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委屈你了?”紀南衡清清淡淡的道,似乎在說着今天天氣真好這般。
慕長安點點頭,“沒有!”
“那你點頭作甚?”紀南衡忍住笑意!
慕長安只覺得今日紀南衡叫她去書房,是故意找茬的,她說一句,他總能找到自己話中的毛病,乾脆不理會,一雙眼死命的盯着墨寶,使勁的磨着,也不管袖口處蘸了些黑色的墨點。
“大人!”
“進來!”紀南衡頭也不擡。
楊銳推門而入,見紀南衡身邊低頭磨墨的丫鬟,驚的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他家大人何時要丫鬟進書房過,還替他磨墨,這還是破天荒的第一次,想着方纔自家大人那失態的動作,他心裡便認定了定然是這姑娘生的美,大人看上了。
可這也不對,大人心中一直只有慕長安,爲了她辭官回鄉,何事對其他女子上心。
瞥了一眼慕長安,抱手行禮,卻遲遲沒有開口。
紀南衡擡頭,看了一眼楊銳,又扭頭看了看身旁不自知的慕長安,輕嘆了口氣,眉頭微皺,“但說無妨!”
“大人,這是書房,她……”意思就是這裡是自家大人議事的地方,她應當迴避。
慕長安並不記得楊銳,再聯繫之前假山邊議論她的丫鬟,她便覺得自己在紀府的身份甚是尷尬,連紀南衡身邊的人都不認識她。
她們不想讓她聽,她還不想聽,反正這些事她也沒有多大興趣,將墨方一扔,拍了拍手,“我走了。”
說完邁着的步子朝門外而去。
楊銳正想斥責這丫鬟,在大人面前怎的這般無禮,卻看見一張極熟悉的臉,忙躬子,恭恭敬敬的喚了一聲夫人。
慕長安身影一愣,回退了幾步,看着楊銳,似笑非笑的道:“我可受不起!”
楊銳一愣,連忙擡頭,慕長安卻已經出門了,楊銳頗爲哀怨的看着自家大人,那眼神分明就是大人爲何不告訴他那是慕長安。
“好了,什麼事說吧!”紀南衡並不理會楊銳的眼神。
想來她是生氣了吧,磨磨她的性子也好,畢竟這個時期並不太平。
楊銳將禮單呈上去,紀南衡只是輕輕的瞥了一眼。
“衾王送了什麼?”
“衾王……沒送,他說大人也不需要那些東西,他要送的東西可比這些有意義多了,日後給大人補上。”
紀南衡失笑,“他倒會賣關子,好了,下去吧!”
楊銳點點頭,走了幾步卻又回來了,“大人,可不可以轉告夫人……屬下並不是有意的!”
“你何時這般怕她了?”
楊銳努了努嘴,不是他怕她,而是慕長安太過厲害,那張嘴更是,他可不想一見面就被她說的毫無面子,況且現在她成了夫人,他自然不等像當初那般還嘴。
思來想去,還是和她賠個罪!
敲了半天門,卻沒有聽到聲音,“夫人呢?” WWW✿ttκǎ n✿¢ ○
“夫人在裡面,一直沒有出來!”侍衛如實道。
楊銳一聽,想到慕長安那身打扮,便知道慕長安定是將丫鬟弄暈,扮成丫鬟的樣子出來的,而方纔她出了書房,他以爲她會回來,不曾想人竟不在。
忙將此事報告了紀南衡,紀南衡立即放下手中的卷宗,急忙進了屋子,牀榻上躺着的是她的丫鬟。
“快找人,切記,不能讓其他人知道!”
