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紀府,紀南衡也沒有像往常那般將她送回去,反而讓楊銳帶她回去,自己轉身去了他父親的書房。
慕長安更覺得不對,他心中到底又何事,讓他如此這般悶悶不樂。
她想問楊銳,但是她也知道,有了紀南衡的授意,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告訴她的,最好的辦法就是她自己去尋找真相。
慕長安腳步慢下,突然捂住肚子作痛苦樣子。
她這樣子,委實嚇壞了楊銳,只見他飛奔出去找大夫,生怕晚一會,慕長安會出什麼事。
慕長安笑了笑,支開了楊銳,剩下的丫鬟自然不敢忤逆她的意思。
來來回回這麼多次,慕長安早已經將紀府的路摸透,駕輕就熟的來到大司馬的書房,楊仕卻在外面守着。
楊仕看了看慕長安身後,卻不見楊銳,只是一瞬,他便知道楊銳定然是被她支開了,愣了一會兒,讓出一條路,抱拳道:“楊仕只當沒見過夫人,夫人快些進去吧!”
“謝謝!”
楊仕看着她的背影,嘆了口氣,希望她能解開大人的心結。
慕長安敲了半天的門,卻沒有答應,許是她的敲門聲太小了,又或者裡面的人睡着了?
輕輕推開房門,一股嗆鼻的酒味傳出來,拂了拂手,“誰這般大膽,敢在這裡喝酒。”一邊進去,卻不見書房中有人。
莫不是酒瓶子打翻了?慕長安一路進去,卻看見書桌上歪歪斜斜的躺着一本書,旁邊擺了一瓶酒。
而書桌底下,卻滿滿的堆了一地,慕長安不禁呆了,他每日在書房中不出來,便是在裡面喝酒嗎?她進出幾次,卻從來沒有發現。
轉頭,便看見了一旁燒着的香,竟然這樣驅散酒氣的。
慕長安說不出是什麼感覺,擔心嗎?她又不知道擔心什麼,生氣嗎?好像也沒什麼可氣的。
“你怎麼來了?”
慕長安渾身一震,轉過身子,卻看到紀南衡目光沉沉的站在她身後,不禁嚇了一跳,“我……過來看看你!”
“啊衡,喝太多酒終歸對身體不好,還是少喝些,你莫不是有什麼難言的苦衷,不能說與我聽嗎?”慕長安決定坦白。
紀南衡卻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帶着她往外走。
慕長安掙脫開他的手,倔強道:“我不走,你若不說清楚,我便一直在這裡。”說着往旁邊一坐。
紀南衡有些無奈,蹲下身子解釋道:“這裡酒氣太重,又被我燃了薰香,對你腹中孩兒不好,我們還是出去吧。”
“楊仕!”
“夫人有何吩咐?”楊仕看了一眼紀南衡道。
慕長安指了指地上的酒瓶,又指了指桌子上點的薰香,沒多久,楊仕便帶人清理乾淨。
慕長安抱着雙手,重新坐在桌子上,搭着一條腿,不停地搖晃,“現在可以說了吧。”
紀南衡頗爲無奈,拉過一條凳子,坐在她旁邊,仔細替她着腿。
慕長安只覺得無比舒服,睏意漸漸襲來,顯些就要睡着了,最後一刻,她卻晃了晃腦袋,清醒了,“我問你的話,你可要好生回答。”
紀南衡掀了掀眼皮,淡淡道:“今日去看過父親,便想起來一些事,若當初我早些回去,父親也不會落的這般下場。一時感嘆,便喝起了酒。”
“就這樣?”慕長安有些不相信!
