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真要出門,磨蹭的卻是金玦焱。
非要跟阮玉穿相稱的衣服,挑揀了半天,還幫阮玉選首飾,更要爲她畫眉。
“閨房之樂,總要一一嘗試的,娘子……”
阮玉現在不用螺子黛,只有一支細細的眉筆,他依舊盡心勾描。
恍惚間,竟好像飛到了倆人第一次一同參加春日社聚會的那日。
那日回到家中,他本想爲溫香作畫,可是不知爲什麼,卻畫上了一雙屬於她的眼。
原來打那時,他就已經把她放在心裡了。
只是爲什麼當初絲毫不覺?否則,他們是不是不會耽誤這三年時光?人生,又有幾個三年呢?
“小玉……”
阮玉正滿心的盤算一會到了集市該怎麼甩掉金玦焱,冷不防對上他的一雙眼。
明亮,深情,好像還有點淚光。
“你……”
“小玉,我們永遠這樣好不好?”
“你說什麼?”
其實阮玉是想問,怎麼突然冒出來這麼一句?
“我是說……”
筆停在她的眉梢。
看了看她,笑:“小玉,你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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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玉到底沒有能甩開金玦焱。
他就像一塊年糕糖一般,她走到哪,他就跟到哪,或者是他想去哪,就把她帶到哪。
她還隨他去看了那三間鋪子,生意都不錯。原來給她賣蘋果的那間現在依舊做果品買賣,爲了是不打算經常轉項結果讓顧客摸不着頭腦,只不過相比於銷售吉祥如意果時,生意清淡了不少。
因爲店鋪林立,認識金玦焱的人不少,他們幾乎走幾步就要停一停,跟前來道賀的人寒暄。
阮玉注意到,那些人雖然口裡說着“恭喜恭喜”,可是眼睛不住的瞄她跟金玦焱,帶着一絲疑惑與嘲諷。
她想,該來的到底還是來了。
不由去看金玦焱的神色。
他談笑如常,不,應該是帶着顯而易見的意氣風發,時不時的還睇她一眼,那目光是毫不摻假的深情與寵溺,一切的一切都在向所有人證明,他很幸福,更是滿足。
阮玉的心裡是甜蜜的,可是又免不了擔憂,他這樣的摒棄世俗,究竟能維持得了多久呢?
就這樣邊走邊停,她終於看到一家藥鋪,而金玦焱正好遇到一熟人。
阮玉簡單跟他打了個招呼,擡腿便走。
“小玉……”
阮玉回頭,看到了金玦焱眼中的不安。
阮玉忽然生出不忍,指指前面:“我去去就回。”
金玦焱見她指的方向是間醫館,一怔之後轉瞬瞭然。
阮玉一看那表情,明顯是把事情想歪了,登時紅着臉瞪他一眼,轉身跑了。
出來的時候,金玦焱還在跟那人聊着,然而明顯的心不在焉,還不時的往這邊瞅,直到見了她,方徹徹底底的笑了。
阮玉這才發現,今天的天是陰的,可是他這一笑,使得整條街道都明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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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車上,金玦焱一個勁問阮玉大夫怎麼說,滿臉的擔心,阮玉心中愈發內疚,不由攥緊了袖中的紙包,竟有將其丟出窗外的衝動。
然而終是未能,只是低聲道:“沒什麼,挺好的。”
“真的沒什麼?”金玦焱需要確認。
“真的沒什麼。”
金玦焱臉上便綻開笑意,趁她不留神,猛的親了一口。
二人甜甜蜜蜜,真的有蜜月的感覺,阮玉的心裡越加柔軟,只是她一方面淪陷在他的溫存中,一方面又很清醒的冷眼旁視這種親暱。
因爲再美好的日子都會有盡頭,他們的未來,大約就是同許多夫妻一樣歸於平淡,轉爲親情。
當然,這只是她進行的最好的設想了。
因爲偏偏他們又不同於別的夫妻。
其實即便沒有金玦焱製造的措手不及,她亦是打心裡許了他的,不僅因爲感動於他的深情,亦對他情根深種,可是以後呢?這自重逢以來發生的種種,讓她對未來有太多的不確定。
阮洵雖然至今對金玦焱沒有好臉色,可是阮洵一定不會做出不利於她二人的舉動,而金家……
金家是這種不確定中潛伏最深的危險。
她始終不知金玦焱到底用了什麼手段使得金家放行,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他的腿上。
金玦焱顯然是誤會了,他現在“敏感”得很,於是湊過來,銜住她的耳珠:“小玉……”
車子一顛,阮玉恰到好處的滾進他的懷裡。
金玦焱就手摟住,順勢向他渴慕已久的豐軟探去。
經過昨夜的“坦誠相對”,他已經摒棄所有羞澀與顧慮,很自然的追尋自己的需求了。
氣息旋即粗重起來。
阮玉下意識的抓緊了袖子裡的紙包。
看這樣子,她是躲不過去了,那麼她是不是應該……
“姑爺,姑娘,咱們到家了。”
外面傳來車伕的提醒。
金玦焱先跳下車,轉身便來扶阮玉,還故意製造了個意外,將她抱了滿懷。
“你你你……”
有外人在,阮玉總歸是不自在的。不過充當車伕的唐老三隻當不見,吆喝一聲,揮着馬鞭趕車走了。
金玦焱便不肯放手,還道:“娘子累了一路,爲夫抱你進門吧。”
又故意在她羞紅的腮邊吹氣:“天黑,路上沒人……”
阮玉就發現了,早前這個只敢有意無意的碰觸自己一旦牽到自己的手都會高興半天的傢伙如今極開放,簡直就是熱情似火,她不禁爲今夜產生擔憂。
“那個……”阮玉左右瞅了瞅,終於發現一人,立即一指:“怎麼沒人?那不就有一個?”
