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金玦焱目光微閃,忽的湊近她的耳朵:“你答應我的,所以我今天一準回來!”
自打他傷愈,就總惦記着跟阮玉行周公之禮。阮玉覺得他剛剛恢復,怕有所損傷,一直不肯答應。因爲今天要回金家,昨夜金玦焱格外急切,阮玉不肯,只丟了句:“等你回來再說吧!”
此話自是有情緒,也有小小的威脅,她轉頭就忘了,只對即將到來的離別耿耿於懷,卻不想這會被他拿來取笑。
阮玉做出生氣的樣子,扭身便走。
金玦焱拉住她:“逗你的,其實我想的是咱們還得一起過中秋呢。這個十五,福滿多就閉園吧,咱倆去許願園玩玩。你也不用放什麼寫字的布條,不是已經做了蓮蓉月餅,裡面還塞了我最愛吃的鹹鴨蛋黃嗎?你就藏它,若是我找不到,就罰我不準吃!”
阮玉擡頭:“月餅……你怎麼知道?”
她是偷偷鼓搗的,就是爲了給他個驚喜。
“你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金玦焱颳了下她的小鼻子。
阮玉終是忍不住一笑:“那我再炒幾個你愛吃的菜,晚上叫大勝哥過來陪你喝兩盅,還有爹,一起熱鬧熱鬧。”
金玦焱的臉就拉下來了,往四處一覷,壓低聲音:“待會我一走,你就把門拴上,把狗放開,誰來也不讓進!”
這個傢伙,無緣無故吃什麼醋?
阮玉面上不好看,心裡卻是甜蜜。
她理了理他的衣領,柔聲道:“快走吧,早去早回。”
是啊,早去早回……
金玦焱握住她的手,戀戀不捨:“那我走了。”
然後又不放手。
這工夫,邊上的窗戶開了,想來是二人接連不斷的道別打擾了阮洵。
阮洵立在窗口,也看不出高興還是不高興,只拉長了聲調:“季明要出門啊?”
“是,回去瞅瞅。”金玦焱也不瞞他:“爹有什麼需要的,我幫你帶回來。對了,蘇記小鋪的豬頭肉不錯,我給爹……”
“不回不成嗎?”阮洵忽然打斷了他。
金玦焱跟阮玉面面相覷。
阮洵雖被罷黜,但官威尚在,只是從不以此壓人,然而若是嚴肅起來也讓人肝膽一顫。就算不論這個,他是這個家的長輩,他的話有着不容反駁的力度。可是他縱然有什麼不滿,比如這樁婚事,自他們成親以後,也不再置喙。家裡的事,都由阮玉做主,阮玉做什麼他都會說“好”,對於金玦焱,無甚教導,倒也不苛責,有點放養的態度,可今天是怎麼了?
阮玉摸不透,試探的叫了聲:“爹……”
阮洵的臉上少有的露出不耐煩:“沒你的事,我在問季明……不回不成嗎?”
金玦焱看了看阮玉,又看看他,忽的一笑:“爹說不回就不回,反正我也……”
他也不大想回去,此番也不過是打算告訴金家人,任她們怎麼折騰,他跟阮玉也不可能分開,若再胡鬧,他就帶了阮玉消失,誰也找不到。
阮玉倒急了:“爹,你在說什麼呢?季明已經好久沒有回去看看了,那邊都惦記着呢。明天就是中秋,他把事情都安頓了,咱們也好過個節。”
言外之意是,金玦焱要是不回去,金家就得來鬧,到時誰都沒好日子過。
阮洵繃着臉,上下打量金玦焱,忽的一笑:“既是去了,還能回來嗎?”
岳父大人定是惦記上回的事呢,金玦焱有些赧然:“我自是要回來的。爹若是不放心,讓小玉跟我一塊去?”
“算了吧,我可不放心!”阮洵“啪”的關上窗子,打裡面彈出一句:“早去早回!”
很明顯的嘲諷。
金玦焱睇向阮玉:“要不,我就不去了。其實我真的……誒,我知道個好地方,咱們去那裡……”
阮玉搖頭:“算了,我知道,不管怎樣,你心裡也是惦記着。回去瞧瞧也好,那畢竟是你娘……”
“小玉,”金玦焱捏着她的手,滿心感動:“娘會知道你的好的。”
阮玉笑了笑。
她不敢指望盧氏有什麼改變,也不指望倆人關係有什麼改進,只要別總讓自己聽到她的消息就成了。
“好了,快走吧,早去早回。”
對,要強調早去早回。
金玦焱更不想走了,磨磨蹭蹭,又把話題轉到阮洵身上:“呃,嗯,你有沒有發現,岳父大人最近有些怪?”