紀南衡給了她一個肯定的眼神,覆上她的手,情真意切道:“我沒見到父親最後一面,他老人家心中自然是難受的,每每想到此處,都覺得子欲養而親不待,心裡低落。”說完嘆了聲氣。
子欲養而親不待,的確如此,若紀南衡沒有顧着她,早早回紀府,現在他應該享受天倫之樂,而不是一個人躲在父親的書房,借酒澆愁。
“你也別太難過了,世間的事,大抵有些殘缺,總不會有十全十美的事。”慕長安安慰道,這一點,她深有體會。
當初失明的時候,她同時失憶,身邊只有一個小月,後來她眼睛好了,小月卻入了宮,這麼久,也沒有見一面,也是一件遺憾事。
而衾王和承王所謀的事兇險萬分,好幾次,她都在想,若皇帝不在了,小月身爲他的妃子,會不會有什麼事。
她知道,自古君王死後,要麼讓妃子陪葬,要麼讓妃子去作姑,下場總不會是好的。
而反觀紀家,榮耀一時,大司馬卻落了這般下場。
正思索間,從外面飛進來一個飛鏢,紀南衡第一意識便是護住坐在桌子上的慕長安。
那隻飛鏢擦着慕長安的頭頂,只差一點,便奪了她的性命。
兩人心有餘悸,不知道何人武功這般好,分寸掌握的分毫不差。
“大人,府中來人,已讓人追去了。”楊仕一臉驚恐的跑進來。
“務必將人給我找出來。”三番兩次,當他紀府是什麼地方,想來便來,想走便走。
“是!”楊仕領命而去。
紀南衡拔下飛鏢,上面帶了一張小紙條,卻寫着慕長安的名字,兩人皆只是一驚,只一瞬,一陣風而過,紀南衡一把拉了慕長安,轉了幾個圈子,轉眼間,書房柱子上卻多了兩顆飛鏢。
而那兩顆飛鏢下,皆有一張紙條,兩人一人執一張,慕長安打開她手上的,上面卻只有三個字,“司命城?”
紀南衡的臉在一瞬間變的煞白,連身子都忍不住的顫抖,趕忙將她手中的紙條搶過來,“司命城”三個字像魔咒一般套在他身上,讓他喘不過氣。
“啊衡,司命城是什麼地方,你怎麼如此害怕?”慕長安疑惑不解,結果他手中的另外一張紙條,正欲打開,卻被紀南衡奪過去。
“你怎麼了?”慕長安眼底的疑惑更深了幾分。
紀南衡忙掩飾住慌忙,定了定神,將最後一張紙條打開,前面依舊只有三個字,“宋玖玖!”
紀南衡只覺得平地一聲雷,腦袋嗡嗡作響,他驚的不知道說何話。
慕長安看了那名字一眼,“宋玖玖,是個女子的名字,啊衡,你認識這個人嗎?”
紀南衡搖搖頭,牽起慕長安的手,放在掌心,“長安,和我走。”說完便牽着她出去。
慕長安只覺得紀南衡的手異常的冰涼,抓在她手上,那寒意竟像會傳染一般,直擊她的內心,讓她心莫名的一慌,司命城,宋玖玖,她怎麼覺得,這兩個名字這般熟悉,像是她的前世一樣。
紀南衡將她帶到了自己的房間,又派了楊銳貼身守在她的身邊,一時間,院子裡來了不少侍衛,熙熙攘攘的。
“大人,沒找到人,那人身手太快,屬下無能,請大人責罰!”楊仕跪在地上。
紀南衡擺了擺手,“那人武功甚高,甚至可以說神出鬼沒,來到書房外面,我都沒有察覺,罷了,看來他是過來警告的。”說着將三張紙條交給了楊仕。
楊仕打開紙條,小小的三張紙條,他竟看了許久,過後,他擡起頭,看了慕長安一眼,對紀南衡道:“大人,夫人……”
“那人的目的並不是長安,若是長安,方纔第一枚飛鏢過來,就連我也擋不住,那人的目的是警告我,看來,有人已經不滿了。”
楊仕思緒轉的極快,沒多久便明白了紀南衡的意思,若說有人對紀家不滿意,除了紀承王,那麼便是朝廷中的人,朝廷中的人,自然不敢動紀家,而承王,卻有這個膽子,也有這個能力。
而如此瞭解紀南衡和慕長安過去的人,放眼看去,除了紀府中的人,便只剩下衾王,承王,以及皇上,皇上和衾樣子自然排除在外,只剩下一人,那便是承王。
“大人,現在怎麼辦,可要通知衾王?”
