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圓乾笑兩聲,走到窗邊。
這裡不是阮玉的閨房,阮玉的閨房正在“裝修”,不過站在這邊的窗前恰好能看到後院,金玦焱正指揮着人,把大大小小的箱子往地下室運。
“瞧,金四把他的‘嫁妝’都帶來了。”
“嫁妝?”
阮玉亦走到窗前,甫一打眼,就認出那是金玦焱收集的古董。
他對這些寶貝的重視是有目共睹的,如今看來,他是真的……
“他跟金家……到底是,怎麼回事?”
小圓的笑意凝在脣角,眼睛依舊望着樓下的忙碌,指尖在琉璃窗格上無意識的划着:“這個,我想金四不會願意讓你知道,不過我也可以提醒你,有機會,你看看他的腿……”
金玦焱的腿怎麼了?
但是小圓沒有繼續下去:“所以我說,以前不管有過什麼,都過去了,你萬不要辜負他!”
她的語氣有些唏噓,不禁更令阮玉生疑。
恰在此時,樓下的人如有所感的擡了頭,目光直接望住了阮玉,先是一笑,緊接着又繃起臉,那意思是說,不是讓你休息嗎?怎麼還不去睡?
——————————
阮玉這一覺睡得稀裡糊塗,也不知道睡着了沒有,還有做夢的感覺,至於是什麼夢,被人叫醒時便已記不得了。
然後就被一大羣人捉起來沐浴,更衣,梳頭,上妝。
曾經得力的幾個丫鬟,夏至自不必提,三個懷孕,一個遠嫁,全不在場,穗紅如今跟着小圓,配了個管事,也有孕了,自是也不能來,據說幾個丫頭都恨金玦焱爲什麼非要把婚事辦得這麼急,是不是對她們有意見?
所以這一系列程序全都是由金玦焱安置下來的人進行操作的。
這個傢伙,果真沒少做準備,她的房間裡如今擠了五個全福奶奶。
人或許不難找,可是嫁衣……
春分備嫁的時候,阮玉才知道,有關嫁衣什麼的,都是自打定親就開始裁剪,繡制,有的則準備得更早。一套精美的嫁衣,沒個三五年的工夫是下不來的。當時她還讓夏至跟霜降給春分打下手,自己也看過一兩回,當真是美不勝收。
可如今輪到她了,忽然就要成親,她該穿什麼?
而且就算早早告訴了她,怕也是不成的,她,她可是個冒牌貨。
阮玉正自糾結,眼角忽然紅光一閃,循着望去,頓時驚住。
嫁衣,大紅的嫁衣。
用的是最最輕薄的衣料,具體是什麼料子,她說不出,總歸是薄得如同蟬翼,一層層的飄起,一時竟數不清有多少層。
每一層都繡着吉祥如意的圖案,卻不誇張,也不俗氣,而是用金絲細細勾勒,用水晶密密點綴。
每一個圖案都有自己的位置和形態,這樣一層層的覆下來,既不重複,也不交疊,輕紗浮動間,仿似雲霞起舞,寶光隱透,霎時引來驚讚一片。
芸娘叫人把嫁衣懸在衣架上,笑盈盈的走了過來。
“知道妹妹每日裡忙着莊子裡的事,根本照顧不到自己,金四就找了我……”
阮玉垂眸,卻又忍不住去看那嫁衣,心道,他怕是見她從未動過針線吧,唯有的一次,還紮了他的屁股。
那時,他咬牙切齒的把針從屁股上拔下來,在她面前晃動:“你難道不知,男人的屁股是很重要的嗎?”
她想笑,眼底卻有淚光浮動。
“雖然時間短,可咱們是什麼人?咱們有繡莊啊!”
阮玉立即明白了,綠雲繡莊,如今專門製作花嫁姑娘和明日公子,上下三十號人,趕製這樣一件嫁衣,足夠了。
想不到金玦焱竟然找上了她們……
“妹妹再仔細瞅瞅,就沒覺得這嫁衣有些眼熟?”芸娘擠了擠眼。
阮玉眯眸,再次打量,忽然眉心一抖:“難道是……”
芸娘點頭,拍手:“金四一眼就瞧中了這件。當時這衣裳做出來時我就說,娃娃穿起來尚且如此好看,不知道人打扮起來會怎樣,不想,竟是妹妹有這福氣……”
阮玉望着那襲嫁衣。
這是她中秋節前交給芸娘設計圖中的一件,採用的是現代婚紗的思路,亦是打算用於婚禮慶典的。當時她也曾偷偷想過,不知自己穿上這套婚紗會是何等模樣。
女孩子,總是會對婚紗有着莫名的情結,誰承想……
“金四,當真是用了心的。”芸娘感嘆:“這陣子,他東奔西跑,幾乎要把婚帖灑遍京城,若不是怕時間來不及,外地的朋友也要被他叫過來了。即便如此,他也不甘心,到底還是給人家去了信。他這麼奔波,據說只爲了你當初的一句話……”
她的一句話?
