穫的。”
“一個婦道人家帶着孩子東跑西顛的,也不是事兒不是?”盧氏拍拍柳蘭芷的手背,溫言溫語勸道,“你如今來到江南了,孃家就在這邊,就不要守着你那個什麼莊園了,還什麼柳氏,你這個孩子怎麼把姓氏都改了?”她言語裡有淡淡地責怪,卻也知道女兒的難處,她再嫁,改了姓氏也是迫不得已吧。這樣想來,盧氏心頭泛上絲絲酸澀,眼睛也有些溼潤了,命運多舛的阿芝啊!一時母女都沉默下來。
屋子裡的丫鬟婆子見主子如此,知道人家母
女要說些體己話了,於是一個個相繼退出,只有夏姨娘如同一個木頭一般杵在那裡,絲毫都不理會丫頭們的暗示的眼神。
“碧蓮,怎麼做了姨娘反倒沒有眼力勁兒了?”老夫人盧氏張口斥責。
夏姨娘臉色訕訕的,囁嚅道:“相公他,他讓婢妾多陪伴着老夫人和姑奶奶,一步兒也不許離!”
盧氏無聲地笑了,轉而冷下臉來:“你一個小小的姨娘怎麼會如此愚不可及?也不想想是怎麼爬到姨娘這個位置的?怎麼,玉樹的手什麼時候伸到後院來了?我們娘倆要敘敘舊還要你這個姨娘做他的耳報神?!”
夏姨娘的臉色立馬蒼白起來,她這個姨娘還是老夫人一手提拔起來的呢,不能一時爲了相公的事情得罪了老夫人,如今老夫人把話說得極重,她可是擔待不起,於是她立馬跪下來,誠惶誠恐地磕了一個響頭。
“罷了,你下去吧,要認清誰是後院的主子!”老夫人把夏姨娘轟出去。
屋子裡只剩下盧氏和柳蘭芷母女二人,盧氏握住柳蘭芷那修長細膩的手,仔細瞧瞧,笑道:“也還罷了,倒是比前幾年在焦家那個老巫婆手底下子豐潤了不少,看着氣色也是極好的。”
柳蘭芷聽得她把焦仲卿的母親稱作老巫婆,“哧——”的一聲笑了,難得孃親能把這話罵出來,她可是出生官宦世家的盧家,自小接受的就是賢良淑德的教育,看來焦仲卿的母親做的事情隔着南北這麼遠的距離,都能傳過來,果然是好事不出門,壞事臭千里啊!
盧氏看着眼前這個明媚的女兒,心裡很是疼愛,想到女兒曾經在焦家受得那些搓磨,不由恨意大增:“幸好是從焦家那個狼窩裡逃出來了,否則孃親怎麼會僥倖再見到你?我知道他們苛待於你!”
柳蘭芷看着盧氏,眼睛裡泛出了淚光:“孃親,女兒離了那家的門,就不想看到焦家人!”
“好好好!”盧氏點頭,“焦家不是良配,如今和離了也好。只是你這個孩子左挑右揀的,怎麼一轉眼又嫁給了喬五那個魔王?你不是不喜歡他的嗎?”盧氏長嘆了一口氣。
“孃親,喬五不是壞人!”柳蘭芷不知道爲什麼,聽到孃親帶着貶斥的口氣說起喬五的時候,她的心裡第一反應就是護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