“不必,若不出我所料,那人還會在來,你速去佈局,待一切安排妥當之後,再去幫我送一封信給衾王。”紀南衡利落的安排好事情。
慕長安在一邊,她並不知道前因後果,自然也猜不出刺客下一步的東西,聽紀南衡說那人還會再來,心糾到了極點,那人表面上衝着她,實際上卻不是。
只是思來想去,買個宋玖玖是何人?
待屋子裡只剩下他們兩人,慕長安纔將心中疑惑問出來。
紀南衡抱住她的手一鬆,目光有些不自然,半響,他才沉聲道:“她,是我很重要的人?”
慕長安一愣,很重要的人?這話實在太過於寬泛了,到底多重要,多大年紀,是他以前愛着的女子,還是和他有什麼關係?
“是我很愛的女子!”紀南衡補了一句,“以後我會告訴你,長安,好生歇歇,今晚,我會守着你。”說完轉過身子,拿了一本書,坐在桌子旁邊看着。
慕長安愣在原地,許久才反應過來,宋玖玖這個名字讓她的心莫名的慌亂,特別是紀南衡說,她是他愛的女子之後,她的一顆心,便不知怎麼了,難受的緊,既然那人是他愛的女子,那麼她呢,她算什麼?
這般當頭一棒,實在讓她接受不了,她還沒開口問,他便一聲解釋安慰也沒有,旁若無人般的看起書來。
知道他心中有過別的女子,慕長安只覺得渾身不舒服,就連丫鬟端進來的茶點,也沒那般可口了。
紀南衡見她用的不少,合上書本,端了茶點,慢慢走到她身邊,“身子不舒服嗎?怎麼用的這般少!”
慕長安只是“嗯”了一聲,便將身子轉過去,他難道不知道她爲何這般嗎?
她只想一個解釋,她並非心胸狹窄之人,也並非不能容人,況且她已經有了他孩子,餘下的日子,只有他們三人,可他卻連解釋一番都不肯,讓她一口氣出不來。
“長安,我知道你想什麼,只是現在還不到告訴你的時候,你只要記得,玖玖是個好姑娘,你會喜歡他的。”說完嘆了嘆氣,替她攏了攏被角,腳步輕淺的出去了。
慕長安這才坐起來,眼睛裡盡是淚水,他那般是什麼話,宋玖玖是好姑娘,那麼她便是無理取鬧嗎?
說什麼她一定會喜歡她,他又不是她,怎麼那麼肯定。
她只覺得莫名的,紀南衡像被分走一半一樣,她竟和那個沒有見過面,只知道名字的人槓上了。
“宋玖玖,和啊靳一個姓又如何,還不是照樣討厭。”慕長安抓了一桂花糕,卻不吃,反覆在手裡。
直到雲初聽說了事情經過,進來看她,她的火氣還沒消。
雲初看着她的臉色,頗爲擔憂的道:“莫不是那三隻飛鏢將你嚇壞了吧,臉色這般差。”
慕長安倒了杯茶,推到雲初面前,“纔不是呢,我都沒看清是什麼東西,那飛鏢就已經在柱子上了,哪裡來的害怕。”慕長安吹了吹茶,一口飲下去,那茶卻是才沏好的,直燙的她掉眼淚。
雲初只道是她被茶燙着了,並沒有作他想,“你怎麼還改不了冒冒失失的性子!”雲初一邊替她拍着背,一邊道。
慕長安眼眶一熱,索性她這個樣子紀南衡也不會關心,一想起他那副什麼事都沒發生的樣子,她便來氣。
雲初見她懨懨的,提不起精神的樣子,草草幾句,便去找紀南衡了。
見到他的時候,雲初不禁嚇了一跳,才這麼會不見,紀南衡的眼眶竟紅的不成樣子。
雲初指了指他的眼睛,有些不可思議道:“你莫不是哭了吧!”
