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知道, 依舊小心翼翼的幫她維持,然而她卻知,他是多麼的想要一個孩子, 多麼的需要一個孩子。
擡眸, 對上他的歉意。
傻瓜, 這有什麼好抱歉的?該道歉的是我, 是我啊。
她沒好氣的瞪他, 忽然擡頭,在他的脣上咬了一口。
他吃痛,轉瞬又笑, 終於放開顧忌衝撞起來。
他的力氣很大,動作又激烈, 就好像要上陣殺敵似的, 全無曾經的溫柔, 阮玉幾乎要承受不住了。
可是她咬緊脣,用力抱住他。
得到她的響應, 朱驍更加大力起來。
他不斷的念着她的名字,汗珠雨點一般灑落在她的臉上,肩上,頸側,胸前……
房頂彷彿在搖晃, 天地彷彿在旋轉, 阮玉好像要飄起來, 又被他強力扯下, 然後在一陣說不出的聲響裡, 在他骨骼肌理激動的吶喊聲中,他低吼一聲, 奮力一衝……
熱流徐徐在體內散開,阮玉好像看到一團霧氣於眼前緩緩升起,慢慢變成一顆顆小星星,一閃,一閃……
“我們生個兒子!”他帶着微微的氣喘在耳邊低語。
這傢伙,果然重男輕女,早前還說喜歡女兒的。
她不說話,他就開始緊張:“剛剛是不是弄疼你了?”
依舊不說話。
朱驍頓時愧疚了,抱住她:“其實是因爲……”
頓了頓,語帶埋怨:“都怪你!”
怪我?怪我什麼?
問他,也不回答,還倒在一邊裝睡,一副賭氣模樣。
阮玉便翻過身來。
的確渾身痠痛,還有些頭暈,但是她咬牙,去解他的衣襟。
他立即按住她的手,睜開眼睛。
結果對上她的嚴肅,不自在的笑笑:“天冷,不想着涼。”
阮玉冷臉,你把我弄成這樣,怎麼不想着着涼?
她抓着他的衣襟不撒手,朱驍終於無奈了,有些懇求道:“不過是落了個小疤,怕嚇到你……”
阮玉不答話,看了他一會,就要翻身下牀。
“小玉……”他急忙阻攔。
卻不料他手一伸,阮玉立即殺了個回馬槍,只是一拽,衣襟便大敞開來,一塊碗口大的傷疤正正趴在心臟的位置上,觸目驚心。
不只是這塊,還有數不清的傷痕,深深淺淺,東一道西一道的橫行着,有的甚至摞在一起,仿若爭鬥,有的則奇怪的扭曲着,連附近的皮肉都跟着錯位。
她不知何時捂住了嘴,只盯着那道道猙獰,竟忘了眨眼。
金玦焱急忙將衣襟掩住,伸手拉她:“快上來,地上涼。”
又道:“打仗哪有不受傷的?你是沒看到外面那些人,身上都成蜘蛛網了。”
又連忙搖頭:“不,小玉怎可看別人?要看也只能看我……”
他想要玩笑,可是阮玉板着臉,再次扯開他的衣襟。
手指挨個撫過他的傷疤,最終停在胸口那塊恐怖上,有些不敢確定是否該落上去,因爲那傷疤中間還露着粉紅的肉芽,像只小嘴在翕動。
金玦焱捉住她的手按上去。
她一驚,低呼出聲,又死死咬住嘴脣。
“早沒事了。當時只是個小口子,關鍵是總不好,才弄出這麼一大塊。不信你摸摸,一點都不疼。”
“這就是在滎陽那回受的傷吧?”
她記得,就是去年冬天,快過年的時候,突然傳來他受傷的消息。
不,是他……
她死活不信。
當時傳言紛紛,是從沒有過的混亂,而她的心,亦是從未有過的慌亂。
若是他,若是他……
她忽然捂住眼睛。
朱驍去拉她的手,她說什麼也不放開,有淚自指縫流出,一滴又一滴,止也止不住。
朱驍嘆息,使了好大勁才把她弄進懷裡:“我都說過沒事了,你看我剛纔那麼……英勇的樣子,像是有事嗎?快別哭了,咱倆一起說說話……”
阮玉咕噥幾句,他聽了半天才聽清楚。
她在說他的腿。
果真,這事也是瞞不住的。
小玉,你能不能不要這麼細心?
“其實就是……”
他不好說是當初在金家弄壞的,畢竟金家對他有恩,沒有金家,他可能連命都沒有了。而且這回他身份敗露,金成舉明知後果是什麼,依然舉身赴難。所以一條腿又算得了什麼?只是,他要怎麼跟小玉交待?
