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蘭芝嚇了一跳,馬上就從榻上下來要拉起她來,自己知道這個翠屏最是忠心不過的,只是有什麼秘密瞞着自己呢?難道她也看上了焦仲卿?劉蘭芝心裡嘀咕着,卻是伸手想把她拉起來:“翠屏,有什麼話起來說,跪在那裡做什麼?”
翠屏卻執意跪着,臉上掛滿了淚珠,“姑娘讓奴婢跪着吧,奴婢全部都說出來,在心裡憋着也覺得對不住姑娘的疼惜。”
劉蘭芝拗不過她,只得坐在榻邊,安慰道:“那你就說吧,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呢?”
翠屏聽了這話,俏生生的臉一紅,忍着羞慚道:“是這樣,奴婢不是家生子,姑娘是知道的,當初奴婢七歲喪母,後母覺得奴婢礙眼,家裡也確實窮,就給後母賣進了劉府當丫頭,幸虧姑娘你善心,也是奴婢的運氣好,給挑了上來做貼身服侍的丫頭,這十多年姑娘待奴婢真心實意,所以當初老夫人在給姑娘挑陪嫁丫頭時,知道姑娘和奴婢情深意重,就讓奴婢做了陪嫁丫頭,原本奴婢就該認命的,只是……”翠屏說到這裡吞吞吐吐起來。
劉蘭芝也沒有催她,只是靜靜地等着她說下文。
翠屏停頓了半晌,大概覺得難以啓齒吧,有些難爲情,但看着姑娘靜靜傾聽的模樣,不由咬了咬嘴脣,道:“只是奴婢從來沒有想着做通房丫頭、侍妾之類的!”她臉漲紅了,膽怯地看了劉蘭芝一眼,生怕自家姑娘生氣,因爲陪嫁丫頭雖不是要給姑爺收房的,可是作爲姑娘的左膀右臂一般情況下,倘若姑娘有孕或者其他不能服侍姑爺的情形下,陪嫁丫頭大部分會給姑爺收用的,以來固寵或者籠絡住姑爺,就像劉家大少奶奶汪氏的陪嫁丫頭雖然最後打發了出去,但是仍舊是給收用了後,給發賣出去的,那想當然肯定不會許個好人家了,這是比較狠心的主子姑娘了。自家姑娘是個心善的,翠屏知道倘若她真把自己給了姑爺,也斷然沒有最後發賣了的道理,可是自己不想摻和呀!也不是不喜歡姑爺,她覺得姑爺那等男人,似乎心不放在兒女情長上,姑娘嫁過去半年,按說新鮮勁兒也過了,紅梅給送給了喬家做妾,姑爺平日裡待自己雖然溫和,可是也就僅僅止於此,她不敢妄想別的。何況她還有自己的小心思。
翠屏擡起眼以爲自己說了這句話會惹惱了姑娘,可是姑娘確實臉上平靜得很,甚至翠屏在燭光下能看出幾絲笑意來,難道姑娘會高興?她有些納悶。
劉蘭芝卻看着翠屏認真道:“翠屏,你既然是這麼想的,也就罷了,我知道不是所有的丫頭都想着當姨娘、當偏房的,只是你有中意的人嗎?”
翠屏越發不好意思,期期艾艾道:“不瞞姑娘,奴婢和孃舅家的表哥自幼就比較合得來,表哥今年二十歲了,孃舅和妗子都張羅着給他訂親,他不樂意,是等着奴婢以後放出去嫁他呢!”
劉蘭芝大樂:“你的孃舅家的表哥?就是在給我們打理銀子的那個敦實
憨厚的小夥子?”
翠屏的臉更紅了,確實泛出幾絲喜悅來:“正是他!姑娘在莊子裡休養時也是見過的,眼下在一個當鋪裡當小夥計,跟着舅舅學了好幾年做生意了,估計快出徒了,就可以當個二掌櫃啥的了。”
“呵呵,你這個丫頭,瞞我倒瞞得結實!”劉蘭芝笑道,“那是自然的,當二掌櫃的娘子可比當大戶人家的小妾強多了,起碼是擡頭挺胸的正室娘子而不是做小伏低的小妾,這一點,翠屏你倒是看得透徹,”
翠屏不好意思道:“姑娘不生奴婢的氣?其實姑娘原來也知道奴婢的幾分心思的,後來姑娘在焦家經歷了變故就不太記得了,奴婢也是心裡急切了,怕姑娘早早給奴婢安排了後路。姑娘真的不怪奴婢自作主張?”
“怪什麼呀!“劉蘭芝一把把她從地上拉起來:“你有自己的想法,這個強求不得,我倒是不捨得你受委屈做姨娘的,你既然這麼想,我也不好拆散你們這對鴛鴦,要不我找個時間把你給嫁過去?”
翠屏依舊拿着梳子給姑娘梳頭,“姑娘,使不得,奴婢的表哥說能等的,姑娘目前身邊缺不了人,紫蘇大大咧咧的,要她叉着腰罵人打架可以,要是講服侍姑娘,她可不夠仔細;紅袖倒是個聰明機靈的,不過也太小了點,尤其是在焦家,那裡人人都揣着一百個心眼子,紅袖太小,奴婢怕她應付不來。”
劉蘭芝笑了,“那也不能耽誤了你的終身啊,十八歲也算是大姑娘了,你孃舅縱然無話可說,你那妗子不着急嗎?二十歲的大小夥子,大部分都成婚了呢!”