楊銳點點頭,自然明白紀南衡擔心什麼。
而慕長安出了書房,本想着去廚房找些吃的,沒想到廚房沒有找到,反而遇見了管事姑姑。
管事姑姑見她閒逛至此,便覺得這丫鬟太不懂規矩,便讓人將她綁了丟進柴房反省。
繩索捆着的剛好是她受傷的地方,慕長安疼的齜牙咧嘴,“快放開我,我是你們少夫人。”慕長安掙扎着。
管事姑姑雙手叉腰,淬了一口,嘲諷的笑道:“你是少夫人,我還是少夫人她娘呢,就你這模樣,勉強算的上清,少爺會看的上你。你就等着挨鞭子吧。”
慕長安三分火氣三分惱怒,聽見還要受刑,不禁急了,若一頓鞭子挨下來,她倒是受的住,可她肚子裡面的孩子可怎麼辦,忙移動身子,巴巴的道:“我沒有說謊,我真的是你們少夫人,我肚子裡還懷着孩子,你不能對我用刑,否則我孩子有個三長兩短,紀南衡定然放不過你。”
話音剛落,慕長安臉上便捱了一耳光。
“哪裡來的賤蹄子,想爬讓大人的牀想瘋了,拿鞭子來。”
慕長安又氣又急,不知道怎麼辦的時候想起來紀南衡曾經送了她一枚手鐲,此時就戴在她手腕上,“姑姑可要相信我,我手上有你們少爺送的東西,不信你來看?”
管事姑姑湖狐疑的看了她一眼,轉到她身後,果然她手腕上手鐲,確實是紀府的。
“好啊,你偷東西竟偷到少爺頭上了。來人……”
“姑姑,你不能打我,我認罰,我肚子裡有孩子,求你……”慕長安見和她說不清楚,只有低聲下氣的求饒。
管事姑姑一把抓起她的手腕,摸了半天,才確定她的確懷孕了,如此一來,她自然不敢在用刑,只是她認定慕長安犯了錯,要受懲罰,而懲罰就是關在這裡。
慕長安見管事姑姑靠近,身子微微向後傾,管事姑姑一把抓着她,將她手上的鐲子褪了下去。
“賤蹄子,你可是要偷了送給你的?這般不要臉,未成親便懷了孩子!”
“姑姑教訓的是。”慕長安咧開嘴,若這個姑姑知道她口中的便是紀南衡,估計眼珠子都要掉了。
待管事姑姑走後,慕長安才鬆了一口氣,若那姑姑是正義之輩,定然會將手鐲遞還給紀南衡,那麼很快他們便來救她,可若是她私吞了,待她出去,定然也綁她一會。
慕長安躺在柴堆上,從來沒覺得這般倒黴,接二連三的被綁。
待她睡的迷迷糊糊之際,卻聽到柴房門口有聲音,睜開眼睛房門外星星點點的火光。
很快那火光便有朝屋子裡蔓延的趨勢,濃煙劇烈的衝進來,嗆的慕長安直咳嗽。
“她大爺的,敢放火滅口。”慕長安一邊罵着,一邊想着如何繩子。
待她好不容易將繩子,卻發現火勢蔓延之快,她根本跑不出去。
周圍盡是一片火海,慕長安捂住口鼻,卻也沒有多大效果,意識漸漸渙散,她彷彿看見了同樣的火光,一個女子跳了下去。
因着柴房失火,驚動了紀南衡,待他帶人趕來的時候火已經燒了大半。
侍衛丫鬟皆拿着桶打水滅火,卻收效甚微。
“裡面可有人?”紀南衡厲聲道。
管事姑姑嚇了一跳,連忙跪下,露出手腕收的手鐲。
“大人,快看。”楊仕指着管姑姑手上的鐲子,吃驚的道。
紀南衡一低頭,便看見原本應該在慕長安手上的鐲子跑到她手上,一把扯着她,怒聲道:“哪裡來的鐲子。”
“回少爺,這是老爺生前送我的。”
“還敢撒謊!”
管事姑姑一愣,隨即想起慕長安的話,忙磕頭將手鐲的得來說了一遍,紀南衡怒不可遏,一腳將他踢了出去。
轉身便要衝了進火海中,卻被楊銳兄弟拉住。
“大人,火太大了,讓屬下進去。”
紀南衡一掌劈過去,兩人後退了數不,待他們回神,紀南衡卻衝了進去。
“快,將雲公子請過來,再多帶些人過來滅火!”楊仕喊道。
頓時,院子裡鬧作一團,每個人都以最快的步子打水滅火,可火勢卻越來越大,沒有一點減弱的樣子。
“裡面怎麼樣了?”雲初看着熊熊發火,忙聲問道。
“大人進去了,還沒有出來,雲公子,快想想辦法吧。”楊仕抱拳道。
雲初握緊拳頭,“去拿牀被子,用水浸溼,快去!”
