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南衡被潑的突然,一時之間也沒有躲過去。茶水順着他的頭髮滴落,一直順流而下,長這麼大,他還沒這麼狼狽過。雖然被潑了這麼一身,他卻沒有多少怒意,他的目的便是要激她,此時已經有效果了。
只是自己這樣一身,卻不好再待下去了,紀南衡起身,臨走時還不忘看了一眼慕長安。
慕長安只道是自己潑了紀南衡,令他生氣了,哪裡想到他心裡另有算計。
這一晚,慕長安心情甚是舒暢,像是壓抑久了突然得到釋放的那種感覺,躺在牀上,不知不覺,很快便入眠了。
浩瀚星空劃出一道天光,漫漫銀河璀璨非常,夏天的夜涼風徐徐,拂過紀南衡的面上,此時他已經換了一款月白衣服,帶着心思,在這天空下獨立。
第二日,慕長安一夜好夢,連帶着自己洗漱的動作都流暢了許多,此前幾番她不是撞倒了盥洗架子,就是弄掉了絹絲。
因着前一日,自己和紀南衡莫名其妙的生氣,她都沒有好好吃飯,現在早就餓了。
元琪擺好碗筷,正要過去叫他們,便看到兩人一前一後的過來了,以爲兩人和好了,便開心的叫道:“長安姐姐,衡哥哥,快過來吃飯。”說着便過去扶着長安。
紀南衡走在她們後面,冷言中似乎帶着嘲諷:“眼睛看不見,連手腳也不好使了麼,多大的年紀便要人扶。”
三人皆是一愣,元琪和謝爺爺更是迷惑不解,紀南衡何時變的這麼尖酸刻薄了。
慕長安只知道這一番話聽在耳裡是這般的刺耳,他越看不起她,她就越要堅強起來,給他看看。這樣想着,便推開了元琪,自己摸索着過去。
她走的太快,步履太急,元琪只暗暗擔心,還好慕長安順利的找到了地方坐下來。受了紀南衡的這一陣冷嘲熱諷,慕長安好像真正才活了過來,她只覺得身邊的人可惡至極,連帶吃飯,也多吃了許多,沒有力氣,怎能和他相鬥。
吃過飯,紀南衡轉身便要離開,卻被慕長安拉住了,“我們談談。”
紀南衡腳下一頓,饒有趣味的看着她。
元琪只道是二人又要爭執,放下手中的碗筷便要過去阻止,還沒過去便被謝爺爺拉了回來,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不長記性的丫頭。
慕長安只把心中最惡毒的詞語都過了一遍,最後纔開口,“紀南衡,你是不是男人,我問你,你到底什麼意思?”
“這話該我問你吧,是你到底想怎樣?”紀南衡不問反答。
慕長安見他不回答自己的問題,反而又問上一次的問題,心中更是氣急,連着身子都忍不住微微發抖,“你莫名其妙,我好好的,什麼想怎樣,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紀南衡冷哼一聲,“我竟不知道你是如此不講道理的人,你好好想想,自從你失明以後,做的哪件事情不是自相矛盾的,你表面上不想讓我們幫你,連扶你一下在你看來都覺得我們是在同情你,可憐你,可是當我們真正放手讓你自己做的時候你心裡是怎樣想的。”
“……”
“昨天的事不就是個例子嗎?而且剛纔,我出言制止元琪扶你,你心裡是怎樣一個想法,不用我點破吧。長安,現在你還覺得,我問你到底想怎樣一句是莫名其妙嗎?”紀南衡咄咄逼人。
慕長安臉色一沉,紀南衡的話說的着實過分了些,可是仔細想來,自己這些天的事,又何嘗不是他所說的那樣呢,這樣想來,她心裡的火氣少了許多,只是現在她不願意如此在他面前屈服。
而謝爺爺看向二人的眼神卻是一派清明,望向紀南衡的眼中還透着讚許。
元琪看看爺爺,又看看他們兩人,實在不知道爺爺眼中的讚許來自何處,莫不是?爺爺腦子進水了?她心裡這樣想着,嘴上可不敢說出來,謝爺爺又豈會不知道元琪心中所想,面色一沉,提了元琪便轉身走了,他這孫女,連這點都看不明白,他的優良特點,她都繼承到哪裡去了。
謝爺爺邊走邊搖頭,今天不好好給這丫頭開開竅,指不定哪天被別人賣了還幫着數錢呢。
屋子裡就剩下他們兩人。
慕長安心裡有些明白紀南衡的意思了,只是嘴上卻不服氣,而且她現在也特別想打人,心裡這樣想着,慕長安便想出手了。
紀南衡看出了她的意圖,繼續嘲諷道:“怎麼,說不過便想動手。”
動你個大頭鬼,本姑娘便是動手了又怎樣。慕長安一個掌風出去,桌子便碎成了兩半。聽到桌子倒地的聲音,慕長安便知道紀南衡躲了過去,細細分辨了他的位置後,又是一掌過去。
而紀南衡豈會任她打,只是輕輕一閃,便避開了。幾個回合下來,紀南衡都只是避讓,並不出手。
慕長安也打累了,她許久沒有運動,此時流了許多汗,她只覺得自己全身都輕了許多,雖然因爲出汗使衣服緊緊貼在自己身上,而導致不舒服,可是這種感覺卻是那麼微不足道,她只感覺到全身心的舒暢。
