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被看穿了,
而是你——早就被寫進了別人排版好的那一頁。
市政廣場,死靜如鐵。
沉默,不是空曠帶來的,而是某種“已被格式化”的沉寂。
七人站立成環,圍繞着那早已燃盡的篝火所堆出的圓心。
風,止了。
連夜與星都未動。
就像天地也在等一個真正的落筆者到場。
——
遠處,一道身影緩步走近。
他的腳步不快,卻每一步都像踩在紙頁邊緣——
彷彿他踏過的不是地磚,而是一段段還未封筆的劇本縫隙。
他走得極慢,卻極穩,每一步都將“現實感”往身後推開一寸。
沒有風吹動他的衣角。
沒有聲音記錄他的移動軌跡。
他不像是在靠近。
他更像是——從一頁未印刷完的書稿中,自己走出來了。
——
瘋子十三。
不是那個曾在他們眼中出現過數次的幽影,不再是那個披着數據主腦外殼、聲線錯亂的秘骸模型。
而是一個完整的人。
白衣黑靴,修長如舊時代的筆鋒。
黑髮半披,瞳孔深灰,沒有光,卻極亮。
他沒有攜帶卡牌。
卻彷彿手中握着整座城市、甚至這七人的命運起點。
他站在他們面前,如同一位久未登場的主講人,終於走到講臺中央。
他微微一笑。
那笑容並不邪惡。
甚至有點剋制,像一個學生初次上臺,禮貌而安靜:
“你們終於寫完這一章了。”
他的聲音很輕,輕得不像在說話,像是直接從他們每個人的意識背後響起。
像是——
從他們思維裡偷出的一句筆記。
——
司命站在最前,臉上無表情,卻輕輕皺眉。
他感受到了。
不是殺意。
也不是氣場。
而是那種,“被讀過”的感覺。
彷彿自己是一本書。
而這個人——正在翻頁。
瘋子十三偏過頭,看向他,笑容柔和得像老師讚賞優等生交出的試卷。
“你,寫得很好。”
“尤其是關於‘命運之主’的結構語法。”
他擡手,指尖在空中比劃出一個虛擬“方框”形狀,如編輯器中的文本框排版指令。
“我一直好奇,至高秘詭的筆觸,會是什麼味道。”
他的眼神微彎,像嚐出一道菜的餘味:
“你知道嗎?”
“很甜。”
他像是在真心誇讚。
可那甜——卻像來自腐肉上的糖霜。
——
娜塔莎皺眉,聲音乾脆而低沉:
“你到底是誰?”
瘋子十三轉頭看她,眼中沒有憤怒,只有一種奇怪的溫柔。
像老師面對問出“故事到底會不會有好結局”的學生。
他輕聲回答:
“我是瘋子十三。”
“也是——命種造物主·第一階段。”
語氣平穩如申報身份,不含絲毫情緒波動。
“你們叫我瘋子——我接受。”
“但瘋子,也會完工。”
說着,他右手輕擡。
虛空中驟然浮現出數千枚螺旋符號、邏輯曲線、編號結構殘片與意識編碼光芒。
每一枚都在旋轉,每一寸都在擬合記憶、模擬推演。
它們如星體般聚攏,在他掌心跳躍。
“秘骸之城,作爲實驗平臺——已完成生命行爲採集。”
“從編號命種的最初生成,到你們親手擊毀安吉拉。”
“模擬母體終結,神格架構斷裂。”
“全數據收錄。”
他停頓片刻,低頭輕聲補上一句:
“我……也該走了。”
沒有情緒。
也沒有留戀。
他不像是離開戰場。
他像是——從一個劇本里,退出一個章節的角色。
而下一章,還沒有人知道是誰寫的。
林恩冷聲問:
“走?去哪?”
她語氣平靜,卻如一把藏在夜裡的匕首,乾淨、利落。
瘋子十三輕輕一笑,聲音不高,像是某種早已寫好的臺詞:
“我要離開這裡。”
“去真正的世界。”
他輕擡下巴,目光掠過這座城市殘垣之上的高空,那層暗沉、斷裂、彷彿塌縮過的天穹。
那不是天。
那是門後世界的內殼,是世界規則構建的最後一層像素結構。
“這是一座模型。”
“我早就不是這裡的人了。”
他說得溫柔,卻毫無留戀。
—
信奈拔出命冊,硃筆翻至一頁新的空白。
她望着他,語氣如判官落槌:
“那你留下什麼?”