楊仕點頭而去,沒一會兒,一條溼漉漉的被子便拿來了。
雲初一把抓起被子,披在身上,意圖衝進火中,卻看見紀南衡抱着慕長安出來了。
“啊衡!”雲初飛奔過去,只見紀南衡身上白色的孝衣變成了黑色,衣角捲曲着,後背上有熱氣散出,顯然被火燒過。
屋子裡,大夫正在爲慕長安把着脈,紀南衡坐在外面的凳子上,目光中蘊藏着滔天的怒火,隨時就要爆發。
楊銳和楊仕兩兄弟互相看了一眼,也被他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冰冷氣息嚇住,猶豫了半響,纔開口勸道:“大人,夫人不會有事的!”
說話間,大夫便走了出來,紀南衡纔有些了反應,“大夫,情況怎麼樣。”
“孩子沒事!”
“我問的是大人!”
一聲怒吼,大夫嚇的連忙跪下去,渾身顫抖,“回大人……夫人只是……只是嗆了些濃煙,手臂上有點燒傷而已,其他並沒有大礙。我已開了些藥,每日三次,還有外用的。”說要看了紀南衡一眼。
紀南衡並沒有接大夫的話,而且徑直走向牀榻邊,待確定牀榻上的人呼吸平穩之後才肯讓大夫醫治。
待紀南衡脫去身上的白色孝衣,不止大夫驚住了,連屋子裡的人都吃了一驚。
穿着衣裳時候並沒有看出有異,可一裳,紀南衡背上小小被火燒起的水泡便赫然出現在衆人眼前。
“大夫,可有什麼法子讓傷好的快些。”雲初有些不忍直視,很顯然,紀南衡定是爲了護住慕長安,替她擋去了大量的火,否則以他的身手,就算受傷,也決計不會這般嚴重。
“大人背上的傷太嚴重,我先開些外擦的藥,配合着內服,這幾日,大人的飲食需清淡,切不可動怒。”說着顫顫巍巍的去桌子上寫藥方。
這樣一陣鬧下來,到了後半夜,纔將大夫送走,而紀府,卻仍舊燈火通明。
楊仕看了一眼紀南衡,又看了門口一直跪着的管事姑姑,提醒道:“大人,要怎麼處置她!”
“仗則一百!”
“是!”
管事姑姑一聽,臉色更白,連忙磕頭,一般的人,仗則五十就已經要命了,若仗則一百,明顯就是不想讓她活了,“少爺,奴婢有眼不識,認不得夫人,還望少爺饒命啊,少爺……”
紀南衡冷哼一聲,慢慢站起來,“你不認得她,不是你的錯,可你拿了鐲子,就該想到,或者你有懷疑,卻爲了一個鐲子,放火置她於死罪,今日換成另一個人,你也是要死的,單憑你在紀府放火,我便饒你不得!”
“王爺,小人被油蒙了心,饒命啊……”管事姑故死命的磕着頭,嘴裡叫換着,眼睛裡盡是恐懼。
楊仕上前堵住她的嘴,叫了兩個侍衛將她拖了下去,沒多久,外面便傳來了噼裡啪啦的棍棒聲,可被打那人卻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
“疼……”慕長安一聲囈語,拉回啊衆人思緒,紀南衡連忙過去,坐在牀榻邊。
慕長安幽幽轉醒,看到的第一眼,便是雙目赤紅的紀南衡,心頭一動,剛想起身,卻被他壓了下去。
“你才醒,先躺會。”
慕長安點點頭,隨即卻驚慌的摸着肚子,拉住紀南衡的衣袖道:“孩子呢,孩子可有事。”
“孩子很好。”
慕長安才放心的睡下,手臂上傳來火辣辣的疼痛,她知道定然是那場火燒到了她,可奇怪的是除了手臂上一點疼痛,其他地方卻沒有什麼大礙。
當時火勢那般大,不可能只傷了一條胳膊,慕長安看了上,她穿着的還是之前那套丫鬟服裝,只是將外套脫了下去。
“啊衡,可是你將我救出來的?”