紀南衡看着坐在地上,氣喘吁吁的慕長安,嘴角不禁輕輕上揚了,連看向她的眼神都溫柔了許多。
休息了片刻,慕長安再不想和他糾纏,況且自己這一身,也確實需要好好洗洗了。這樣想着,慕長安趕忙從地上爬起來,連衣服上灰塵都沒有拍,雄赳赳,氣昂昂的就走了。留下紀南衡收拾滿地的殘跡。
一連幾天,兩人都不大說話,有時候偶爾說上幾句,都是火藥味十足,剛開始,元琪還有點不大習慣這樣爭鋒相對的兩人,後來慢慢的也就習慣了。
客棧裡的四人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慕長安無非是在桃花樹下懶懶的靠着,紀南衡整日待在自己的房間裡,品茶練字,倒也悠然自得,而謝爺爺和元琪無非也就是操心家中瑣事。
這一天,天氣甚好,天上晴空萬里,慕長安和紀南衡鬥了一番嘴後心情大好,說是鬥嘴,其實大部分時候都是慕長安佔了上風,所以才這樣高興。而紀南衡一向嘴毒,說話從來不留餘地,只是他有意無意激着慕長安,有時候能讓步便也就讓步了,畢竟讓慕長安嘴上贏了,她的心情便好像這天空一樣,何樂而不爲。
今日的院落甚爲安靜,慕長安曉得元琪給王大娘送藥去了,謝爺爺給出去給人看病了,唯獨剩一個紀南衡,慕長安不知道他在哪裡,索性她也不關心,有時間操心那些,還不如懶懶的曬個太陽。
突然間,遠處似乎有些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好像還帶了些害怕的情緒。慕長安一下子從藤椅上起來,蓋在身上的袍子悄然落地。
應該是元琪和謝爺爺回來了吧,可是步子這樣急促,可是出了何事,慕長安擡起腳剛想邁過去,只聽見一個男子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慕姑娘,謝爺爺可在家?”
原來是找謝爺爺,可能是家中有病人吧,“爺爺出去看病了,可能一時半會的也回不來,大叔有何要緊事,不妨先和我說說,待爺爺回來我再幫你轉告。”慕長安聽着聲音估摸着年紀,這一聲大叔也不會太失禮了。
本來在屋子裡的紀南衡聽到聲音,筆尖一頓,便提步而來。
那大叔可能是走的急了,額頭上微微沁出了一些汗,在陽光的照耀下,一張臉顯得更黑了,典型的莊家人。
那大叔看了看兩人,猶豫了一番,最終好似下定了決心一般,“紀公子,慕姑娘,鎮子上出了人命了,我來就是請謝爺爺過去驗一驗屍體,看看是怎麼回事啊。”
兩人皆是一驚,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鴛鴦林的事尚且沒有結果,此時又有新案子。
而慕長安聽到那大叔的話,心裡頓時有了想法,這幾日她可沒少被紀南衡欺負,藉着這個事情,好好整治他一番也是不錯的,這樣想着,面上不由得露出了喜色。
而那大叔本就因爲鎮上死了人,心情不好,此刻見慕長安竟然笑了,瞬間變黑了一張臉。
紀南衡見狀,也被慕長安搞得暈頭轉向,鎮上死了人,她笑什麼,又看見那大叔臉色不好,隨即不動聲色的掐了一把慕長安。
慕長安突然遭受這一掐,這才從自己的世界裡回過神來,想着大叔可能看到了,臉上不由得微微一熱,但是隨即便恢復了鎮定,“大叔有所不知,我身邊的這位紀公子,以前可是大理寺少卿,查案驗屍對他來說那就是小菜一碟。有了他,我相信這個案子很快便會水落石出了。”
查案驗屍?的確,查案是自己的強項,可是驗屍,自己又不是仵作,又何曾會。
不待紀南衡解釋,那大叔便眉開眼笑了,似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抓住紀南衡的衣袖,“我們有眼無珠啊,大人可不要和我們一般見識,眼下鎮子裡發生了這樣的事,還請大人多多幫忙啊。”
紀南衡看着大叔雙手反覆揪着他的衣袖,眉毛早皺成了一團,一張俊臉由青轉白,由白轉黑,“大叔還是先將手放下吧。”紀南衡冷冷的聲音傳來,慕長安頓時猜測到發生了何事,不由得促狹的笑了。
兩人問明瞭事情的經過,發生的地點,便打發了那位大叔。慕長安曉得他的脾氣,他肯定是要回去換衣服了,果然,紀南衡拾掇了一會,換了一件玄色衣服,更添幾分俊朗。
一路上,紀南衡都在斂眉沉默,剛纔那大叔給他的感覺很不好,他想來不喜別人對他動手,此時饒是換了一件衣服,他仍然鐵青的一張臉,活像被玷污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