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焦仲卿神清氣爽地穿上柳蘭芷新給他做的春衫,騎上馬走了,柳蘭芷破天荒地把他送到在莊子門口,對着他笑道:“相公以後要注意勤換衣裳,你的衣裳如今有那麼多呢,我都交代小丫頭幫你收着呢,焦平是個懶骨頭,你不使喚他,他樂得清閒,你要多使喚他做事,少讓他喝酒,免得誤事。”
焦仲卿呵呵直笑,“娘子,你什麼時候也學得這麼絮絮叨叨的了?我的衣裳還是你收着吧,我以前穿衣不都是你搭理嗎?”他仔細地瞅瞅柳蘭芷的臉,發現她一臉的關切,不由笑道:“孃親應該後日到,我今日回老宅裡收拾一番,晚上就不過來了,等後日接了你一起去見孃親好不好?”
柳蘭芷笑道:“嗯,只擔心老夫人不樂意見到我。”
“別說傻話!”焦仲卿寵溺地把她額前一縷碎髮捋到耳鬢後,附耳過來道:“醜媳婦總得見公婆,我家阿芝又不醜,不用擔心,嗯?!”
柳蘭芷一笑。
焦仲卿揮揮手,翻身上馬,那矯健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遠方。柳蘭芷凝神遠望,直到看不到了人影,纔回過頭來,卻滿臉是淚。
因爲翠屏的肚子已經很大了,現在服侍柳蘭芷的是一個才留頭的小丫頭。那個小丫頭嚇了一跳,卻也不敢勸,不敢問,只是小心翼翼地跟在主子的後面,看着主子傷心欲絕的樣子,她很是害怕。
柳蘭芷一邊走回莊子,一邊流淚,這一別,恐怕是相見無期了吧。
她拿着帕子擦着眼淚,慢慢踱回了莊子,吩咐那個小丫頭道:“你先下去吧,我有些頭疼,先躺一躺。不經呼喚不要來打擾我。”
“是!”那個小丫頭忙應了一聲,忙不迭地下去了,這個主子剛纔哭得太傷心了,她都不忍心看,那眼淚如斷線的珠子一般,不停地滴落,可見有多傷心。莊子裡規矩大,她只是隱隱聽說。這個主子纔是大人的原配嫡妻,只是不得老夫人的歡心,被休棄了,可憐這個主子,性情柔順,花容月貌的模樣,竟然遭遇如此坎坷。她來自鄉間,知道一個婦人被夫家休棄是件很羞恥的事情,真的不知道主子犯了什麼錯,遭這種罪。
柳蘭芷把小丫頭打發了,把眼淚擦乾,捧起那茶水啜了一口,尋思了半晌,立馬從牀下拖出來一個小包袱,這是她前些日子就收拾好的,都是些換洗衣裳啥的,還塞進去幾件沉甸甸的金銀首飾。
她佇立在窗前片刻,聽得有“咕嚕嚕”的鴿子的聲音,打開窗子,一個雪白的鴿子停駐在窗櫺上,瞪着烏溜溜的眼睛並不怕她,她一笑,從窗臺上取了穀粒喂她,鴿子紅紅的嘴巴,啄着她的掌心,她憐愛的撫摸了一下鴿子,從它的右腿上取下了一個鵝毛翎空管,拔下頭上的簪子往裡面一挑,一個小紙團露出了頭,她輕輕一拽,是一張小紙條,卻是用炭筆寫的:“子時,快馬來。”她笑了,把紙條揉碎丟進了窗臺下的海棠花盆裡,回身伏案寫了一個字“好”,塞到鵝毛翎管裡,再綁縛到鴿子的腿上,“去吧,小白!”她托起鴿子拍拍它的頭。
這個白鴿似乎很有靈性,“咕咕”叫了一聲,展翅飛上了晴空
。
柳蘭芷看着鴿子展翅飛去的模樣,心裡突然踏實了許多,自己是不是也可以逃脫這一個牢籠呢?不尷不尬地留在這裡,就是有那個聖旨又怎麼樣?還不是無法阻礙焦母休棄自己的決定?焦仲卿對自己有愛意又如何?他怎麼敢駁自家孃親的回,就是爲了一個女人?書裡的焦仲卿屈服於孃親的淫威,親手把劉蘭芝送回了孃家,唯唯諾諾,最後即使自掛東南枝,能解決什麼?死很容易,活着卻很難!誠然選擇了殉情說明他們倆情比金堅,可是生命都失去了,何談金堅?化煙化土罷了。正如《紅樓夢》裡所說的那般,“一抔淨土掩風流”那是詩意的生活,藝術化了的生活,而不是真實的生活,現實遠比書上要殘酷,焦仲卿爲了前程、爲了孃親,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放棄自己和朔兒,將來,她不敢想,焦仲卿會不會有一天一邊卻淚流滿面,一邊拿着屠刀對着自己,這個男人似乎是愛柳蘭芷,其實更愛的是他自己吧,如同他那個自私自利的孃親一般。所以,她決定走,在傷害沒那麼深前,先逃跑。
午後,美美地睡了一覺,養足了精神。直到翠屏來叩門,她才懶洋洋地起牀。
翠屏看看她依舊有些紅腫的眼睛,取笑道:“姑娘真是越來越像小孩子了,姑爺不過是早晨才走,您就哭得梨花帶雨的,把那個小丫頭都嚇壞了,忙忙地當做一件正經事來告訴奴婢,真是的,慌得奴婢不得了,急急地來了,您卻睡得香甜!咳!”
