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在米哈伊爾的媽媽和妹妹以及在場的其他很多人看來,宴會上的米哈伊爾簡直就是光芒萬丈,甚至說還有些初出茅廬的新人作者跟身旁的同伴感慨道:“倘若有一天我能像米哈伊爾先生那樣站在那個位置上,那麼我這一生真的就值了!”
但對於米哈伊爾來說,這無疑是一件苦差事。
畢竟最開始的時候,對於這場宴會的設想差不多就是不算太多的人一起聚在帕納耶夫家熱鬧熱鬧,米哈伊爾也就是該吃吃該喝喝,跟自己的朋友們聊聊天,認識一些新的人,然後頒發一下獎項,最後就是再久違地打打牌了。
結果一來二去就成了今天這個樣子,偏偏來這場宴會的人雖然也跟涅克拉索夫和帕納耶夫打招呼,但好像還是更願意湊在米哈伊爾旁邊,然後認真聽着米哈伊爾說出來的話,彷彿這其中藏着什麼奧妙一般。
這一點就連克拉耶夫斯基這位《現代人》的老對頭都是如此,不過他跟別人不一樣的點在於,他是來偷聽米哈伊爾的話裡面可能蘊含的商業機密的,畢竟在他看來,米哈伊爾這個狡猾、陰險的年輕人看似不怎麼管《現代人》和聖彼得堡的雜誌業的事情,實際上卻總能拋出一些破壞行業現狀的惡毒計劃。
什麼完善稿酬制度,提高稿酬待遇,並且推動什麼印張稿酬標準化,並且還搞出了什麼分成制一類的東西
長遠來看,這對聖彼得堡的雜誌業肯定是有好處的,而且能在一定程度上促進更加優秀的作品的出現,像《現代人》的話,由於稿酬待遇很不錯,所以這一年也是收到了許多不錯的稿子,即便拋開米哈伊爾那些小說先不談,《現代人》雜誌上的文章質量也絕對是要超過其它雜誌的。
正因如此,《現代人》的訂戶數量上漲可以說是必然的事情。
但是對於克拉耶夫斯基而言,這件事無疑讓他覺得痛心疾首,好好的盧布就這樣白白地撒給了這些作家們,還有比這更浪費的事情嗎?!
不過換個角度想想的話,像米哈伊爾這種野心勃勃的年輕人做這些難道只是爲了做善事嗎?當然不!
對此克拉耶夫斯基也是跟身邊的人說出了自己的猜測:“依我看,他完全就是想收買人心!你們想想看,他要是一直這樣做下去,聖彼得堡的年輕作家們估計都會以爲自己受了他的恩情呢!
等這樣的年輕人越來越多,到時候他再爲了自己的私慾一聲令下,指不定會惹出多大的亂子呢!”
而這場宴會上發生的事情,也讓克拉耶夫斯基再次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由於面子問題,雖然他想要偷聽一些確實有用的商業機密,但表面上他肯定還是假裝跟別人聊天,然後站在了一個還算比較近的位置上,也正因如此他能比較清楚地觀察到米哈伊爾的動向。
於是他便看到無論是再怎麼不起眼的年輕人,這個米哈伊爾也總是能夠準確無誤地叫出他們的名字,然後再跟他們寒暄一番,而這樣一來,那些年輕人就算不是感激涕零那也是相當感動,看上去完全就是一副“米哈伊爾先生的恩情還不完”的架勢!
而這麼多人,這麼多不知名的小角色,他怎麼可能輕易記住?
肯定是爲了自己的目的偷偷背下來的!
對此米哈伊爾只想說背是真沒背,但確實是掃了幾眼來客名單,順便聽了一下別人的介紹
另外該說不說,這年頭搞文學的年輕人家境好像都挺不錯的,即便不是正宗的聖彼得堡爺,那也是外省的小貴族小地主,在他們當地說話應該還是有點分量的。
而其中有些人在爲米哈伊爾竟然記得住他們的名字感到感動的同時,也是頗爲熱情地邀請米哈伊爾以後有機會去了什麼什麼地方,一定要去他們那裡做客,他們一定會好好招待米哈伊爾。
米哈伊爾在詢問了他們老家在哪後倒是真有意外之喜,簡單來說就是他們有些人的家族領地正好就在流放西伯利亞的必經之路上。
要知道,既然是流放,那就意味着在到達目的地之前同樣有極爲危險的一段路要走,在這條長達幾千裡的流放路上,每一個環節都有人因傷病和酷寒被遺棄乃至直接扔進河中,要是這段路上能有人暗中提供一點幫助,那多少是會好受一點。
不對,這算什麼意外之喜.