翠屏忸怩地一笑:“姑娘猜中了,奴婢的妗子的確催了好幾回,不過都給表哥擋了回去,姑娘不用擔心,一時半會兒沒事的。畢竟服侍姑娘纔是奴婢的正事不是嗎?”
“唉!你呀!“劉蘭芝笑着搖搖頭,“話雖這麼說,也不能老讓你孃舅家等着不是?你放心,等我把焦家的事情理順了,就讓你孃舅家遣了媒人來提親,我會風風光光地把你嫁出去,最遲也不會過明年春天吧。”
“不可,姑娘,也太急了些!”翠屏忙着制止道,“奴婢怎麼着也要看着姑娘生下小公子,安穩了之後才能放心嫁人。”
“呵呵,傻丫頭,你的青春就不值錢嗎?”劉蘭芝覺得心裡微微感動,爲了這個忠心的丫頭,在焦家最難的那些日子,都是這個丫頭在照顧受盡虐待的原版劉蘭芝,有好吃的,她都偷偷拿來給劉蘭芝,要是沒有翠屏這個死心塌地的丫頭陪伴,估計劉蘭芝會早早地掛了,等不着柳蘭芷這個現代人的魂魄了。在穿越伊始那段艱難地日子,翠屏也是盡心盡力地服侍着自己,如今這個小丫頭還是忠心耿耿的,讓劉蘭芝心裡大爲感動,見慣了現代人的爾虞我詐,縱使是大學校園裡也不是一片淨土,所以這樣的忠心令人感嘆,儘管是奴性使然,劉蘭芝還是覺得自己應該給翠屏更好的出路。
她沉吟了一會兒,對着翠屏道:“即使你嫁人也耽誤不了服侍我啊,何況,你嫁了人就以我陪房媳婦的身份幫我打理莊子和那些銀子,豈不是更好?”
翠屏眼睛一亮,陪房媳婦一般在大戶人家裡很得重用,自己可從來都沒有想過此等好事,況且看姑娘如今的樣子,以後定然能夠發達起來,姑娘已經暗地裡讓自己用嫁妝銀子盈利了,以後更是錢途無量呢!她的臉上的笑意更盛了。
“那奴婢就謝謝姑娘恩典了!”翠屏對着劉蘭芝千恩萬謝。
“好了,咱們說定了,等回去我就讓人捎信給你的孃舅上門來提親,咱們先定下親,免得你的妗子叨叨咕咕的,你以後還要做人家兒媳婦呢,免得未進門就先討了嫌。”劉蘭芝笑着吩咐。
“是!”翠屏應了一聲,把劉蘭芝已經擦乾的長髮放於枕畔,又把被角掖好,“姑娘歇息吧,今兒個累了一天,又給奴婢操了大晚上的心,奴婢就在外邊守夜,姑娘有事招呼就行。”
劉蘭芝縮在溫暖的衾被裡點點頭。
翠屏一口吹熄了蠟燭,拿着早就備好的燈籠,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順手關上了房門。
眼前一片黑暗,劉蘭芝想着自己和翠屏的一番話,不禁笑了,她沒那麼大方,想着和別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可是這個時代允許男人三妻四妾,她如今還沒有弄清焦仲卿的想法,似乎焦仲卿不怎麼熱衷通房丫頭之類的,這是一個可喜的信號,她就想着一生一世一雙人很好,倘若不能,她也不強求,守好自己的心,安心地做一個古代的小媳婦吧,有些認命不是,在黑夜裡,她無聲地笑了。適者生存,每個時代都有自己清晰的脈絡、有通行的規則,倘若想活下去,就要順應這個規則,儘可能讓自己活得滋潤,而不是巴望着什麼“蒲葦韌如絲、磐石無轉移”的愛情,卻觸碰這個時代的禁忌無疑會很悲劇的,她不想萬世流芳,稱爲文學史上的反封建的烈女,舉身赴清池是原版劉蘭芝的結局,而不是她的,她只是想好好的,滋潤地活着。烈女貞婦,名聲很好聽,卻是過得辛苦,要付出生命的代價,她是個愛惜生命的小小女子,是柳蘭芷,不是劉蘭芝,所以文學史上那個勇敢反抗的小媳婦註定和她背道而馳,其實她很欽佩劉蘭芝的勇氣,以一己之力來對抗整個宗法社會的規則,下堂求去,被迫再嫁,雙雙殉情自殺,看上去很美,其實卻是鮮活的兩條生命,也太驚悚了。其實本來可以不用這麼激烈的不是嗎?婆婆不喜歡兒媳婦的事情多的不勝枚舉,真正休妻的,也沒有幾個,只要兩個人能轉圜一些,這個難關應該可以過吧,爲什麼非得采取這麼極端的方式?流芳百世了,地底下的兩個冤魂卻覺得遺憾吧。她眼角里有些濡溼,再難也要過下去不是?何況不就是惡婆婆一枚嗎,憑着自己多出來上千年的文化積澱,估計也應該不難吧,她沾沾自喜地想着,在暗夜裡,她漸漸進入夢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