“可不是嗎?爲了救你,大人……”
“楊銳,去看看藥可好了!”紀南衡淡淡打斷了他的話,不讓他繼續說下去。
慕長安也不是傻子,自然明白紀南衡定是不想讓他說下去,看了站在一旁的雲初一眼,見雲初給他使眼色,心中明白,默不作聲的查看起他的傷勢,細細撩起他的袖子,卻沒有看見傷疤。
慕長安強撐着身子起來了故意在紀南衡身上摸來摸去,也不像受傷的樣子。
紀南衡卻覺得好笑,一把抓住她的手,低聲道:“他們都看着呢,你再摸下去……”目光晦澀。
慕長安臉一紅,她只想着看他身上的傷勢,根本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舉動有些不恰當。
她自己在火中躺了許久,也只是傷了點胳膊,也許他沒受傷吧,他武功那般好,自然可以全身而退,這樣想着,心中放心了許多。
雲初見慕長安平安醒來,心中的一塊大石頭落地了,終歸是紀家的少夫人,又經歷了這麼一場,他也該回去歇息了。
一時間,屋子裡的人退了乾淨,只餘下兩人,慕長安心虛的看了一眼紀南衡,籌措半天,纔想着開口,“我不是有意的,我就是餓了,去廚房找吃的,可是被管事姑姑綁了,我和她說了,可她不信我。”說完低下了頭,不敢看紀南衡。
“我知道!”
“你知道?”慕長安擡頭,那麼意思就是不怪她了?
“我將楊銳派給你,下次你要去哪裡,儘可以讓他陪你,可好?”紀南衡淡淡道,聲音中聽不出一絲情緒。
慕長安點點頭,派了一人給她,還是他身邊的人,明顯就是想控制她,讓她一舉一動皆在她的掌握中。餘光瞥見紀南衡,突然想起來那些丫鬟議論她的那些話,或者紀南衡是怕她在惹出什麼事,身邊跟個人,總是好些。
睫毛微動,一雙眸子黯然失色,驚不起半點漣漪,她突然覺得這樣的紀南衡好陌生,她今日才知道,今日不僅是他父親弔唁的日子,而且還是他接替他父親位置的日子,那些人,一方面來弔唁,一方面來恭喜,不知情的,自然可以將家中的小姐侄女許配給他。
現在他在帝京,應該是炙手可熱吧,許多人巴着他,而她,就想那個管事姑姑說的一般,沒有出色的容貌,連引以爲傲的功夫也沒了,她有什麼是值得他喜歡的呢。
想了半天,又覺得這樣的自己未免太不自信了,從前她何曾想過這麼多,愛就愛了,管你是皇帝還是天王老子。
“再想什麼?”紀南衡對上她的眸子,目光清淡。
慕長安搖搖頭,“我是不是不夠資格做你的夫人?回來這麼些天,就只有你院子中的人認識我……”
“你是在怪我冷落了你?”
慕長安一愣!
“也是,若紀府中的人都認識你,那麼今日之事就不會發生,長安,尋個日子,我們成婚吧。”說完看了看她的肚子。
慕長安見他雙眼中噙着笑容,有些不解,“我們不是已經是夫妻了嗎?”將他藏在他院子中的不讓見人的是他,現在他竟提出來成婚,“況且,父親剛剛……總不合適,啊衡,你爲何不讓我去你父親的喪禮?”這纔是她想問的,就算她沒有見過,可總歸是她的公公,她肚子裡孩子的爺爺,去他靈前拜拜總是應該的吧。
紀南衡沒想到她的重點是在這裡,目光晦澀的看了她許久,最後才嘆了口氣,站起身,倒了一杯茶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