另外真要說的話,米哈伊爾的大學同學裡也有不少這樣的小貴族。
拋開這些先不談,總之因爲要同很多人寒暄寒暄的緣故,米哈伊爾可以說是找不到一點機會去吃吃喝喝,與此同時,來客的多種多樣也是讓米哈伊爾多少有點難繃。
其中有克拉耶夫斯基這樣的厚臉皮型,即便米哈伊爾已經從不少人那裡聽到了這位先生罵過自己,但等米哈伊爾的名聲好像真的越來越大了之後,在這種場合他再見到米哈伊爾,那也是跟米哈伊爾握了握手又說了幾句客氣話。
臨了還要問米哈伊爾要不要再給他們雜誌投點稿,一定會給米哈伊爾最好的待遇
對此米哈伊爾是真的差點沒繃住。
這類人確實不少,畢竟米哈伊爾雖然與世無爭,但在聖彼得堡還是莫名其妙的有了不少仇敵,不過在表面上,這些人似乎還是挺會跟米哈伊爾客套的。
再就是將軍的到來,將軍除了跟米哈伊爾熱情地寒暄以外,也是相當樂意跟在場的文學家們聊聊他對米哈伊爾以及其他人的作品的看法,在這個過程中,將軍新穎的視角無疑也是引起了不少人的關注,尤其是對米哈伊爾的作品的解讀,更是讓他們有了耳目一新之感。
哦,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
對此米哈伊爾只想說誹謗啊,這是誹謗.
不過將軍的解讀聽起來好像還挺安全的。
與此同時,這場宴會上還有彼得拉舍夫斯基小組的成員的到來,儘管米哈伊爾去了一次後就因爲忙於各種事情沒再去了,但是彼得拉舍夫斯基小組的很多人似乎都已經記住了他,偶爾在路上碰面了也都會熱情地跟他打招呼。
如此一來,既然有這樣的宴會,那他們肯定就要來參加一下,值得一提的是,彼得拉舍夫斯基小組裡的不少人確實就是文學家,而且真要說起來的話,別林斯基同這個小組也有着不清不楚的關係,這樣一來就更不可能拒絕他們過來了。
就這樣,老保的,自由的,激進的在這場宴會裡那是全都有,而且乍一看貌似還真挺和諧的.
等終於應酬的差不多的時候,米哈伊爾依舊未能坐下來好好吃飯,而是徑直走到了最前面,向在座的客人們再次介紹起了《現代人》的這個文學獎項,並且稍稍展望了一下俄國文學的未來。
緊接着就是宣佈獲獎者的名單,在這其中,年輕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確實稱得上是實至名歸。 不知道是否是米哈伊爾的存在起到了一點作用,總之老陀雖然依舊有點亂花錢,但總歸是沒把自己逼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再加上人際關係這一塊也並未受到太大的打擊,因此老陀最近這幾個月完全稱得上是精神狀態良好。
即便偶爾不太良好了,或者說賭博的慾望正在高漲,年輕的陀思妥耶夫斯基便會找上米哈伊爾,有時候就是聊聊天,有時候則是打打牌以及玩點其它的賭博小遊戲。
這麼一套療程走下來後,老陀瞬間就感覺自己冷靜多了,賭博的想法更是消失的一乾二淨,由此便把更多的精力花在了文學創作上,這樣一來,作品的質量確實沒毛病。
即便依舊帶了許多老陀個人的思考和實驗性質,但呈現出來的效果確實不錯,所以由他得這個獎也並未在《現代人》編輯部產生太大的爭議。
不過或許是因爲這筆獎金對於老陀來說着實不少,也恰好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因此在得獎的人中間,他確實是最爲激動的那一個。
而米哈伊爾在笑着拍了拍老陀的肩膀,讓他平復一下心情之後,他也就差不多完成了他的任務,終於是能坐在了宴席上的那些食物面前。
但還不等米哈伊爾開始行動,他就先發現了自己的媽媽和妹妹那裡似乎有了新情況。
簡而言之,像這樣的文學性質的宴會,娜佳當然是可以跟着將軍一同過來的,只不過由於米哈伊爾這次過於忙碌,兩人也並未找到什麼機會一起聊聊天說說話。
但娜佳並不覺得無聊,只因她原本只是想遠遠地看一會兒米哈伊爾在人羣當中的樣子,豈料等她回過神來,時間似乎一下子就過去很久了。
與此同時,她也是注意到了跟自己的行爲好像差不太多的一對母女,出於好奇,娜佳便多看了她們兩眼,而就是這兩眼,她一下子就移不開眼睛了,只因她突然發現這對母女從相貌上來說似乎跟米哈伊爾有着很多相似的地方,再想想米哈伊爾在最近的信中提到的一些事,所以這對母女,很有可能就是他的媽媽和妹妹?