紀南衡聳聳肩,“燒東西,一時嗆了眼睛!”說着擡手揉了揉。
雲初順着看過去,果然,離他不遠的地方,躺着一枚碟子,碟子裡飄出縷縷輕煙。
“你這是燒什麼?”
“飛鏢上的紙條!”
雲初一愣,什麼樣的紙條,竟讓紀南衡親自守着燒,還將自己弄成這個樣子。
紀南衡輕輕看了他一眼,嘴角微開,“長安的過去。”
話音一落,雲初便愣住了,他和慕長安的過去,他聽紀南衡說過一點,着實令人唏噓不已,他突然明白,紀南衡爲何要將紙條燒燬,留着這些紙條,就想留了一個隱患,慕長安遲早有一天會順着這些紙條查到些什麼,唯一的辦法,便是將紙條燒燬。
而另外一件讓他吃驚的事,便是那刺客潛進來,就爲了兩人的過去?
紀南衡冷笑一聲,將桌子拍的吱吱作響,一雙眼睛中醞釀了無盡的殺意,“對方在警告我,讓我退出關於二王之爭的一切事情!”
“承王這般耐不住性子,可是他要有什麼行動?”雲初問道,紀南衡退出,受益最大的便是承王,他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尚不可知!”
“大人,不好了,皇帝病重,此時正在宣太醫醫治。衾王讓我傳信過來,讓王爺趕緊進宮一趟。”楊仕步子有些慌亂。
“走!”紀南衡一甩袖子,到了門口,卻又轉過身子,“雲初,長安就拜託給你了!”
“放心!”
紀南衡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這才離去。
到了宮裡的時候,皇上的寢宮外面已經侯着不少的人,衾王和承王早到了,不過一人守着一方,並不說話。
紀南衡頓了一會兒,朝着衾王的方向而去。
“臣妾見過王爺,見過司馬大人。”
兩人望去,是小月,只見她一身水綠色長裙,正站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
“皇上情況如何?”紀南衡問道。
小月搖搖頭,“皇上這病來的突然,我聽說,皇上和陳貴人在一處的時候,突然發病,現在太醫正在治療,尚不知道結果。”小月在皇宮許久,自然只是哪些信息重要。
只是簡簡單單的幾句話,便將要傳遞的意思傳遞出去。
紀南衡和衾王相視一眼,方想問,卻見小月目光若有所無的看向承王,最後在兩人的注視下毛毛退了下去。
“來人,快將死牢裡面的李宗帶出來,爲皇上看病。”太監公公跑出來,尖着嗓子道。
承王上前一步,阻止道:“公公,不可,李宗身上嫌疑未洗脫,若他有異心,豈不是……”
“公公,救皇上要緊,還請公公讓本王去帶人,若有何差池,本王一力承擔,況且這麼多太醫在,一個十多歲的孩子,能玩出什麼花樣。”
兩人之間,火花流轉,大有劍拔弩張的態勢。
那位公公是何許人也,跟着皇帝十餘載,什麼沒有見過,連忙道:“兩位王爺別爭了,快去將人請來吧,救皇上要緊。”
衾王看了承王一眼,接過太監公公的手令,帶着人去死牢提人去了。
沒多久,衾王便在衆人的注視下將李宗帶了過來。
路過紀南衡的時候,紀南衡微微一愣,他知道一旦入了死牢,免不了要受些刑,況且李宗遭奸人陷害,在裡面的日子自然不好過,卻沒有想到才這麼幾日,卻變成了這般樣子。
亂糟糟的鬍鬚掛在下巴,一副歷經滄桑的樣子,身上的衣服沒有一處是好的,透過破亂的衣裳,依晰可以看見他身上好了又增加的傷疤。
紀南衡只覺得李宗變了些,似乎成熟了些,不再是以前玩鬧的小孩。
事關重大,太監公公便讓兩位王爺,以及紀南衡進去護着,生怕皇上有什麼差錯。
爲皇上診斷的太醫中有當初跟着衾王一起去治瘟疫的,自然知道李宗的能耐,見他過來,便知道有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