璧兒不知是怎麼回的清風小築,進了屋,就把門死死關上。
背靠着門,喘了半天,方衝到臉盆架前,抓起巾子投了,又扯開衣裳。
溼冷的巾子沾在皮膚上,牽起絲絲的痛。
她的臉,她的脖子,她的胳膊……到處是青一塊紫一塊的淤痕。
她擦,她使勁的擦,可是怎麼也擦不掉。
淚掉下來,成串的掉下來,模糊了痕跡,又將它們無比清晰的呈現在眼前。
她忽然翻出剪子,將那衣裳使勁的絞,絞。
還覺不夠,又抓了帳子絞,還有被子,褥子,還有桌子……
待她無力的跌坐在地,眼前已是一片狼藉。
淚糊了滿臉,此刻竟是哭不出來了。
她木然的坐了一會,起身洗了臉,換了身乾淨衣裳……是年前新做的桃紅小夾襖。
這顏色能把她襯得面如桃花,水靈靈的嬌嫩。
她就立在那,鏡子裡映出她呆滯的側臉。
她站了一會,忽的又把襖子脫了,只穿着中衣,然後木木的開了門,木木的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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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玦焱在牀上翻來覆去,怎麼躺都不舒服。
眼前不斷的出現初七那日看到的阮玉,就好像鑲在了他的眼皮上,無論如何都揮之不去。
他自覺對不起她,籌備了半年,只想去看她一眼,尋思見了這一面,見她好好的,他就放心了。
可是自從見了這一面,心怎麼更加放不下?時時刻刻的都想飛到她身邊,把她緊緊摟在懷裡,任她怎麼生氣都不放手,就像現在……
他摟着被子,使勁的摟着,可任他怎麼用力,都壓不下心頭的燥火。
她離開的前夜,他也是這樣摟着她的。
她吃了藥,睡得很沉。
他起初只是想抱抱她,可漸漸的,心頭有些東西開始蠢蠢欲動,他想要更深入的瞭解,更或者,他是很想做點什麼的,因爲他堅信,這樣就能把她栓在身邊,她就徹底成了他的人了,可是……
後來,他只是小心翼翼又滿懷竊喜的膜拜了她貼在他身體的柔軟。
只一下,他就覺得身體裡轟的一聲,將他炸得暈頭轉向。
他有一種想要怒吼想要粉碎點什麼的感覺,可是當時的他,就像一個飢餓的人面對滿桌子熱氣騰騰的美味,聞着香氣撲鼻,卻偏偏發現自己沒有嘴。
這種折磨一直持續到天亮,而現在,它們又來糾纏他了。
他恨恨的翻了個身,卻見門無聲的開了,一個人影走進屋中。
白色的中衣裹着一個玲瓏的人兒在夜光裡緩緩移動,就像是夢,蘊藏着別樣的誘惑。
“小玉?”
他有些疑惑。
卻見那身影一頓,緊接着……
金玦焱眸底一縮,然而那個人已經躍到了牀上,抱住他,脣瓣不斷的親吻他的臉,脖子,帶着溫涼的溼意與輕輕的啜泣。
“璧兒?!”
他終於清醒過來,開始發怒:“你怎麼跑這邊來了?給我放手!放手!”
“四爺,你要了璧兒吧,璧兒要做你的人,只做你的人!”
這丫頭今天分外大膽,居然開始扯他的衣服,還……
他氣血一涌,推搡璧兒的手竟是一撈,直接將人壓到了牀上。
“四爺,”璧兒小聲的喘息着,拽着金玦焱敞開的衣襟往胸前拉:“璧兒是你的人……”
金玦焱單手撐在她身邊,肌骨咯咯作響,璧兒不禁又扭了扭身子,半是懇求半是嗚咽的喚道:“四爺……”
金玦焱閉眼,額角青筋跳了又跳,忽然道:“滾……”
“四爺……”
“滾——”
璧兒眼前一花,下一瞬,已經連人帶被子被扔到牀下。
這一聲怒吼,驚醒了院裡的人。
衆人紛紛趕來,其中竟有個鍾憶柳。
見璧兒裹着被子呆坐在地上,頓時驚聲一叫:“這不是璧兒姑娘嗎?怎的在表哥這?”
立即擡眼望金玦焱。
金玦焱已經穿好衣裳,撥開衆人大步向外。
鍾憶柳便妖妖一笑,擰着身子走到璧兒面前:“璧兒姑娘是怎麼了?剛對我哥以身相許,怎麼這會又想爬四爺的牀?話說,我還真沒見過這麼想男人的女人!”
