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玦焱有些不好意思,但足夠理直氣壯:“你給的銀子當然不夠買蘋果了,我這是理所應當。”
見她的目光愈發嚴肅,他只得尷尬的咧咧嘴:“你租的就是我的店面,難道我拿兩個蘋果來抵你的租金不好嗎?”
阮玉眸子一閃,緩緩低下頭。
金玦焱擁住她,小聲安慰:“你不用不好意思,我的不就是你的?而且這是個新店面,有了你這場熱鬧,將來的生意不知要多紅火呢。”
阮玉不說話,他就把蘋果往她嘴邊送:“快,咬一口。不是你教春分說的,只要吃了吉祥如意果,就能夠心想事成嗎?”
阮玉拗不過,看着在月光下依舊水靈可愛的蘋果,聞着清甜的芳香,終於張開嘴,咬了一小口。
金玦焱立即接過去,按着她剛剛下口的位置啃了一大塊,然後又往她嘴邊送,含混不清道:“心想事成,心想事成……”
不多時,兩個蘋果就被分食殆盡,金玦焱還進行最後註解:“咱們成的可是一個心事。嗯,一定會成的!”
見她不語,又捏了捏她的肩:“我還藏了四個蘋果,可是跟那些人打破腦袋搶的。你猜猜,我都得了哪四個?”
阮玉不肯猜,他便嘆氣:“你這人就是沒勁。不過沒關係,你總會知道的。我現在把它們拿水晶養着,到時一準給你個驚喜!”
月亮升得很高了,變成了一隻光潤的銀盤。
他指着中空朗月,大聲道:“要不了多久,我就能跟你度過每一個月圓之夜!不,不僅是月圓之夜,包括上弦、下弦、新月、半月,哪怕是沒有月亮的夜晚,還有白天……”
阮玉終於忍不住被他逗笑了。
——————————
分手的時候,倆人都有些依依不捨,就站在福滿多的門口。
金玦焱說了好幾次“我走了”,可就是不挪步。
阮玉低着頭,看着他的袍擺和她的裙裾時而交纏,時而分開,地上的影子也分分合合,明暗幽邃,就如他們無法明朗難以預測的前途。
金玦焱終於又嘆了口氣,幫她理了理鬢邊碎髮:“我走了,明天再來上工。”
阮玉抿了抿脣,沒有說話。
氣氛有些壓抑。
金玦焱突然道:“我忽然發現你的提議很不錯。”
什麼提議?
阮玉擡頭看他。
他附在她耳邊低語一句。
阮玉立即攥了拳頭揍他。
他躲,但很不認真,時不時還偷襲,結果倆人鬧成一團。
院門“吱呀”一聲開了。
回頭,看到阮洵立在門口。
倆人頓時沒了動靜。
停了停,金玦焱規規矩矩的喚了聲:“伯父,我來送小玉回家。”
阮洵沒應聲。
阮玉瞧了瞧金玦焱,磨磨蹭蹭往回走。
金玦焱望着她的背影,脣動了動,到底還是什麼也沒有說,只牽了黑電,準備翻身上馬。
“你也進來吧。”阮洵開口,聲音有些沙啞。
金玦焱大喜。
阮玉眸子也爆出亮光,但被阮洵一瞪,再度恢復乖順模樣。
——————————
“我知道,金家在那種時候把玉兒趕出來,很不道義,也讓別人瞧不起,生意亦受了影響吧?不過什麼事都會過去的,你犯不上拿這種方式來爲金家討名聲!”
什麼?
金玦焱跟阮玉對視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震驚。
阮洵讓金玦焱進來說話,難道不是爲了……
“你在工地幹活的事,我也知道。年輕人,鍛鍊鍛鍊總是好的,不過不要帶壞了玉兒的名聲,她還是要嫁人的……”
“岳父……不,伯父,我不是……”
“你是什麼都沒有關係,我今天叫你進來,不是要跟你討價還價。我只是要告訴你,你跟玉兒,根本不可能。別說你們金家不同意,就是同意了,我也不答應!”
“伯父……”金玦焱騰的站起,就要辯解。
阮洵已經揮揮手:“天晚了,你也回去吧。我讓唐老三送你出去,省得讓人閒話。”
“伯父……”
“玉兒,跟我上樓!”