的確,這種古怪是自打家裡來了個古怪的客人發生的。阮玉那次無意聽到那人說了一句話……是個太監。
太監來找阮洵做什麼?還是在這樣敏感的時刻?她不由得更加懷疑金玦焱入獄跟宮裡有關係,而阮洵從不提及,那麼只能說一切的主導者是……
每每想到這裡,她都渾身發冷。在經歷蘭心公主的事件後,她愈發體會到強權的威力及其所帶來的恐怖,她現在只覺有一雙眼在無聲的關注他們,隨時隨地都會伸出巨大的魔爪,摧毀一切。
而啓帝爲什麼要盯着他們?他的目的……
“小玉……”
她的臉色忽然變得蒼白,金玦焱頓時有些緊張。
“沒什麼……”阮玉搖頭。
她不想讓金玦焱擔心,而且他脫險後,那個太監也沒再出現,不過等他回來,她打算跟他商量一下,是不是去哪裡雲遊個三年五年,待時間長了,有些人的心思或許就淡了,更或者,那麼大歲數,是不是也該……
再說,這段時間蘭心公主也沒有來找麻煩,她該知足了,知足常樂嘛。
於是往外推金玦焱:“爹不一直這樣麼?等你回來陪他喝兩盅就好了。行了,快走吧,再不走太陽就下山了。”
金玦焱心裡涌起不安,莫名其妙的,他感覺此番一走好像就再也見不到她了,而且距離院門越近,這種感覺越強烈。
“小玉,我還是不走了。等明天,不,等過了節,我再……要不你跟我一同回去吧?”
他想把阮玉帶在身邊,不管發生什麼,倆人也要在一起。
“怎麼突然婆媽起來了?”阮玉做出生氣模樣,又衝後院喊:“唐三哥……”
唐老三趕着馬車出來了。
金玦焱臉一變:“坐什麼馬車?騎馬多快……”
就要打唿哨叫黑電。
“不行!”阮玉拒絕:“腿傷剛好,折騰什麼?若是壞了,又要有人說我沒照顧好你。再者,你是不是想找個藉口不回來?”
她這般一講,金玦焱倒不好堅持了。
坐上馬車,眼睛還粘在阮玉身上,弄得倆人都不好過。
阮玉硬着心腸調開目光,喚百順打開院門。
出了門,走不多遠,金玦焱忽然拉開窗簾,熱情的大聲道:“大勝哥,到地裡去啊?”
狗剩正扛着鋤頭悶頭走,聞聲擡頭:“是啊,老弟這是上哪?”
“出去轉轉。”
金玦焱笑得很洋溢,直看到狗剩在這條小路上走得不見蹤影,立馬從車上跳下來,直奔阮玉:“把門鎖上,蒼蠅也別放進來!”
阮玉忍不住笑的捶了他一下:“還不快走!”
金玦焱抓住她親了下,飛身上車,連聲催促:“快走快走!”
又撩起窗簾,久久的望着她。
阮玉覺得,她該知足了,人生哪來那麼多圓滿,只要金玦焱對她實心實意,她就什麼也不求了,再者,她現在的日子,是好多人努力幾輩子都得不來的,她還有什麼好苦惱的?
馬車已經看不見了,唯有煙塵靜靜起舞,不多時,也遠去了。
她出了會神,又開始打量四周,帶着生意人的眼光。
對面的榆樹頂着一頭半綠半黃的葉子,她記得那一年冬天,金玦焱就躲在樹後偷偷的看她。
他今天,會回來的吧……
思及他昨天晚上嘟嘟囔囔,委屈得像個孩子,阮玉就忍不住想笑,臉也不由一紅。
在心裡默默的盤算了幾個菜,關了門,開始忙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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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玦焱的迴歸依舊如巨石投入滾水,掀起了新一輪的沸騰。
人才站到大門口,通傳的已經一路路的遞到泰安院。他到了泰安院時,盧氏正在連哭帶喊:“我的兒啊……”
不知道的還以爲他遭了什麼難了。
金玦焱心裡也很波瀾,畢竟這是生他養他的母親,畢竟這是他生活了二十幾年的家,甫一進門,熟悉的氣息便撲面而來,再對上盧氏的淚水盈盈,滿頭花髮,他的鼻子就有點發酸。
“娘……”
“哎呀老四啊,你可回來了,娘可想死你了……”
盧氏哭天抹淚,一頭扎金玦焱懷裡:“我的兒啊,兒啊……”
哭了一陣,衆人七嘴八舌的勸。她抹了淚,撈住兒子的手,緊緊攥住:“外面冷,快,跟娘進屋!”
還不住瞅他:“瘦了,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