在想到這個可能後,娜佳的心跳陡然就快了好幾分,也險些未能維持住自己穩重和優雅的姿態,而在快速走過去和快點逃走這兩個念頭之間徘徊了好一陣,娜佳最終還是冷靜了下來,又躊躇了一陣,她覺得既然難得遇見,或許還是要打個招呼比較好。
於是在認真檢查了一下自己的着裝後,娜佳便自然而然的朝普莉赫裡婭和杜妮婭走了過去,等到普莉赫裡婭和杜妮婭慢慢從恍惚中清醒過來後,不知何時出現在她們旁邊的這位讓人有些移不開眼睛的貴族小姐又讓她們吃了一驚,不等她們忐忑地主動詢問,對方倒是率先開了口:
“你們好。”
娜佳略顯緊張地微微行了個禮,在看到她們兩人臉上的不解之後,娜佳也是適時地看着普莉赫裡婭開口說道:“是我冒昧了,但我注意到米哈伊爾先生在長相上跟你們有着很多相同的地方,所以我想着”
聽到這樣的話,普莉赫裡婭和杜妮婭一下子就明白過來了,但令她們實在想不到的一點是,自己的兒子(哥哥)是什麼時候認識了這樣一位年輕的貴族小姐,而且對方竟然能看出他們長相上的相似之處。
要知道,這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沒有仔細觀察過應該是看不出來的。
所以說
儘管可以猜測的地方有很多,但在此時此刻,普莉赫裡婭和杜妮婭還是微微有些慌了神,接着便同樣有些緊張地回答道:“是的,我是他的母親普莉赫裡婭,這是他的妹妹杜妮婭,很高興見到你。”
“我也很高興見到你們,我是娜傑日達·亞歷山德羅夫娜。”
招呼是打了,但到了這一步,這位只有十七歲的姑娘由於缺乏相關經驗以及更多的勇氣,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繼續說點什麼,甚至也不太好介紹說自己跟米哈伊爾到底是什麼關係。
而普莉赫裡婭儘管很想問上一句:“那你跟我的兒子又是什麼關係呢?”
但看着這位貴族小姐臉上的一點窘態,即便是出於禮貌,普莉赫裡婭也不會多問些什麼,於是只能是試探性地跟這位姑娘說起了話,而聊着聊着,在意識到這位姑娘的性格和談吐確實都很好後,米哈伊爾的媽媽和妹妹終究是慢慢放鬆了下來。
而米哈伊爾在注意到這種情況後,先是破天荒地忽視掉了眼前的食物,然後時不時的便向她們那裡看去,等注意到她們的氣氛看上去似乎真的很和諧後,米哈伊爾才終於重新把目光投向了眼前的宴席上。
等到這場頒獎晚宴在熱鬧的氛圍當中走向結束的時候,來客們也是陸陸續續離去,而在重新跟自己的媽媽和妹妹匯合之後,米哈伊爾倒是也不好直接問她們剛纔發生了什麼。
畢竟這件事確實不好解釋,而且究竟會怎麼樣暫時也有點說不準。
結果到最後反倒是米哈伊爾的妹妹眼神複雜地看着米哈伊爾說道:
“哥哥,我原本以爲你在有些方面確實有點遲鈍和呆板,沒想到原來你是這個樣子。”
米哈伊爾:“?”
這話聽起來怎麼有點怪怪的