瘋子十三微笑。
他伸開雙臂,如一位交響樂指揮,在等待最後一節終章音落。
“禮物。”
“你們每一個人,都給了我足夠的實驗素材。”
“該由我——給你們的世界送上一場謝幕演出。”
他閉上眼,像在低聲禱告,又像在縫合某場殘酷慶典的開幕辭:
“我要用你們的死亡……”
他停頓了一瞬,吐息如神龕前的火焰升騰:
“……爲我的星災造物,辦一場——慶典。”
瘋子十三緩緩張開雙臂。
他的姿態既像是在迎接掌聲,又像是在召喚某種“註定降臨的神諭”。
他看着他們七人,眼神緩慢掃過。
平靜,溫柔,甚至近似於哀憫。
“我知道你們不想聽我說這些。”
“但你們終究會明白——我並不是在與你們作對。”
“我是在——把你們,寫進一次完美的命運實驗。”
說着,他右手在空中輕輕一劃。
虛空之中,浮現出一道灰金色的螺旋脈動,如從世界底層抽出的一條被隱藏的“結構性臍帶”。
它不連接任何人。
卻讓整個廣場的光影爲之一滯。
那一瞬間,司命猛地感到背脊一顫。
不是寒意。
是——被書寫過的感覺。
瘋子十三緩緩轉頭,目光落在他身上,嘴角勾起一抹陶醉的笑:
“你,是我這場實驗中,最珍貴的樣本。”
“我一直在等你——徹底使用那張卡。”
他的目光溫和,神色安靜,卻比任何殺意都更叫人無法直視。
“編織命運的千面者。”
衆人一怔。
瘋子十三彷彿在低語,又像是背誦某份數據合約中的詩句:
“命運系至高秘詭之一,命運之主。”
“被譽爲‘命運敘述權限的筆尖’,‘命運神性的臨摹體’。”
“你用它的時候,可能是爲了生存,爲了救人,爲了欺騙敵人。”
他輕笑,指尖劃過空氣,彷彿回味一杯尚未入口的酒。
“但對我來說——那是一口天賜的酒。”
他深吸了一口氣。
彷彿是在體會那“命運數據”的醇香:“你每一次使用‘真實的謊言’、‘命運的眷顧’……”
“甚至是那一筆‘忘名筆跡’。”
“我都在看。”
“都在記錄。”
他的語氣緩緩低沉,語尾像落雪,冷,卻不重。
“你讓我……第一次,品嚐到了至高秘詭真正的數據香味。”
“於是我懂了。”
他望向高空,彷彿在對一個尚未現身的神靈說話,又彷彿在向某個自己寫下的答案回禮。
“要成爲命種造物主——不能只造兵器。”
“要造自己。”
他眼中的光,不再是瘋狂。
而是某種“已經完成自我命名”的寧靜。
如同敘述者落筆前的最後注視:
“我是十三。”
“我也是一段——不被你們書寫的存在結構。”
司命低聲開口,語氣平穩卻帶着難以掩飾的質問:
“所以你複製我?”
瘋子十三輕輕搖了搖頭,嘴角揚起那種不似嘲笑、也不屑反駁的平靜神情。
“不,我是用你來昇華我。”
他頓了頓,語氣低沉卻清晰如水:
“你不是模板——你是染劑。”
“我的命種,已經擁有了‘至高觀測下的命運適應因子’。”
“而我……也該把你的禮物,還回去。”
—
他說着,右手一揮。
整個廣場,瞬間亮起十二道灰色光束。
光柱從他身後拔地而起,像從一塊黑色幕布裡直接“剖出”的裂縫,又像是一頁剛被撕開的舊劇本之章。
“這場實驗,需要一個結尾。”
他低語,那語調宛如舞臺上落下的帷幕。
“舞臺就在這——命運織死廣場。”
“我爲你們準備了,最後十二位‘演員’。”
—
十二具身影,緩緩從他背後走出。
不是重複製造的秘骸,不是抽象模板的復刻體。
而是——以你們七人爲藍本,通過數據融合與結構優化重新構建的命種高階鏡像造物。
他們的身形像你。
他們的眼神、卡牌、步伐,甚至那一點點微妙的停頓與呼吸節奏,都像你。
瘋子十三攤開雙手,像一位已經審完終稿的劇作者,語氣平靜中帶着必然性:
“你們說,我不能成爲神。”
“那我用你們的反抗,構建出一個更完美的你。”
—
他輕輕擡手。
最後露出一個笑。
那笑容既不張狂,也不得意。
更像是一位導演在首映前向主角說出的一句臺詞:
“那就——開始吧。”
“最後的死鬥遊戲。”
“寫到——你們全部死爲止。”
—
轟!