“早都好了。就是趕上陰天下雨什麼便麻酥酥的,一旦累了就有點……你不會嫌棄我吧?”他忽然緊張道,順帶抱緊了她:“其實若是讓我躺兩天,保證跟從前一樣。小玉……”
摟着她搖晃:“你只看到我這樣,其實咱們的敵人可比我倒黴多了。”
忽然興奮起來:“小玉,你知道嗎?你做的‘電話’可發揮了大作用。我們在莘莊的時候,跟大盛的軍隊打了場持久戰。當時我們挖了地道,七拐八彎的,敵人進來就得發懵。有時我們也發懵,於是就掛起了電話,只要一喊,整個地道都聽得見。一見了敵人就通報,結果把他們打的……”
得意洋洋:“我就跟部下說,這是我媳婦發明的。她是不在,否則只要動動小手指,就能把那羣混蛋嚇得屁滾尿流。”
阮玉沒好氣的捶了他一下,忍不住笑了一聲。
朱驍高興了:“他們現在崇拜你都崇拜得不行。我還把你馴豬學游泳學跳水又如何讓長出來的菜不沾土的事說給他們聽,你是沒看見,那羣傢伙眼睛瞪的……我就告訴他們,等打了勝仗,就把他們帶到福滿多,請他們海吃一頓!”
福滿多,那已經是過去事了。
朱驍撫着她的肩頭:“沒事,待到戰事平定了,咱們就把福滿多重新建起來!”
想了想:“不對,到時你要跟我住進宮裡,還要什麼莊子?難道是要分家?不,莊子可以改成行宮,咱們每年都可以住上一段時間。春夏秋冬,什麼時候去好呢?嗯,春天,我喜歡春天,春天有桃花。夏天也行,在落英湖邊聽蛙聲很美……”
他很美的暢想着未來,阮玉想的卻是,入宮……
是了,若當真有那一日,他成了天下之主,宮裡,會有許多許多女人吧……
這是一個帝王的體面與義務,而她……
呵,還想什麼以後,現在他的身邊……
朱驍還在感嘆:“總說天下太平,可這太平要用多少性命才能換得?敵軍,那也是人生父母養啊,可是我爲了奪取嘉勻關,明明知道敵軍軍糧告罄,卻放出風聲,說興明軍糧食供給不足,急需調撥。上百車的軍糧,都摻了毒|藥,特意從敵軍的糧道通過,自是被哄搶一空,結果……”
抱緊了她,手臂戰慄:“小玉,我現在滿手的鮮血,我……”
阮玉摸着他的頭髮:“沒有辦法,總是要經過流血,才能止爭端,平四方。秦王掃六合,雖然死傷無數,卻一統天下,結束了各國之間連綿不斷的戰爭。都說他殘暴,可若沒有他的殘暴,又如何有這萬里河山?”
“小玉,你總是有法子安慰我……”頭埋在她的頸間,聲音便有些悶聲悶氣,像做了錯事的小孩子。
阮玉笑了笑,脣抿了又抿,終於忍不住開口:“金玦焱……”
頓:“我現在該叫你什麼?”
親了她一口,眼睛亮亮的看她:“叫相公。你還從沒這麼叫過我……”
阮玉望着他,沉默好久,方輕聲道:“你……真的很想當皇帝嗎?”
“不想!”朱驍很乾脆:“但是我必須得到這個天下!”
她明白,他如今已不是一個人,他身上揹負着無數人的希望與性命,他必須承擔,就像奔在最前方的海浪,即便想停步,也有無數的海浪推着他往前衝。
他已不是當初只顧着玩只想着自己高興的金家四爺了。當初,她曾覺得他玩世不恭,毫無責任心,而現在,他終於成長成爲她心目中的男人,可是爲什麼她會憂慮,會恐懼,甚至……
“那你……有沒有想過,當了皇帝會怎樣?”
他沉默,望着微微抖動的帳頂,彷彿陷入了認真的思考。
阮玉便屏住了呼吸,她想他是應該明白她的意思的,她不知道自己會聽到怎樣的答案,或許……
“小玉……”
她捏緊了拳。
“你是不是聽說什麼了?”
英雄美人,千古傳誦的佳話,何況英雄,本就應該有許多美人,只是這些傳說中的美人,沒有她……
“小玉,我,我做了件對不起你的事……”
心一下子跳到嗓子眼,又頃刻掉落。
其實早就知道了不是嗎?卻偏偏要他說了才作準,她真是……
抿緊脣,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
她該怎麼辦?
離開他?
是的,她必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