“伯父,”金玦焱追上,抓住樓梯欄杆,急得額角青筋都爆出來了:“您爲什麼一定要反對我和小玉呢?我記得以前您根本不是……我知道是金家虧待了小玉,傷透了您的心,可是我保證對她好,再不讓她受一絲傷害,您就不能信我一回嗎?我這麼做不是爲了沽名釣譽,也不是怕別人說我狼心狗肺,我就是喜歡她,就想跟她在一起。伯父,難道您不希望小玉幸福嗎?”
“若論幸福,老夫早就說過,是我們阮家承受不起!若論相信,我只有這一個女兒,難道我會害她?而你,你又憑什麼保證玉兒跟着你就一定幸福?你那個家……哼,老夫勸你還是省省吧。”
“伯父,在晚輩心裡,您一直是個通情達理正直無私的人,我說過,金家的事,我能夠解決,可是您……今天您要是不說明白爲什麼不讓小玉跟我在一起,我就,我就不走了!”
“你走不走是你的事,老夫是一定要送客的。老三……”
唐老三滿面糾結的出現在門口。
八月十五,是賞月的好時候,福滿多的人到現在還沒有休息,卻不是爲了賞月。
“伯父,伯父……”
“小玉,小玉……”
金玦焱喊了幾聲,卻只能眼見得阮洵押着阮玉往樓上走了。
“金四爺……”
唐老三爲難的站在身後。
他再往樓梯望了望,終於一甩袖子,走出門外。
——————————
阮玉坐在牀上,對面,是阮洵的背影。
不夠高大,不夠強壯,但足夠壓力。
外面不知何時下起了雨,待她發覺,已是連成一片。
唐老三在門外稟報:“他還沒走。”
阮洵哼了一聲:“我看他能堅持多久!”
阮玉攥着拳,幾乎要把牀單揪爛了。
從她這個角度,即便伸長了脖子,也只能看到院門的一角。
而她又不敢大動。
阮洵今天很生氣,她如果再不冷靜,事情可能真的就……
然而即便如此,就會有轉機嗎?她希望有轉機嗎?到時她該怎麼辦?面對金家?面對盧氏?
不能不說,她還是自私的,現在的生活雖忙碌,雖辛苦,但自由,但舒暢,將來哪怕金玦焱真的入贅,她的麻煩怕也是不小的,她真的有本事應對?
可是想到他,心裡就千折百轉的難受。
她能體會他的苦心,他的思念,可是她該怎麼辦?怎麼辦……
外面的雨越來越大了,有滔天之勢,卻無雷,使得這雨聲分外憋悶。
阮玉抿緊了脣,目光焦急的望着窗外,心裡狂罵,都什麼季節了,還下這麼大的雨?這是什麼老天?長沒長眼睛?
唐老三幾次來報,那個傻子就在外面戳着,也不知找個地方避雨。
按照傳統劇情的思路,她應該拎起一把傘,衝到樓下,撐開,然後二人相對,抱作一團。
只是她不是裡面的主人公。
阮洵就在前方站着,安靜且沉重。
她心裡是有畏懼的,然後想到金玦焱,他在面對金成舉跟盧氏時,會不會也是這種心情?否則他當初一意要休了他,若不是金成舉一力彈壓,他們如何會有今天?
而金成舉即便到最後,也算是護着她的,然面對唯一嫡子一根筋的要入贅,他豈能視若無睹?
他,纔是真正的一家之主。
暴雨激起冷潮之氣從窗縫爬進來,爬進心裡。
阮玉不覺打了個冷戰。
外面傳來敲門聲。
“老爺,他……走了。”
“嗯。”
阮洵應了一聲,良久,又嘆了口氣,什麼也沒說,拉開門出去了。
那時間,走廊裡的微光將阮洵的身影暗沉的扯到牆上,阮玉忽然發現,阮洵好像老了許多。
——————————
再接下來的日子,金玦焱又消失了。
那夜,他不告而別,阮玉還以爲他是怕自己夾在他跟阮洵之間爲難,又擔心他在外面淋雨,所以走了。
第二日,她還特意到工地上找他,可是李頭說,他沒來。
她便以爲他病了,更或者那夜雨大,路又滑,莊子距離京城又很遠,會不會……
她這邊的人也沒有能去金家打聽消息的,只有個春分,可是春分在中秋節那天又被診出身孕,回去歇着了,芸娘也忙着生意,節前剛剛把她的圖稿取走。
有關他的消息一下子就沒了,就連百順跟千依也不再到老榆樹下“站崗”。
他好像收走了與他相關的一切,是生她的氣了?因爲她沒有跟阮洵據理力爭?
還是對她失望了?因爲覺得她對他的心比不上他付出的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