柳蘭芷對着關心她的翠屏有了幾分不好意思,她笑道:“我是想朔兒的緣故,才哭的,你馬上就要當孃親了,試試離了孩兒幾個月你想不想!”
翠屏知道她心裡難過,不僅僅是因爲思念南邊小公子的原因,也不點破,笑道:“真的呀,您知道我天天抱着一個大肚子多累,可恨那個大壯還覺得好玩!奴婢還沒見過小公子呢,等姑娘去南邊可一定要帶上奴婢!”
柳蘭芷一愣,旋即笑道:“那是自然,以後倘若有機會,你就去浙西,真保不準我就在那裡安家了呢!”
翠屏漸漸用別的話開解姑娘,姑娘也開心了,臉上綻出了笑容。
晚餐弄得很豐盛,翠屏專意讓廚房做了姑娘愛吃的桂魚等物,姑娘犯了小孩子脾氣,嚷着要吃酥餅,所以廚房裡的老周媳婦又給做了大大的一張酥餅,切成小塊端了上來。
飯後,柳蘭芷告訴翠屏:“以後那個鋪子的事情,你和大壯商量着就成,金子你們兩個放好,以後我若用着會告知你的。若有能生利的財源,就投進去,能多賺一些自然是好的。”
翠屏頻頻點頭,接着察覺到了不對勁,“姑娘,你想做什麼?別想不開?”她頭上的冷汗都冒出來了。
“說什麼呢?傻丫頭!”柳蘭芷好笑地拍了她一下,“我還有朔兒呢,怎麼會想不開尋短見?只是,目前我覺得正是多事之秋,白囑咐你罷了。”
翠屏這才長舒了一口氣,笑了。
入夜,莊子裡的人們都沉浸在夢鄉里。遠處傳來“得得得”的馬蹄聲,在莊子的後門停了下來,一個穿着黑衣的人,從馬上跳下來,後
面還拴着一匹高頭大馬。他把兩匹馬拴好,輕輕巧巧就翻越了莊子的院牆。
一勾上弦月,橫掛在天幕裡,只見這個黑衣人,走得飛快,穿越後院一帶的籬落,鼻端傳來桃花的香氣,他三步並作兩步走,在那主院落裡,果然有一盞點着燈的房間。
他暗暗潛了過去,在那窗下學了一聲貓叫“喵嗚——”卻是一聲叫春的貓兒的聲音。
春季貓兒叫春,也不爲怪,只聽得窗子“吱呦”一聲打開了,一聲低喝:“哪裡來的不甘寂寞的貓兒?該打!”
黑衣人忍不住笑出聲,忙掩住了嘴,又來了一聲“喵嗚——”身體卻猛地直立起來。
窗子裡的人嚇了一跳,手裡卻握了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誰?”
黑衣人一愣,把蒙着臉的黑紗一拽,露出稀世絕美的容顏,“阿芝,是我!”
“哦,我馬上來!”屋子裡的人淺淺一笑,似乎回身背起什麼東西,“噗”的一聲吹熄了燈,藉着月色從窗子裡跳了出來。
只見她身着緊身衣褲,收拾得煞是利落,全是一身黑衣,更妙的是臉上圍上了黑絲巾。
他點點頭,攜了她的手,一併往後門疾走。
遠處偶爾傳來幾聲狗吠,而在馬背上的柳蘭芷已經馳騁了近三個時辰了。快馬加鞭,她的騎術尚不熟練,但是身邊有一位騎術高手,所以也安全無虞。
天色矇矇亮的時候,他們已經趕到了一個叫做陌頭的小鎮。
柳蘭芷跟着他在一個農家小院門口下了馬,立馬上來兩個小廝來牽馬,他依舊牽着她的手踏入了小院,“大白天太容易招惹是非,目前北方這裡都是新帝的地盤了,所以,我們要換乘馬車,這樣,也安逸一些。”他認真道,好笑地看看柳蘭芷走路奇怪的姿勢。
柳蘭芷臉紅了,用力甩開了他的手,“笑什麼,我才第二次騎馬罷了,有什麼可笑的?”
“沒笑,我哪裡笑了!“那人忍着笑,又牽起了柳蘭芷的手,“想清楚跟我走了?可不許反悔。”他話裡有話。
“不跟你走成嗎?朔兒可是在你的手裡呢!”柳蘭芷無奈一笑,“也好,離開這個是非窩,能過我想過的日子。”她甩甩頭髮。
早有丫頭把她迎進來幫着洗漱,換衣。柳蘭芷仔細一看這兩個丫頭不禁樂了:“金盞、銀苓,果然是你們兩個!”
“夫人真是好記性!”金盞笑眯眯地幫着柳蘭芷脫下那緊身的黑衣褲,不由驚歎道:“夫人這是從哪裡買的夜行衣,好精緻、好利落!”
“夜行衣?”柳蘭芷一愣,立馬知道是什麼意思了,原來這個時代衣裳都是寬袍大袖,柳蘭芷爲了騎馬方便特地做了一身類似於現代的緊身衣褲,只是沒彈性,不好穿脫,不過比起穿袍子裡,的確利落許多,她這次上馬下馬都乾脆利索多了,不再用難看的狗熊爬樹的姿勢了,連那人也側目喝彩呢。
她笑道:“不是買的,是我自己做的。”
“夫人好巧的手!”銀苓誇讚道,卻把一件花哨的、上面刺繡着大朵的紅牡丹的褙子給她穿上了。
(本章完)
wωω¸ttκǎ n¸℃ 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