與此同時,她還看到附近有一輛馬車,而那人就在馬車跟前踱來踱去,時不時的睇向福滿多的門口。
阮玉不覺皺了眉,然而再一細看,身子頓時一僵。
金玦焱亦循着望去,開心叫道:“三哥。”
金玦淼往這邊看來,頓時露出喜色:“四弟。”
倆人都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唯有阮玉,彷彿被冷水兜頭澆下。
該來的總會來的,可是她沒想到,來得這麼快……
“你,你們聊,我先回去了。”
語畢,也不等金玦焱阻攔,轉身就進了門。
其實她跟金玦淼並無矛盾,甚至即便看在秦道韞的份上,她也應該打個招呼,再說,她被驅逐出金家,三房雖然不曾出手相助,但畢竟沒有落井下石,已經很讓她感動了。
可她就是不想見到金家人,甚至害怕見到,就好像,就好像只要他們一出現,她本就不牢固的幸福便會灰飛煙滅。
所以阮玉也知自己不禮貌,但她就是控制不住。
她跑到樓上,不知要做什麼,走了好幾圈,方坐到牀上,從袖子裡取出紙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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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這真的管用嗎?”
醫館裡,阮玉捏着不大的紙包有些猶豫。
老大夫捋着鬍子,不耐煩的打量她一番:“若是無用,我這招牌早就叫人砸了!”
又笑:“若是不放心,我這裡倒有一方,一了百了。”
且看他那目光,定是把她當做青樓女子了,否則在這樣一個“不孝有三,無後爲大”的時空,哪個新新成親的女子會尋這種避孕的藥物?又不肯“一了百了”,莫非還惦着從良?而若當真討個“一了百了”,八成還會認爲她是某大戶人家的奶奶或姨娘,是要絕了狐狸精固寵的手段呢。
只是她倒也怪了,她不願生兒育女,又不肯將事情做到最後一步,到底想的是什麼,阮玉也沒大弄清楚。或許是太過愛惜自己,亦或許是不想傷害金玦焱……
可是她這般,已經傷害了。
她垂眸,咬着嘴脣:“若是……”
“若是你想……咳,若是有了新的打算,只需將這藥包撤了便好。”
不知爲什麼,聽到此言,阮玉竟是鬆了口氣。
“不會有什麼影響嗎?”
“影響當然有,”大夫皺眉:“無非是生產時有些兇險罷了。”
阮玉臉色頓時一白。
“當然,你若真有什麼打算,到時只需找我便可。不過是調養一番,花不了多少時日的。”
此番,阮玉是真的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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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玉捏了捏紙包,猶豫再三,還是將它放進了枕頭裡。
她對着枕頭出了會神。
事實上,她至今不知自己這樣做對不對。
若是她覺得她跟金玦焱之間最大的敵人是金家,不如說,這個敵人是自己更爲恰切。
這種危機全是來自於她的前世。
父母當初也是恩愛的,母親去世的時候,父親也一力要跟着去的,可最後,還不是又娶了一個?
父親當初也是對她寵愛有加的,可最後,還不是視她爲累贅?
她跟金玦焱,如今也算蜜裡調油,可是誰知將來呢?她不想在這個不確定中增加一個要跟她一同承受風險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