她說了什麼?
阮玉努力回想,忽的目光一定……
福瑞堂中,他被衆人壓在地上,而她立在他面前,咫尺之距,卻形似天涯。
“《大盛律例》,《婚姻法》的最後一條……若男女雙方沒有行拜堂之禮,便不算禮成。金玦焱,我們本來就不是夫妻!”
她忽然抿緊了脣。
“唉,如今全天下都知他金四要入贅你阮家了。”芸娘兀自感慨:“誰承想,那麼混的一個人,竟然也有今天!”
芸孃的眼眶有些溼潤:“其實他這事,早前我們初初聽說,也是嚇了一跳。不瞞妹妹,我跟你方大哥也是反對的,因爲,因爲這怎麼可能?他是唯一的嫡子,而金家……而你家又是……所以長痛不如短痛,所以……妹妹不會怪我吧?”
阮玉搖頭。
依誰看,這都是不可能的事,甚至即便想一想,都是大逆不道,可是金玦焱偏偏讓它發生了。他,他真是混得可以!
“然後我們又以爲他不過是心血來潮,畢竟阻力那麼大,鬧騰一陣子自己就該乏了,卻不想……”芸娘頓了頓。
阮玉懷疑,芸娘想說的當也是跟金玦焱如何解決了金家的阻撓有關,可是沒有繼續下去,不禁令她更加好奇。
金玦焱,到底做了什麼,竟然能夠讓金家對他放行?
——————————
入贅一事,現代不多見,古時就更少了,而且操辦起來明顯沒有男婚女嫁那般氣派。
到了正日子,由女家備四人轎,並用行人執事,專迎新郎,俗稱“擡郎頭”,又或者頭一日由女家接去,宿新房中,然後正日時花轎鼓吹,擡新娘兜喜神方一轉,就像男家迎娶,到門拜堂。
當然也有新娘不坐花轎,屆時男女拜堂成親,禮節儀式盡皆從簡。
可是金玦焱像是生怕人不知道似的,頭一日,他也算被阮家接去,卻不消停,跟來幫忙的人忙活了一整夜,直到天亮時才歇了會。
而既是他先來了,阮玉或許應到外祖母家居住,到時由花轎去迎親。
但一是因爲阮玉這邊沒有親戚,一是倒也有來幫着張羅的鄉鄰建議到自家落腳一宿。狗剩居然也在其中,說是他娘說的,可以到他家暫住,第二日就從他家走。
可是被金玦焱否決了。
阮玉哪都不能去,他既然來了,就是阮家的人,待到當日拜堂成親即可。
要的就是這個儀式,要的就是所有人都看到,都知道,他金玦焱,今天要與阮玉皆爲夫妻,百年好合,不離不棄!
但是這一日,雖無花轎慢行於鄉間小道,爆竹倒是把喜氣各處灑遍,弄得本不知這等事的人都趕來瞧熱鬧,結果一傳十,十傳百,幾十裡外的人都在朝這邊趕。
於是福滿多今天格外熱鬧,那些剛剛修建好或者是尚未油漆的工事都派上了用場,一眼望去,到處是人,就連院外都排出三裡地,也不知能不能瞧到熱鬧,只拼命往前擠,因爲前面有下人在派紅包。
一封紅包就是一錢銀子,真是大手筆!
有人說阮家果真發達了,娶個姑爺就撒這麼多錢,早前咋就沒看出來捏,要不是不是就把自己的小子、侄子、外甥、小叔子、小舅子……反正只要是適齡男子嫁過來了?阮洵就一個閨女,將來這家業還不都是姑爺的?如今也不知誰這麼好命,今後可就躺在金山銀山上吃香喝辣了。那新婦雖是嫁過人的,可是聽說模樣俊,人又能幹。哎呦呦,早前咋就沒想到捏?
聲音從後面一重重的傳到前方,又有聲音從前方一重重的傳到後面。
據說眼下派的紅包阮家一分沒出,都是新姑爺給的。而且按理講招贅是要女家擺宴,但依舊由新姑爺辦了,另外還聽說,阮家老爺子至今還不待見新姑爺,是新姑爺強嫁進來的。
另外的另外,新姑爺不是旁人,就是阮家閨女早前的那個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