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 我知道了。快起來,否則真的要日落西山了。”
朱驍依舊不動,她忍了忍, 附在他耳邊輕語一句。
朱驍立即眼睛一亮, 在她腮上響亮的親了一口。
阮玉臉一紅, 戳了他腦門一下:“也不知你這腦袋整天都想着什麼?”
“想你啊……”朱驍涎皮賴臉, 又捉住她的手:“待會你可別忘了帶上兒子, 今天可是他的好日子!”
“你,”阮玉哭笑不得:“打開始就算計兒子,難怪兒子跟你不親。”
“你沒算計?沒算計?”朱驍呵她的癢。
“好了好了, 我錯了,我錯了……”阮玉笑得臉紅紅, 連連求饒。
朱驍又親了她一口, 抱住, 哀怨道:“我恨不能現在就天黑。”
“死相!”
阮玉又戳了他一下,結果又被他藉機佔了番便宜, 方心滿意足的放她起身。
宮人聽到動靜,捧着各類洗漱用具進來,伺候了二人梳洗,朱驍便往醴泉宮去,而阮玉則要到菊英園。
如今已進入賞菊的最好時節, 除了傳統的名品菊花, 御花房爲了中秋更進獻了幾品新鮮的花種, 現下齊齊的擺在菊英園中, 襯着各色的綾羅綢緞, 美人玉顏,端的是花比人豔, 人比花嬌。
阮玉進門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
菊花如海,鋪展開一片天驕。雖無蜂舞蝶忙,可是那或凝神賞花或往來穿梭嬉鬧的曼妙女子則比蜂蝶還要熱鬧。風搖花動,衣袂翩躚,一陣陣香氣便撲面而來,只不知是花香還是人香。
“都說人花兩相得,本宮今日算見到了。”
伴着一迭連聲的“皇后駕到”,在菊英園守候的女眷紛紛回過神來,向着阮玉行禮:“恭迎皇后娘娘,娘娘吉祥。”
“若論人比花嬌,哪個比得上皇后娘娘?方纔這儀仗一進來,妾身的眼睛都被晃花了呢。”
是說自己講排場結果本末倒置嗎?
阮玉眯着眼睛打量這個穿褐黃色羅鑲印金彩繪花邊廣袖女袍,綰長樂髻,髻上橫貫一支赤金鑲碧璽石簪子的女子。
年約四十,眉心一點硃砂。
阮玉微動了脣角。
禮部左侍郎夫人,李姓,四品恭人。
開場就想給自己個下馬威,看來今天的賞花會不大輕鬆啊。
當然,或許也是因爲聽說了某些消息所以不管她們說什麼自己也能從中挑出幾根刺,然後反過來刺一刺她們。
“莫非這滿園子的花都飛到了本宮的儀仗上?還是李夫人看花看得有些頭暈?竟分不清什麼是花,什麼是人,還是說,李夫人重花不重人,只把本宮當作……”
“娘娘恕罪,妾身只是,只是……”
“還請娘娘恕罪。李姐姐一向對花有些不適,尤其是春夏的時候,旁人都開窗賞景,她卻要關門閉戶,可見花兒雖好,卻不是人人都能享受的。”
阮玉僅憑對方恭敬的態度,容長的臉,一笑腮邊便現出個酒窩便知她是許國公的夫人。
若說她爲什麼初初見到這些外朝女眷便會分得這麼清楚,完全得益於朱驍對她的惡補。
其實朱驍也沒說什麼,只不過把每個女眷最有特點的地方告訴了她,比如誰的臉最圓,誰的下巴像個男人,誰的頭髮最少只能戴假髻,誰最愛穿紅着綠,誰的擡頭紋最深預示着會生幾個娃,誰的頭總愛昂着像只大白鵝,誰的模樣還算過得去,堪稱這羣人中的翹楚……
我說你倒觀察得挺細哈。
如今一一望去,這些被朱驍羅列在案的果真都在,不僅自己在,還攜帶着青春少艾的女子,皆是女兒或孫輩,名爲伺候,實際還不是……
比如這位邱氏,她替李夫人解圍,一是因爲她與李夫人是出了五服的堂姐妹,一是順便叫過了在後面侍立的一個模樣生得十分俊俏的小姑娘。
“婉兒,快過來,見過皇后娘娘。”
一身蔥黃衣裙的女孩腳步輕快的走過來,盈盈的福下身子:“婉兒見過皇后娘娘。”
年輕就是好啊,瞧這臉蛋嫩的,穿什麼都好看。
這樣的顏色,阮玉也只敢在朱驍面前現一現,還是被他逼的,如今她身穿鑲黑色萬字曲水紋織金鍛邊真紅宮裝,梳了繁複的縷鹿髻,步搖配了三支,微微行動便叮叮作響。
在衆人眼中,這怕是她們渴求不及的裝扮,可是在她心裡,這顏色,這樣式,還有被這一身包裹重壓固定得不得不端莊的姿態,足足將她弄老了十歲。
她忽然得出了爲什麼自古以來,皇上與皇后大多很難和睦,皇后這個樣子,簡直就是生人熟人都勿近,又如何能得了坐擁三千佳麗的聖上的歡心?更何況那些佳麗個個如花似玉比着賽的年輕?