璧兒緩緩擡起臉。
當她對上鍾憶柳的幸災樂禍時,這一晚上的意外似乎都找到了出口。
“你,是你……”
鍾憶柳還想嘲笑她一番,冷不防璧兒躥起來,一把抓向她,就像瘋狂的雌獸,絲毫不顧自己寸縷未着。
衆人一驚,急忙捂眼,又不忘偷偷從指縫往外瞧,一時竟忘了應該去拉架。
鍾憶柳沒想到璧兒會突然發飆,開始有些招架不住,待捱了兩下,狠勁也上來了,乾脆跟璧兒扭打在一處。
女人打架,哪要命往哪招呼,屋裡頓時亂作一團。
鍾憶柳是一邊打一邊罵一邊慘叫,璧兒則只是嗷嗷亂吼,狀若瘋魔。
院外又一撥人趕來了,其中鍾憶楊大步流星,一進門就道:“憶柳,不得放肆,傷到小嫂子怎麼辦?”
倆人動作一滯,也是打累了,彼此再狠招呼了對方一把,方氣喘吁吁的停了手。
璧兒望向鍾憶楊,帶着諷刺的好笑:“小嫂子?”
衆人亦面面相覷,再瞅地中這三個人。
鍾憶柳哼了一聲。
鍾憶楊便笑:“我正是跟姨母商量,要討璧兒姑娘過來,姨母已經答應了。怎麼,秀芝沒跟你說?”
秀芝……
璧兒皺了眉,有些夢幻的想起……
“璧兒妹妹的事,璧兒妹妹自己不清楚?”
“太太原打算沖喜。可是你也看到了,四爺對錶姑娘……”
“但是這喜事還得辦,所以太太就想……”
原來自始至終,秀芝都沒有說要將她許配的那個人是四爺。
她身子晃了晃。
她忽然想笑,然後她就笑了。
她狂笑着衝出屋子。
鍾憶楊還在裝模作樣的訓斥妹妹,忽聽外面有人喊:“璧兒跳井了……”
緊接着便是“咚”的一聲。
“四爺……”
“四爺……”
衆人趕到井邊時,金玦焱已經抱着璧兒出來了。
百順急忙拿被子把倆人裹上。
璧兒剛跳進去便被撈上來,人尚算清醒,兩手掛住金玦焱的脖子,頭靠在他胸前,口裡喃喃:“四爺,四爺……”
金玦焱皺眉,但到底沒有把她丟下。
鍾憶柳一看這樣子就來氣,上去要扯她下來,被衆人拉開,便在那狂叫:“你這個賤蹄子,身子已經不乾淨了,還想賴着表哥嗎?”
璧兒不管,只牢牢抱着金玦焱。
此刻,她還有一絲念想……既然四爺奮不顧身救了她,說明對她不是沒有情意,方纔在牀上時,他們不是差一點……而她又這般遭遇不幸,說不定四爺會把她留下的。
四爺……
“都愣着幹什麼?這院的婆子呢?還不把人帶走?”
金玦焱一開聲,幾個婆子就衝上去,又是摟腰又是抱腿,要把璧兒從金玦焱身上拆下來。
可是璧兒執着的要長在上面,弄得婆子們敢怒不敢言,有人在心裡暗罵,呸,真不要臉!
倒是金玦焱不耐煩了,將璧兒的手從脖子上解下來。
婆子們趕緊把人擡走。
璧兒徒勞的伸着手,悽喊:“四爺,四爺……”
金玦焱轉向鍾憶楊。
這個人,他十分不喜歡,但是璧兒怎麼說也是他的丫頭,他只是恨,當初怎麼就心一軟,看她憔悴得只剩一把骨頭就把她留了下來,她倒也算安靜,害得他還以爲她收心了,卻不想……
早知如此,他就應該給她找個人嫁出去!
不過事情到了今天這個地步,說什麼都沒用了。
他不悅的睇着面前的人,後者正有些訕訕但不無得意的看他。
“璧兒是我的丫頭,如今她雖然……”他頓了頓:“但她若不想跟你,誰也強迫不了她。”
“那是,那是,”鍾憶楊連連笑道:“不過這女人,口裡說不願,心裡可是願意着呢。再說,就算不願,過些日子也就願了。”
是啊,再怎麼着,璧兒已經是他的人了。
金玦焱實在懶得搭理他,只一揮袖子:“你既是這般中意她,就好好待她,若是有個一星半點兒的不對,我可饒不了你!”
“那是,那是,”鍾憶楊目送金玦焱,又做了個揖:“哥哥謝過表弟了。”
這句謝聽在別人耳中,是鍾憶楊感謝金玦焱給了他個丫頭,可是鍾憶楊想說的是,璧兒那麼水靈一丫頭在金玦焱身邊待了這麼多年居然還是個處子,金玦焱當真是夠奇葩了。不過轉念又一想,他該不會是……不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