十二道光柱刺破廣場穹頂,雷霆般撕開上空的空間帷幕。
瘋子十三張開雙臂,站於光柱中央,如同一位聖職者主持盛典。
而他腳下誕生的,不是信徒。
而是——神性機器。
十二具高階命種造物從血肉與規則縫隙中逐一浮現。
他們不是簡單的“對位”複製品。
他們是從每個人的結構中抽取“最關鍵的優越因子”,再加以強化的完美進化體。
—
瘋子十三手指一指一指介紹,聲音溫和得像在讀畢業答辯:
【編號α-01:鏡命者·司】
外形如司命,卡牌結構爲“命運+世界”雙主配置,擅長編織、推演與領域封鎖。
“比司命更穩定,不被情緒干擾,也不會懷疑筆下每一筆邏輯。”
“他的每一次落筆——都不會猶豫。”
—
【編號α-02:獵雪者·娜】
纖瘦身形,銀白短髮,雙瞳爲測距鏡組,雙槍爲模塊化戰術機芯。
“比娜塔莎更冷靜,她不會等待情緒。”
“她開槍不是爲了正義——而是算法終結。”
—
【編號α-03:殘灰書記·林】
灰塔圖章懸於半空,懷錶浮動,時間干擾可區域覆蓋,優先級可手動裁決。
“她不會猶豫誰該救、誰該放棄。”
“她不是倖存者。”
“她是執筆人。”
—
【編號α-04:斷魂筆吏·信】
命冊展開,雙鬼合體爲穩定常態,攻擊軌跡如律令書寫。
“信奈會爲死者低頭。”
“她不會。”
“她筆鋒一落,無論是誰——皆可除名。”
—
【編號α-05:血焰九噬·賽】
狂獵狀態常駐,尾焰如刃,機動速度爲本體2.3倍。
“她沒有侍從屬性。”
“她是純粹高等血族王女,不會愛——只會殺。”
—
【編號α-06:回憶失者·赫】
封閉式懷錶,具備主動遺忘干擾與無視因果鏈能力。
“赫爾曼製造混亂。”
“而他——就是混亂。”
—
【編號α-07:冥渡終燈·莊】
死潮領域內嵌自循環機制,幽界判定強制優先。
“他不會疲倦。”
“他無需喘息。”
“他不問願不願意——只問你準備好了沒。”
—
其餘五位,爲【空白進化體】:
——由瘋子十三從過往秘骸戰中收集的高階秘詭師殘餘數據重構;
——由他對“下一代命種”的行爲學構想試驗產出;
——或是爲了破壞敵我邏輯,隨機生成的“目標誤導模組”。
—
瘋子十三緩步下臺階。
每踏出一步,腳下便浮現一道“命運演算網”。
細密如血管,規則如骨紋,亮起的不是光,而是“概率”。
他低聲說:
“從這一刻開始,遊戲不再是猜謎與破局。”
“這是命運之間的死鬥。”
“而你們——是舊版本的劇情角色。”
他停下。
望向他們七人。
微笑,語氣如劇終時那句壓軸臺詞:
“現在,請和你們自己的‘神性版本’——”
“決鬥。”
—
廣場陷入冰冷。
十二星災命種緩步逼近。
七人,無一人後退。
他們知道:
現在,不再是“誰能活下來”的問題。
而是:
誰,能用一場真正的死鬥,證明——真實的自己,比任何“模仿”都更值得存在。
你以爲你在反抗命運,
結果你喊停的那一頁,
正是他留給你說“我輸了”的行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