阮玉心中感慨,睇向許婉兒的目光便多了份悠遠。
李夫人見邱氏將女兒叫過去了,暗地裡翻了個白眼,也衝立在花叢邊上神色鬱郁的閨女招手:“卿卿,還不過來拜見皇后娘娘?”
又跟阮玉解釋:“這是我女兒。我這一輩子就得了這一女,平日最是嬌慣,縱得她連禮數都不知了。”
模樣清秀的小姑娘給阮玉行了禮,上下打量一番,忽的收起哀怨神色,歪頭一笑:“皇后娘娘,您真好看!”
這個卿卿倒是比她娘會說話多了,將來若是在後宮,僅憑一張嘴亦可有一席之地,再看自己的女兒……
邱氏搖了搖頭,暗自掐了女兒一把。
女兒不語。
她亦知,女兒這是要藏拙,否則在皇后娘娘跟前露了聰明勁……試想哪個妻子願意夫君身邊多個玲瓏心肝的女人呢?這個全卿卿,一心想要嫁給皇上,鬧死鬧活好幾回了,這是要故意巴結皇后,意圖染指後宮,稍後若是被皇后娘娘識破了心思,有她好瞧的!
自己的女兒則是穩重多了。
可以說婉兒一向比較有見識,也是衆人公認的,那麼咱就先給李氏母女當綠葉,也當是投石問路吧。
李夫人拍了女兒一下,假意嗔道:“不許胡鬧。”
又向阮玉告罪:“卿卿一向調皮,還請娘娘莫怪。”
“不過是小孩子,貪玩是難免的。”
李夫人賠了笑,又教訓女兒:“你若再調皮,小心我把你丟在這不管你!”
全卿卿立即撒嬌:“不嘛,女兒捨不得娘跟爹……”
衆位夫人皆面面相覷。就算大家今日到此的目的一致,李夫人也太心急了些吧?不過有她打前陣,正好瞧瞧皇后是怎麼個表現。
皇上登基多年,立後也有段時日,興奮勁也該過去了,後宮總不能一直虛空,雖然後位一時是摸不着了,但若能進宮,便是皇上的第一批女人,將來就算熬資歷,在後宮也能有個不錯的位置。
那“貴賢淑德”四妃可還空着呢,而且萬一哪天老天開了眼,後位就輪到自個了呢?畢竟皇上如今只得一個皇子,還來路不明,將來人一多,這孩子又小,病了,死了,有個什麼意外……
她們正琢磨着,就聽外面又一迭連聲的報道:“太子駕到……”
朱真金穿着一襲大紅羽紗遍地灑金石榴花的袍子,頭上轉圈的短髮都結成小辮,紅絲結束,再攢至頂中胎髮,總編一根大辮,從頂至梢,嵌入一串六顆拇指大小的珍珠,又用金八寶墜角,整張小臉都露出來,粉粉嫩嫩,偏偏一雙劍眉煞是惹眼,給這張稚嫩的臉蛋平添不少英氣。
眸子如星,年紀雖小,鼻樑卻異常英挺,再配上一張似笑非笑的嘴巴,已經可以預知這孩子將來會令多少女孩痛碎心腸。
如此漂亮的孩子本是極招人喜歡的,可是各位夫人卻心生怨懟,一時竟無人上前恭維。
她們看得出這孩子長得極好,不僅是樣貌。聽說只有五歲,個子卻遠超同齡的孩童,而且身子還挺壯實,小胳膊一露,盡是疙瘩肉。
阮玉全不管各位夫人的臉色,只彎下腰,任金子撲進懷裡,還拿帕子擦兒子額上的汗珠:“怎麼來的?不是剛換了衣服,怎麼又弄了一身的汗?”
諸位夫人撇撇嘴。
果真是平民小戶來的,從皇后到太子,就沒一個有皇家的模樣。再看自己的女兒或孫女,全然都是一副鳳臨天下的威勢。
朱真金正要答話,園外忽然傳來一陣稚嫩的喊聲:“太子哥哥……”
“太子弟弟……”
“太子殿下……”
“你在哪啊?”
朱真金紅撲撲的小臉立即大變,拿袖子胡亂抹了臉:“娘,有人追我,你能不能讓我躲躲?”
朱真金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如今究竟是什麼人能把他嚇成這等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